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时思之,不亦苦乎?

学而时思之,不亦苦乎“?追因求果,不亦难乎!

——所谓的“读书笔记”

陈  农

      

读书有读书的快乐,尤其是泛泛而读,不求深究的休闲式阅读。但要是“若有所思”的读点、想点东西,还是蛮费神劳心,有点“苦其心智”而颇为烦恼的……

前几天遇了不少事,所谓忙得有点“不亦乐乎”。今日开始有闲几日,便颇惬心意地随便吃就地躺,待到傍晚心神都活泛了起来。才脱了劳力之累,于是便又犯了劳心之贱:翻书!

陶渊明说过的:“好读书,不求甚解。”是大家都喜欢的。却忽略了“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的后句。果不其然,原是托大想串缀一下古圣贤“太上立德,其次立功,其次立言”的所谓“三不朽”......这一翻,就翻出个欣然忘食” 、落个身心俱疲,泛滥无归了……想读点东西,又读出了点东西,便要吃点苦头了…

“立德”之煌煌, “立言”其恢恢,固自愧简陋,不敢放言。于是收回来,想着自己既做过一些事,又看到别人做的许多事,那就在“立功”一栏翻翻土吧——

谁知任何事都深究不得,立功其实与立德、立言的关系千丝万缕分割不得,而涉及到个“天道”之大者,又是一以贯之的!故古今爬剔诸遍,也就区区先圣夫子、阳明先生与曾文正而已——且不必说后贤责备先贤,云:曾氏据乱世而屠戮过重,只宜以”半个圣人”著录青史。于是这事功,便也复杂了起来,因果很是纠缠。

说难,圣者“立功”,于常人便是“事功”。稍一深翻,便触及很森严的规矩并许多的惶恐……一事而多事,拾散在手穿缀了起来,却也是自有底乘的一以贯之。即如北斗七星常年指北,斗勺灿烂;而今方春之际的黄昏之后,漫布北天的烂然繁星循以北斗延轨指划,便又可凸显出大熊星座的轮廓,原就格局在天的。

大熊星座雄步北天,春季分外明显

世间万物万事,看似杂芜,其实”世人百道,天只一道”遵道依理循之便规格森然,不散不乱的…只是我们知与不知、识与不识、行与不行罢了。何况你对世界的看法并不一定是世界的状态,它只能恰如其分地反映出你的状态。则需要拾遗补缺的正多,方能步履蹒跚地艰难探寻前行......

夫子屡遭挫折时急得说:“道不行,吾将乘浮于海!“但终究还是坚持了下来      
       大自然是默然运行,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而自然的每一点又都与人类息息相关。于是,《老子-周训》就说“大智若愚,大巧若拙,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而尽心礼教存亡、训育弟子的孔子口干舌燥之余,说:“予欲无言。”子贡曰:“子如不言,则小子何述焉?”子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论语·阳货》 )大哉夫子,实际上是用无言来自修心性、又启视弟子向更广阔、更深层的领域去思考。后贤苏轼也说:“大勇如怯“(《贺欧阳少师致仕启》),也都是一以贯之的惟精惟一的抱敬畏的进取之心而已......

然而人类的发展也是的确停歇不得的,不尽人事何以知天命?!存了心要做好事,自然规律、科学法则、人文追求并及赖以实现的技术与方法,缺失了哪一点都危机四伏。宇宙自是天心如常,落到地球各方却都是国步惟艰。要既大且强,便要实事求是的应对,既不能虚应事实、更起不得妄念......

归齐一点,就是那么多的事功,往往成于“慎始而敬终”(《礼记·表记》)。用现代话说,种瓜莫望得豆!也就是目标与结果达成度的一致性。还有叠转过来说的“慎终如始”(《老子》),则又说的是“人心惟危,道心惟微”的善始善终之难。至于“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诗经》),便是志大才疏、才不济德言或心性疏懒的写照。再简单粗暴一些、便是重视结果连挂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

结果是很重要的,但也要做些私德与公事的区分:以自身涵养的私德立论,还可不以得失爲计;《曾国藩日记》中的“莫问收获,但问耕耘”,便是日课积渐的名言。联系前句“不为圣贤,便为禽兽”而言,原文的语境是对于对于自身的修养而言的;

但若要推广到事功而言,结果的重要性,则又是唯一的!至于说头,恐则又要倒过来说,不妨换作“不问耕耘,只问收获。”

这也是有事实案例依据的。现下时势繁复,就个人认识而言,恐怕还要“让子弹飞一会”。择近路举而偶之,譬如“半个圣人”曾国藩之于湘乡名士李元度的故事。曾之于李元度,始“壮之”,而后以丧师失土糜烂战局之罪,追劾多年不依不饶的旧事来说,既有赞成曾氏治军之律森严的,更多是士林烦啧曾氏过于苛薄的:…..

