存折文/王力光 / 开普饭

【总第3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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存折

文/王力光

作者王力光

慧芬婶儿瞅着存折上10万元钱，心里开成了一朵花儿，那一个个数字，像一颗颗金蛋蛋，闪闪发光。她的心落了体儿，有了主心骨，儿，七十多年佝偻的老腰也挺直了。

慧芬婶儿穷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用她自己个儿的话说，那是命啊！慧芬婶儿命不济，在那个讲究出身的年代里，她家是地主成份，她也成了地主崽子。

慧芬婶儿年轻时可是村里的一朵花，人样子，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像剥了蛋皮一样的嫩脸蛋儿，齐腰的大辫子，人见人爱。可这样的漂亮姑娘，硬是没人敢娶。后来经媒人撮合，嫁给了村里没爹没妈，又馋又懒的刘大懒。用村里人的话说，那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日上三竿，慧芬下地薅草回来，刘大懒还在炕上做着春秋大梦。慧芬挑水，淘米煮饭。饭熟了，刘大懒闻着饭味儿起来了，没皮没脸地凑过来，把一大碗粕子粥喝得啼哩吐噜，糠饼子造3个。

吃过了饭，慧芬上生产队干活，刘大懒借故腰肩盘突出，不去生产队干活儿，在家穷混，哪里凉快哪里待着。慧芬在歇气的时候，还挖野菜。家里养着一口猪，是全家的指望。粮食不够吃，又没油水，三个挨肩儿的大小子，正是长身体的节骨眼儿，耽误不得。

收工了，慧芬拖着像灌铅的双腿回家了，刘大懒还在屋里四脚朝天，打着呼噜。

猪在圈里饿得吱哇乱叫，慧芬扔过去几把猪菜，那头猪大嘴连忙地吃起来。

慧芬怨自己的地主成份，怨父亲断送了自己的前程，毁了自己一辈子。可命就是命，自己也和刘大懒闹过，耍过，刘大懒一句话把她干没电了 : 你委屈啥？除了我，谁要你？只能垫大道！怨就怨你生在地主家庭，你就是这命！听着刘大懒无情无义的一席话，慧芬打牙往肚子里咽，夜里，泪水无声流淌，打湿了枕巾……

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一晃儿几十年过去了，三个儿子打掇结婚了。慧芬也老了，落了一身的病，有时肚子疼，她也不去看病，用擀面杖顶着，疼大发劲儿了，吃两片去痛片。

刘大懒还是那副小老样儿，还添了一个喝酒的嗜好。一天三顿喝酒，啜了一口酒，我说，事在人为，你当初愁啊，仨小子，得打一辈子光棍儿！你看，不都娶上媳妇了？连孙子都抱上了？刘大懒一脸的得意。慧芬这时候一句话也把刘大懒干没电了 : 那是我一棵一棵苞米种的，一瓢一瓢喂猪喂的！你干啥啦？你喝的酒还是我供着的！每每这时，刘大懒用酒盖脸 : 那是那是，我承认！

家里日子见亮儿，是最近几年的事。儿子们都成家了，她的负担减轻了，养了笨鸡笨鹅，全是新品种，纯绿色，看慧芬日夜操劳，病痛缠身，加上三个儿子的规劝，刘大懒良心发现，感觉亏欠了慧芬，也就帮着捡蛋，喂料……

慧芬养的鸡、鹅被当地农家乐老板相中了，用慧芬养的鸡、鹅做的“小笨鸡炖蘑菇”、“铁锅炖大鹅”成为农家乐的主打菜，深受游客欢迎。隔三差五，农家乐老板来家取货。

日子宽绰了，慧芬给刘大懒买酒，给三个儿子填补一些，自己一分钱舍不得花，一根雪糕都舍不得吃，十几年前的衣服舍不得扔掉，洗得干干净净，穿出去也没人笑话，反而啧啧称赞 : 看人家慧芬，多会过日子！

有钱了，但是小钱，慧芬攒够了500元，去乡里信用社存上。刘大懒就忍不住叨咕 : 有钱就花，存它干啥？慧芬就说 : 咱俩岁数都不小了，有今儿没明儿，得攒俩过河钱哪！再说，咱俩苦一辈子了，我就想过过有存折的日子，心里踏实！

一天夜里，慧芬突然犯病了，肚子疼得直打滚儿，刘大懒慌了，要给儿子们打电话，慧芬制止住了: 别，别打！孩子们都在外地打工，摇车打牛，耽误工要扣钱的！

刘大懒说咋的也得去县医院看看。

第二天，刘大懒从慧芬要来存折，取出了5万元钱。

慧芬拿出来2000元钱准备看病，路上用。余下的用手巾包了，装到兜子里。

到了县医院，挂号、验血、XT……一套下来2000元所剩无几。

检查完了已经快中午了，主治医生找到刘大懒，指着刚刚拍的片子里的一团黑，说 : 怀疑是肝癌，建议去市里附属医院进一步确诊。

刘大懒对慧芬说 : 没啥大事，建议去市里确诊。

慧芬说，没大事儿就好，咱回去吧，不去市里了，我问过了，村里卫生所的冯大夫，我这病她有偏方，咱别花冤枉钱了。刘大懒拗不过慧芬，两人回家了。

回家后，慧芬抓了几服药吃了，但仍不见好，刘大懒坚持去市里医院治疗，慧芬说 : 不去，中药是慢工，再看看。

又熬了一个多月，慧芬已经落炕了，人瘦得不成样子，已经三天水米不进。这一天，她显得有了点精神，许是回光返照，把儿子们和刘大懒叫到身边，断断续续地说 : 我知道我的病治不好，我不想弄个人财两空。说着，从一个布包里掏出一叠钱来，说 : 这钱你们仨一人2万，余下的给你爸。老大，你给你爸存上。老伴儿啊，这钱你省着花，有存折在手，心里有底，别给孩子们找麻烦！孩子们都不宽绰……话没说完，慧芬就走了。

刘大懒和儿子们痛哭流涕，再看慧芬，一脸的安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