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初,河西村前八里河上,建起了一座拱形石桥,名叫“女儿桥”。说起这“女儿桥”,有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多少年来,涴延流长的八里河,隔断了河西村与外界的交通。改革开放后,铁牛当了村长,决心在八里河上修一座桥。他带领全村老百姓勒紧裤腰带,咬紧牙关苦干了五年,终于筹足了十万元钱,在八里河上建起了一座水泥板桥。为了建这桥,铁牛晒黑了,累瘦了,头上生出了许多白发;为了建这桥,铁牛说服未婚妻青竹,把婚期向后整整推迟了五年。迟到的婚礼,终于在桥体合龙后那天举行了。村民们举杯双庆,称颂铁牛的惠民功德。谁知婚礼刚过,却下起了暴雨,眼见得河水暴涨,从上游冲下来不少树木枝条,都挂在了桥墩上。为保住桥体,铁牛带领村民冲上桥,清除树木杂物,排除毁桥险情。此时,正有一棵大树卡在了桥中央,洪水骤然涌上了桥面,人们顿时感到桥身在颤抖。铁牛大声喊道:“危险!都上岸去!快!”他刚把人们推上岸边,只听“轰”的一声闷响,整个水泥板桥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铁牛也被无情的洪水吞噬了。村民们肝肠欲断,大声呼喊着:“铁牛——村长——”然而,整个八里河白茫茫一片,只有浊浪奔腾咆哮,哪里有铁牛的影子!几天之后,人们在十里之外的柳林丛中找到了铁牛的遗体。新娘子春竹抱着铁牛哭得死去活来。就在那一刻间,他立下惊天动地的誓言:就是卖血卖肉,也要完成铁牛未完成的事业,让心上人在九泉下安息。埋葬了铁牛,春竹来到八里河边,把一个封好口的瓶子轻轻放到河里。那瓶子里塞着她的一张全身照片,和一封泣血短信。信上写道:“我叫郝春竹,26岁,未婚,家住卧龙县河西村,在此发下誓言:不论是谁,不管长相如何,岁数多大,只要肯出钱在八里河上修座桥,本人就以身相许,做牛做马心甘情愿,决不反悔!”春竹的心愿可以理解,但作法却有点荒唐。也许是苍天有眼吧,飘流瓶还真被一个人拣去了,这个人真的就找春竹来了。来者却是个女人,人长得俊俏,衣着也很时髦,春竹的心禁不住怦怦乱跳。那女人瞪着迟疑的目光,把春竹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问道:“信是你写得?”“那好吧,”女人拿出一张照片:“那你先看看这照片。”春竹接过照片,顿时心一沉,照片是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儿,口眼歪斜,牙齿脱落。那女人说:“这不是开玩笑,你可要想清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春竹咬了咬嘴唇说:“不论是谁,只要他出钱在这里修一座大桥,我决不失言!”那女人注视了春竹许久,说:“春竹,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吗?”春竹哽噎着,流着眼泪,对她讲了那回肠荡气的悲壮故事。那女人半晌没作声,好半天才说:“春竹,我会帮你圆了这个心愿。只是,桥修好后,你一定要按着那照片后面的地址去找王君。”春竹点点头:“你放心,我决不会反悔!”没多久,就有人赞助八十万元,给西河村建造了一座13吨级的石拱桥,把河西村和外界连在了一起,使贫穷落后的河西村发展起来。然而,河西村人并不知道这其中的故事。春竹没有食言,临走的那天,她来到了铁牛的墓前,双膝跪下,默默地说道:“铁牛啊铁牛,你的遗愿终于实现了,只要你能把眼睛合上,我的心才会好受——我会常回来看你的——”春竹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铁牛的坟墓。她按照那女人给的地址,到省城找到一栋居民楼上,按响了门铃。防盗门的中间打开了一个小窗口,一个老太太问:“你找谁啊?”春竹说:“我找王君。”老太太说:“你是不是河西村来的郝春竹?”春竹点点头。