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畸园老人游枫桥

畸园主人陈遹声，名气固然没有“枫桥三贤”响亮，但若就歌咏枫桥而言，他的功劳绝对在三贤之上，称得上是枫桥的形象代言。尤其是晚年，其足迹所至，基本锁定在以畸园为中心的枫桥山水，而每次外出游赏，他必定有感而发，留下诗作若干，如此日积月累，一部枫桥的诗卷无意中就诞生了。当然，陈遹声生前并没有“枫桥诗卷”，他的诗是按时间顺序编排的，故写枫桥的诗穿插在庞大的诗林中。（陈遹声的“枫桥诗卷”，尚需寻找和汇总，而这正是笔者眼下在做的工作。）

譬如下面这组诗，就是陈遹声枫桥一日游后的记录。因为随意，兴之所至，未给诗作取一个简短的诗题，所以只好以小序为题了——《晓起，乌带山色堆积几案，触动游兴，遂缘山行，过采仙桥，循溪而南，经文昌阁，游菩提院，出梅花坞，入东化城寺，登元祐塔，下山至见大亭，小憩得诗六首》。

现在，我们就跟着畸园老人陈遹声，来一趟枫桥一日游。游览行经路线是：畸园——采仙山——采仙桥——枫溪——文昌阁——三矶石——一指石——菩提山——梅花坞——东化城寺——元祐塔——见大亭——畸园。

第一站：乌带山、百步阶

晓闻寒雀噪，檐头落山果。独起卷帘看，山青一窗可。雪晴翠微明，谷深白云裹。隐见百步阶，紫石累圆卵。闻有胡进士，诛茅居崖下。因树以为屋，清泉绕其左。藤壁猿鼠缘，石门烟霭鏁。少微星已沉，遗宅无片瓦。安得起斯人，与结白莲社。避世入此山，庶免羸燹祸。

在畸园看乌带，满窗皆景，妙趣天成。陈遹声就是被窗前这幅美景“勾引”而外出的。时值冬天，雪后初霁，陈遹声游兴大发，他来到乌带山，沿着“百步阶”拾级上下，见到的景色有：幽谷、白云、烟霭、紫石、清泉、苍树、悬崖、藤萝、猿鼠。还有名人遗址，明代进士胡澄曾经隐居乌带山，百步阶就是遗址。在陈遹声眼里，乌带山是一方可以避世的世外桃源。

第二站：文昌阁、新妇石

桥尽缘溪行，藤茑俱蓊蔚。老树皱绿纹，若镌苍颉字。临崖敞高阁，影落枫溪水。颓阳闪波光，璀璨遐瞩丽。村屋望参差，田塍相经纬。遥揖紫瑛山，岩壑开图绘。新妇石婷婷，山花压堕髻。扶竹晚下山，衣巾沾冷翠。翩然杖履还，人带烟霞气。

游过采仙山，来到采仙桥，过桥再沿溪上行，来到文昌阁。这里是紫薇山东麓所在，枫溪边上，也是通往赵家的必经之地。这里曾经有大仙坛、仙人洞、文昌阁等景点，历来为枫桥的游览胜地。我们在这里看到了悬崖绝壁，以及悬崖上垂挂的藤茑植物，崖壁下屹立的苍松古柏。文昌阁临岩而建，俯瞰枫溪，在水中可见其倒影。文昌阁面向乌带山，中间是大片田野，有村屋点缀，有田塍纵横。枫溪水中有新妇石，亭亭玉立，俗称三矶石头，与乌带山上的丈夫石遥相呼应，枫桥名人杨维桢、骆问礼留下了新妇石的诗作。

第三站：一指石、菩提院

叠石如人立，冻云抹 其腰。岚头翩欲翥，山颈回若拗。小径似修蛇，蜿蜒入野烧。涧流截之断，两崖束以桥。石筍穿岩出，独指若动摇。举手力撼之，屹然坚不挠。度隙露寺脊，猿鸟远相招。诵经声袅袅，随风出花梢。正觉寺门圮，野僧结团瓢。百八证因果，前身是参寥。惜哉菩提树，枝柯久已凋。暮蔼苍然合，迷路问归樵。

