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福生:怀念恩师傅德威
傅德威先生给学生勾脸
京剧武生名宿,傅德威先生离开我们已十余年了,但他一直是我学习的榜样。
在我14岁那年的春天,傅老师正在教《铁笼山》,这是长靠武生剧目中很吃功的一出,而那时我,恰恰是武生中岁数最小、个子最矮、体力最弱的一名学生,又兼靠功戏学的少,可傳老师偏偏要我跟他学习《铁笼山》。我有些紧张害怕,觉得自己学不了这么大的靠功戏,怀着忐忑的心情到傅老师课堂报到。傅老师一见到我,显得很高兴(这是我第一次跟傅老师学戏),把我叫到跟前说:“小福生,你知道你是怎么来我这组的吗?是我把你要来的!我看了茹先生给你说的《恶虎村》《八大锤》,演得不错,你也应该学学靠戏了。个子小不要紧,只要肯练,不惜力,就一定能练出来!”老师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有力。
在课堂上,傳老师亲手给我扎了第一次靠,边扎边说:“扎靠一定要扎紧,练功嘛,练的就是气,一出戏拉下来都不能松。”在给我纠正山膀动作时说:“拉山膀不能软,一定要撑上劲,撑圆了,劲头儿要一直贯到手指尖上。”老师要领讲得透,学生一听就能明白。
傅德威《四平山》
1978年7月末的一天,我去傅老师家谈排戏的事情,之后他问我暑假里准备干什么,我说没有什么事。他突然说:“好,我给你说《艳阳楼》吧。明天就开始,你回去准备东西。”
暑天里太热,教室里连风扇也没有,我真怕老师身体受不了,心里总觉得不落忍。傅老师看出了我的心情,笑说:“天热怕什么,只要你不怕热就行,咱们这行儿,讲的就是'夏练三伏’嘛。过去,我一天演三场《挑华车》,怕热、怕累,那还能演戏?”
第二天早晨,老师便从白纸坊家里步行到学院,九点钟在学院主楼204教室开始给我说戏了。天气虽然很热,老师和我都已汗流浃背,但他仍不停的给我示范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直到我学会了,才坐下歇一会。老师在说戏的过程中,一贯重视眼神的运用,说:“眼睛光瞪大了不行,要有神才行,怎么オ算有神呢?比如说,眼睛瞪着墙,要看其中一个点,要聚神把墙盯透了、看穿了,这才算有神。”
戏说完了,进入拉戏阶段,老师口里大声的念着锣鼓点儿,同时,右手捏着竹板用力敲击着桌子,每到关键性节奏时,桌子敲得格外响。拉完一场戏下来,我劝老师少用点力,可老师说:我不敲响了,你就带不上劲,尤其是武戏,老师不带劲,学生哪来的劲儿?”傅老师在校教学几十年,从来是不怕累,不怕流汗,只要见到学生有了提高,就什么都忘了。
傅德威《四平山》
1986年一天,傅老师把我叫到家里,说:“你大专毕业了,毕业考试《古城会》也不错(是傅老师给我化的妆),但是还要学,我给你说说《战宛城》吧。我最近总觉得有点累,不去学校了,你来家学吧。”这时,我已感觉到老师岁数确实大了,精力不如以往了,从脸色和精神上就能看得出来。我说每周来学一次就行了,老师应该多休息,但傳老师执意让我每周去两次,说这个戏比较大,场次也多,学一次太少了。在后来的学习过程中,我还是每周学一次,其它时间陪老师聊天,散心。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师的身体越来越弱、我逐渐就停止了学习。后来,老师的疾病突然加重,发展很快,我心里真的替老师难过。师娘后来告诉我,老师在医院最后的弥留期间,突然又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望着师娘,用微弱的声音说:“是福生背着我来的医院,我还有半出《战宛城》还没给他说完呢。”说完便闭上了眼睛,永远离开了我们。
老师虽然走了,可老师的形象,老师的精种,老师的艺术,老师的艺德却永久的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戏剧电影报 梨园周刊》
2000年9月11日
京剧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