老太太忙把春竹热情地迎进屋,迎面一个老头儿坐在轮椅上冲春竹微笑着。仔细一看,正是照片上的那个人。他不但嘴歪眼斜,还是个瘫子!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给这个人?春竹心里好难过。可又一想,他出钱为河西村建造了一座大桥,让全村人祖祖辈辈能过上好日子,使铁牛能安息瞑目,自己作点牺牲也值得。春竹走上前去,轻轻推起轮椅。轮椅上的老人说:“不用不用,春竹姑娘,你快坐下歇歇吧。”春竹说:“不用客气,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老人惊讶地说:“姑娘,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老伴,你快过来!”春竹一下子楞住了,这老头儿有老伴——。这时,老太太拿着一个大信封从里屋走出来,说:“姑娘,我估摸着你这几天会来,这是王君留给你的信,王君这孩子,心眼好,孝顺,只是——咳,怎么说呢?”老太太的表情十分复杂,又十分悲伤,不停地摇着头。春竹更糊涂了,问轮椅上的老人:“怎么,你老人家不是王君?”老人说:“我不是王君,我是王君的房东,唉——”春竹如堕五里雾中,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展开信,一字一句地读起来:也许你不会相信,我是个被所有人唾骂的那种女人,我得的是那种见不得天日的绝症。我很绝望,在即将了结残生的时后,我拣到飘流瓶。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这样做,甚至认为你是拿自己的青春开玩笑。所以我决定,在完结自己的一生前见你一面。我拿房东照片给你看的目的,就是让你知道,你将为你荒唐的行为付出沉重的代价!然而,当听了你的那段故事后,心灵被强烈地震撼了。世界上竟有如此伟大的爱,纯真的爱,悲壮的爱!春竹妹妹,我好羡慕你,我虽然和无数个男人上过床,但那都是为了钱,我根本没有享受过真正的爱!相比之下,你是多么纯洁,多么高尚,又多么幸福啊!十多年来,我靠卖身挣了很多钱。可今天,我这些钱对我来说已经一点用没有了。我本打算在临走前把它化为一堆灰烬,是你让我改变了主意,我决定用这些钱为河西村修一座桥,圆你一个心愿,也让你心爱的人能瞑目于九泉。这些钱来的肮脏,但去得却干净。这,减轻了我的一点罪孽感,也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点欣慰。谢谢你,春竹。春竹妹妹,我有一个小小的心愿,请你把我的骨灰带回河西村,找个干净的地方埋了,你能答应我吗?
永别了。
王君绝笔
看完王君的信,春竹如梦方醒。她告别了两个老人,把王君的骨灰带回河西村,向全村人讲述了这个令人感动,令人心碎的故事。
不久,河西村人为王君举行了隆重的葬礼。把王君的骨灰埋葬在鲜花盛开的山坡上,面向那座刚刚建成的石拱桥。她的墓前立着一块宽大的石碑,上面刻着八个大字:恩人王君小姐之墓。河西村人还为那座改变命运的大桥,命名叫“女儿桥”。
路继舜:1945年生于河北鹿泉。1970年毕业于南开大学中文系。曾任石家庄地区文化局长、石家庄地、市文联主席、石家庄社科联主席。现任石家庄市委、市政府决策委员,市委专家团副理事长;河北省作协、书协、剧协会员;燕赵十老书画社副社长。
2004年,路继舜被中国作协《文艺报》授予中国百名之一“人民艺术家”荣誉称号;2006年他被《中国人才科学研究院》授予“中华爱国十大文化领袖人才”荣誉称号。出版的书籍有:《名家楹联趣闻》《奚啸伯》《家藏故事》《封龙文概》《观三成趣》《继舜隶书千字文》,与人合著的《中华道德歌》获河北省“五个一”工程奖。电视连续剧《武神赵子龙》《歌者九零后》顾问,央视中华母亲春晚河北赛区总顾问。其隶书作品《毛泽东七律·长征》获全国书法银奖;敬挽邓小平楹联隶书作品被《中国书法家选集》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