事功时的曾国藩以“扎硬寨、打呆仗”为取胜的“捷径”

但从治理角度结合当时军国形势看,这样的严苛便是与理与法、乃至于事实都是合时切实的手段。结合《清史稿》“元度文学之士,所行不逮其言,军中犹以宿望推之尔“。曾氏的始推重与后痛责,除了以关乎军纪的问责之切,又何尝不是曾氏自责未能视其器具而用,不为知人的沉痛悔憾之为呢?

从之后的情况看,曾国藩是审时而究变的。譬如湖湘文化的杰出者之一刘蓉,武曾当过陕西巡抚、后又辅佐骆秉章征蜀;文则《养晦堂文集》特出的“气“、”理”之说甚为精当;而其随感悟写下的小品习惯说》,都可以与周敦颐的《爱莲说》入选当今的语文课本,作为必读的传统文化精品而前后辉映。而拙于世事终以其临治屡踬而黜退。曾氏对于其事略曰:”吾友刘君孟容,湛默而严恭,好道而寡欲。自其壮岁,则已泊然而外富贵矣。既而察物观变,又能外乎名誉“。联系《清史稿·骆秉章传》:“刘蓉抱负非常,佐骆秉章平蜀,优於谋略而短於专将,治陕不竟其功。”则曾氏文字前半段对于刘的道德文章的推许,与后半段文字说的刘中年后拙于事功而“泊然而外富贵……又能外乎名誉”,状摹准确而名副其实,落墨不虚不妄而颇具春秋笔法,可显识见的老到及用人的与时俱进。

所以,就事而论,脱离了场景的壮语是毫无价值而往往是有害无利的;脱失了目标的疾驰很可能会南辕北辙;而不求结果、形不成设计闭环的宏大规划与方案,亦必落入“客里空”云遮雾罩,以伤局害己终结了事。如果还想以动机是良好的为推脱与藉口,用了用现代的诛心之论来说,就是”不要以战术上的勤勉来掩盖战略上的无能!”

从中华民族文化中优秀的传统而言,立德、立功、立言的一致性,知行合一,便如王阳明说的:“知之真切笃实处,即是行;行之明觉精察处,即是知。知行工夫,本不可离。”孔圣又对“知”字有过说法:“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为知。”

阳明临去,于青龙浦船上回弟子问:“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转接到事实上,以常人看恐怕还有一些理解的距离。那便要对“知”字给个明确一点的溯源。《说文解字》:“”——会意。小篆字形,从口矢。(段玉裁注:“识敏,故出于口者疾如矢也。”)

儒学还有一个追求是过“中庸”:“中”是不偏,“庸”是不易,说的也是射箭的事——箭射到最中间,射中了,这叫“中”;这次射中,下次还射中,这种不变的状态叫“庸”。做到“中庸”是非常难的。这种认知和行动的统一,大概便是“知行合一”地真谛之所在了。

联系到对历史、对事业及自己的负责。仔细推思一下,便更可深层体悟到,缘何成圣成贤者都在“敬畏”二字起源,在“耐烦”二字上痛作磨砺,在“知行合一”四字上下了终生求索的大功夫,一点虚妄不得!

接前言,何为妄念?溯其源是佛教词语(梵vikalpa),指以虚妄颠倒之心分别诸法之相状。说白了就是:由于动了无名,既遮住了心绪而偏于执着,而又无法如实知见事物,于是便产生谬误、且一谬无边不罢不休……捋其因缘,大多不外乎结出大大小小的诸多恶果,以欺天、辱国、贼民了事。

凡以“大道理”坏大事者,往往会推说整个社会的不给力、同行者的懈怠;或反从道德高度自我解脱兼推却责任:诸如什么“我本善良,急于求成原是追求进步”;“事虽毁败,而我心依旧;虽是外惭清议,却也并不内疚神明……”于是,常常也真脱了网或者东山而再起!对于此,善良的老百姓被蒙混也就罢了,而当权用事者该当何等地事前警惕“妄言”,过程敏于监督,而论责坚持法制的申张!  当制者论情可以细嗅蔷薇,临事必须迅如猛虎;这些不须新思想、新措施,我们的前人是早已做过了的——读点书的便知,捡起来就可应用。

推远一点,纵如上古之鲧,有治水之志且又有奉献之心,而以天下九流规导误为堵填为计者,虽舍命盗息壤在手,而结果是流害天下,终也逃脱不了雷殛于羽山之劫——此时的局面,关乎天下生民,法理就必须执著于“不问耕耘、只问收获”也!青册俱在,触目惊心,留意者自可看到屡屡比比皆是,岂是一个虚缈的“德”字及狂妄的“勤”就可以掩盖得了的......

散漫写来,不觉天时已移到“人定之初”(偏与焦仲卿“自挂东南枝”不甚吉利地隔时空地撞时了)。也不知啰嗦了半天把事儿谈清楚了,亦或是弄糊涂了?以敬惜纸墨计,也挂了罢!                                                                      

                                                                2021-04-18 黄昏后于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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