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压扁的尘埃

在一阵片状跌落的雨中咬住我的头和奔跑着的脚因为,如有可能,我将飞走因为,如有可能,我将飞走在最后的光再次吹进这片迷乱和疯狂的虚无之前
By 狄兰·托马斯

被压抑的尘埃


在瞌睡打盹度过许多年之后,我开始不再睡午觉,这样又过了许多年,又不得不陷入午觉的泥沼,周日的午觉毫无忌惮地睡了三个多小时,已经接近了皖北的黄昏,该琢磨着晚上吃些什么,开始把中午没有炖透的鸡汤继续煎熬,燃气灶的火苗嗤嗤作响,蓦然如扎加耶夫斯基所言,永恒的敌人除了时间,还有我们自己,于是直到足够的时间,整个屋里才重新弥漫了久违的鸡汤香气。
昨天忍不住硕大床头发出吱呀吱呀声响的疑惑,还是亟不可待地掀开了大床席梦思,把被我侧睡习惯压抑变形的席梦思一侧转个方向。波拉尼奥短篇小说需要换个思维阅读,文本体验或许更迫切,《克拉拉》患得患失的爱情,“B之所以说话少,是因为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回忆起被小学语文老师以为脑筋迟钝,仅仅是由于我多次对她的提问一脸茫然,其实那刻走神的小孩,已经跑出课堂几百公里,乃至更远。王小波之外,波拉尼奥也默许了我对课堂本身不太感兴趣,他诡异奇谲的灵魂从与我们没有什么两样的皮囊探出头,《行凶的婊子》神经质般结束,如此末了未必是一切的终结。
床下未知神秘的场景令我大吃一惊,无数尘埃的集聚,应该还有毛发什么之类,谁能准确描述一粒尘埃的颜色,是灰蒙蒙的那种,可是眼前的世界完全趋近于褐色,大概像是黑褐色,它们占据覆盖了床底几乎最重要的位置,而我就隔着席梦思躺在它们上面,看样夜晚的呻吟声,即是它们不耐烦的指责。类似写作者和阅读者之间的微妙关系,文字丢在一边窃笑。
诗歌属于隐藏绝望的欢乐,就是不知道在绝望下面,还有没有什么欢乐值得绝望,剩下的是个麻烦的工程,独自一个人把分量不轻的席梦思翻个方向不是那么轻松的事情,不过当我费力移开席梦思,裸露出床下那一大块木地板,团聚在一起的尘埃比想象中趋于轻微,不小心触碰到它们,总是很敏感的以为它们随时都要遁隐,实际上空气中我根本都辨不清一粒一粒漂浮的尘埃,它们一定是在我睡着的时候,模仿我的睡姿,缓缓地躺了下去。但是梵高能抵消的无聊,我摆脱不了,扎加耶夫斯基诗歌的刺激和快感,一定像个精神失常的女人,给过我什么暗示。
年轻的瓦莱里娅·路易塞利出版了《没有重量重的人》,可巧小说折叠打开的方式,都像极了波拉尼奥,这几天我反复穿梭小说家的短篇小说,长篇《2666》之外的释然,短篇的惆怅和游荡,结束的比较迅疾,《没有重量的人》叙述了三段故事,过去和未来的某些声音,要不前者来得太晚,要不后者其实早已抵达,第一段女性写作者开始从一堆生活的琐碎油腻里返回青春,这不算什么舒服的举动,第二段身在纽约的她出版了墨西哥诗人希尔韦托·欧文的诗集,所以当第三段被病痛折磨的诗人逐渐彻底失明,生活也就此愈加糟糕。
这三段并没切割的整整齐齐,它们不同段落的各种声音完全交融在了一起,写作者提示阅读者可以随时随地驰骋逗留任何一段落的某一段文字。唯一可以确认的是,我睡梦中床下发出尘埃的呻吟,是写作者通过文字对阅读者的反噬,甚至很久之前我便神色不安的辗转难眠,它们不再发出任何动静,深夜空寂的只剩黑暗沉默不语。
比起贾平凹余华,我更喜欢苏童,与王二的欢喜不同,当年也是从苏童的短篇中篇产生了小说不像小说的浓厚兴趣,世间万事万物,兴趣为主,若要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金钱物质之外多瞧上两眼,还是兴趣,当然格非也有类似的创作,他后来的收放不肯自我控制,陷入自己文字步下的迷局,以至于我现在觉得格非《褐色鸟群》、《欲望的旗帜》之后的现实也困住了写作者本人。
当然我还是无法忘记苏童《我的帝王生涯》的开头,他被安妮宝贝如今的庆山称为“写一手艳丽故事的男人”,福克纳倒是说过对于灵感一无所知,先天的东西不算,还没有什么东西比起阅读会对写作者有所裨益。这个下午我睡了三个小时的午觉,昨天倒腾大床的疲倦抵消了不少,床下时光堆砌的尘埃已经重新漂浮在对它们毫无重力作用的空间,傍晚就快要降临,一同周而复始归来的黑暗,隐隐透着不可抑制的欲望,或许偶尔的沉沦也未尝不可。
  插图 :Megan Menzies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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