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01月27日 星期三 第A13版:月光城
儿时,喜欢小学课本上的小英雄雨来,我和小伙伴们也经常学雨来扑通跳进秋浦河中,时日一长,练出了一身水性。
秋浦河水下的世界是那么的透亮,最初映入我们眼帘的是水草——阔叶的麻叶草,细叶的猫尾巴草,长叶的土虾子禾——在我们的眼前摇曳着,也有小鱼儿穿行在草叶之间,看见我们,一摆尾巴就快速游走了。
当春天的雨水划破干燥的地表,涌入秋浦河,秋浦河就像一个受孕的农妇,腹部迅速地隆起。水草开始泛绿,鱼们开始跳跃,蚌壳开始走动……世世代代生活在河边的人们,心事也开始暴涨。桃花汛将至,放排工就忙着砍竹子、撬排,山民们将一根根干透了的木材和毛竹放进小河里,人一直跟到下游河道宽到足以放排的地方,再把它们捞起来,这一过程叫做“赶羊”。“赶羊”常用工具是弯啄――长长的竹竿上,装着铁制的、形似鹰嘴的放排工具。要是哪根树木不听话,“赶羊”的人就会毫不留情的用弯钩啄住,牵着它,直到听话为止。这样的场景,如今听起来,不亚于“传说”。
多年前的清明时节,全国三月三诗会在池州举办,我全程陪同台湾诗人余光中,还有大陆诗人车前子、金铃子、西川、舒婷等人开展诗仙李白秋浦寻踪之旅。余光中老先生边走边与我谈起诗的写作,他雍容、平和,谈吐清雅,步履十分轻盈。我打趣说:余先生看起来就是一个小伙子。余夫人笑道:他在台湾每天都爬山,坚持煅炼。不苟言笑的余先生爽朗地笑了起来,“这里的风景比台湾的日月潭、阿里山美、纯净,这种原生态要保护好。”说起他的那首著名的《乡愁》,他忽然说了一句:“如今我和娇娇一起来到这里,我在这头,新娘也在这头。”一席话,让身边的人既感动,也快乐。
在秋浦渔村我们品尝了味道鲜美的小河鱼后,天色已晚,走在秋浦河谷,我告诉余先生,李白漫游秋浦写下了秋浦歌十七首,好几首都是写愁的。老先生兴奋起来,边走边吟唱起李白的秋浦歌——
秋浦猿夜愁,黄山堪白头。清溪非陇水,翻作断肠流。欲去不得去,薄游成久游。何年是归日,雨泪下孤舟。“诗词一直都是可以演唱的。语言本身就拥有一种声律美,我们做的,是要把语言内在的音乐性发挥出来。而我们对音乐形式的认可,本身就包含了诗歌审美。”余先生边走边聊:河流的情调,或隐藏很深,或引而不发,秋浦河也不例外,她有上、下,有点、面,不可尽收眼底;她有唐宋、明清,岂能一望而知,一如女为悦己者容;秋浦河的情调,只跟她的“悦己者”有关,所谓“悦己者”,就是那些与她有缘的人。
在秋浦河大龙湾段发现一棵“酷似”李白的大树,呈站立姿势,面朝东方,身着长衫,头戴冠帽。正是下午,“人像”在逆光下呈黑色剪影,尽显诗仙风流倜傥、洒脱飘逸的神采。众人随余先生静立河边,凝望,怅然,感慨不已。余老先生兴之所至,为我题写了“文以会友,诗以结缘”几个字。是夜的歌舞酒会上,余先生吟出的一首《寻李白》,“李白当年曾说'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今天我们喝醉了,秋浦就是诗人的家乡。”随后,余光中先生边吟边唱,“……酒入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
后来,我与秋浦河还有一次更亲密的接触。那一次,我们一行人从长江边的秋浦河口出发,探寻秋浦河源头,我们踏着河畔如茵的草地,数着河滩累累的卵石,穿越河岸密密的树林,越坝过桥、赤足蹚水。在炊烟袅袅的村庄和空旷寂静的田野之间,我们行走的脚步、徜徉的思绪与身边流淌的秋浦河一样,古老而又年轻。纪良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