继续沿枫溪向上，来到了今赵家境内的菩提山。菩提山有叠石山寺，晋开运元年建，初名菩提院，后改正觉教寺，处于深山包围之中。通往菩提院的路曲曲弯弯，一径通小桥，桥畔有怪石，用指点它，石头会摇动，而用力去推它，石头却屹立不动，故此石名“一指石”。寺内曾经有菩提树，相传它每年结子的时候，必定结一百零八棵。陈遹声到来的时候，菩提树已经凋谢，正觉寺门台倾圮，但尚有野僧居住诵经。

第四站：梅花坞

万山若舒翼，拱护梅花坞。携杖穿树过，梅花落如雨。临涧挹清芬，微风摇烟缕。相对澹无言，山静如太古。此处可避秦，仿佛桃源路。便欲访陶潜，招要宗雷侣。相约结茅厂，衣冠存典午。隔山化城钟，因风度一杵。

从菩提山折回，来到了枫桥地盘上的梅花坞。梅花坞在紫薇山以西，钟山以南，今镇东路左侧。梅花坞因四面皆山，故状如盆地，这里因盛产梅花而称梅花坞，有着太古般的宁静。时值隆冬，陈遹声携杖穿越梅林，片片梅花如雨飘洒。梅花坞是一个诗意的地方，是枫桥的又一处世外桃源。正因为寂静，故能隐约听得到紫薇山顶化城寺的钟声。

第五站：化城寺、元祐塔

山门覆茅茨，残阳破檐冻。叩关钵鸽惊，请客岩猨拱。野僧荷锄归，灌畦童抱甕。拾柴汲清泉，瓜果设茗供。攀藤陟层巅，石壁飞瀑哄。上峙古浮屠，塔铃度岩缝。砖镌元祐年，辨字剔藓封。是时宋全盛，温公作樑栋。新法罢青苗，朝贤师师众。边境息烽烟，辽夏遵一统。绍圣忽改元，章蔡迭柄用。一网尽正人，党籍遍宰从。刻碑端礼门，睹名石工恸。勋旧既凋残，河山遂断送。至今谈往事，犹抱青城痛。替戾声又闻，殷鉴在汴宋。

元祐塔现呼作雷峰塔，在化城寺后山上，宋元祐壬申年建。一百多年前的陈遹声时代，化城寺尚有僧人居住。寺有山门，是茅草盖的。寺内香火旺盛，有瓜果供奉。寺后山上还有滴水岩，即陈遹声眼中的“石壁飞瀑”。元祐塔的塔砖上，元祐的字样依稀可辨，塔上风铃的声音在风中飘扬。在化城寺，陈遹声听到钟声，犹如听到警钟长鸣，想到了山河破碎的往事之痛。

第六站：见大亭

携杖跻层磴，蜡屐响登登。梧竹落襟袂，蓊然冷碧凝。万桠绿交互，亭脊露崚嶒。穿洞藤鼠窜，叩扉花犬譍。石室控方池，池接上下层。冰溜晶倒映，残滴悬如绳。畴昔骆给谏，凿石诛萝藤。辟此清净界，结社仿慧僧。十事喉舌论，抗疏言铮铮。明祚将中绝，撑搘赖江陵。奈何迂儒见，攻讦逞铎棱。

诗有注：“见大亭，明万历间骆缵亭给谏凿石建，上下崖，累两石池，滴水不断，池旁有石室、石洞。”见大亭是骆问礼的作品，里面最突出的景点是石崖、石室和石洞。但它不是佛地，而是清静的读书会友之所。由诗可知，在陈遹声时代，尚未有“小天竺”之名。陈遹声睹物思人，想到了骆问礼的《喉论三篇》（即“十事奏疏”），想到了他的铮铮铁骨，竟敢与张居正对抗，看似迂腐，实是英雄。

这一圈走下来，除三贤故居外，枫桥的古遗址被一网打尽。若是步行，一天的行程未必轻松。陈遹声从“晓起”出门，到重回文昌阁时，已是“扶竹晚下山，衣巾沾冷翠”了，说明他游了整整一天。一百年后的今天，时代突飞猛进，文明繁荣昌盛，而陈遹声当年游览过的胜景，却只剩下元祐塔和见大亭了。那些在岁月中消逝的景点，有的可以恢复，有的无法恢复。但是，作为枫桥文化底蕴的象征，文昌阁的重建显然是必要的，那么，什么时候我们能重见文昌阁的雄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