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受离开

近日在读史铁生的散文集《活着的事》,零零散散,在时间的缝隙里听这位坐在轮椅上的智者絮叨(史铁生1972年双腿瘫痪,1998年确诊为尿毒症)。高中读过他的《我与地坛》,当时印象不深,惭愧近日才知其坎坷经历,读他的文,才品出其中深意,于是愈发敬佩。

一直觉得,好的文字,一定会历经一个“源于生活--回归生活--高于生活”的过程。就像史先生说的“(文学创造)需自自然然地去体会生存这件事,然后需要不急不躁地写。”文以情动人,以理服人,而情理皆从真实的生活中来。

于是,他去写了,拖着一副残疾病躯奋力地写:“写!如果你看不出你的选择有什么不对头,你得豁得出去,你得敢于试试,一条道走到黑或者不撞南墙不回头”(p. 74)

我喜欢这种较真和倔强,真的,我喜欢一切在逆境、厄运的压迫下永不屈服的头颅和灵魂。

写作者本身并不可爱,可爱的是他笔下的精神,可爱的是他历经常人难以想象的磨难后仍昂首挺胸地笔耕不辍,可爱的是他写作时对生活恰似李太白月下独酌般的调侃。

“写作不过是为心魂寻一条活路,要在汪洋中找到一条船。那一回月明风清,算得上是酒逢知己,我们'对影成三人’简直有些互相欣赏了。寻觅者身后若留下一行踪迹,出版社看着好,拿去印成书也算多有一用。当然稿酬还是要领,合同不可不签,不然哪儿来的'花间一壶酒’?”(p. 37)

真喜欢这种赤诚的自白。

书不厚,很快读完,只觉不舍。也不知从何时起,读完某一本书,不似中学时恨不得一目十行合上书皆大欢喜,反而会为终结悲凉 。

我也知道,世上再多的不舍也有终结,书会读完,人会走,茶会凉。

最近很难忍受别离, 不拘是精神上的,还是躯体上的。

早几天傍晚从老家赶往火车站回校,沿途一群孩子在路边放烟花,绚烂了一路,可叹周董唱的“烟花易冷”,我想起自己除夕没放完的烟花,很难过。

此后也许日记本里又沉了一句,我走的那日,家门口的拐角处,烟花阵阵。

少小离家老大回,此去经年,谁知其中苍凉。

朋友说起自己开学返校,言“我好像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受离开”,那时我在火车上,读到手机屏幕上的这句,想起家中日渐衰老的父母,眼泪突然涌上眼眶。

真的,成长这件事,实在太可怕了,越长大越发现,你长大了,而给你生命的至亲,也在一天天一天天地老去。

余年可多?谁人知。

以前读朱自清的《背影》,写父亲为自己买橘子:“他用两手攀着上面,两脚再向上缩;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显出努力的样子。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我赶紧拭干了泪,怕他看见,也怕别人看见。”当时觉得朱自清真是矫情,堂堂七尺男儿这般忸怩?又不是,生离死别。

这次在火车站,检票时回头看向玻璃窗外熟悉的面孔,突然切肤地体会到朱自清写的那段话了。

原来生命体验的深度,到底要经过年华的沉淀。年少时,外面的世界精彩纷呈 ,你迫不及待要去探索,长大后,才发现老屋也有光华也会眷恋。

再者,其实生命中的每一次别离,都有可能是生离死别,生命的无常便是,这一刻还在的人,下一刻也许就不在了。

你怎知,这个“下一刻”到底是何时?

所以啊,我开始愈发珍惜每一次的相聚,余额不足也好,所剩尚多也罢,生老病死,朝朝暮暮。

我不恨病痛,但是我怕它,怕它的冷酷无情,不声不响,猝不及防。所以越发注重一直拥有的健康,认真吃饭,认真睡觉,认真喝水,我对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这般的小心翼翼,照顾珍惜。

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健康才能拉长逃不开的别离。你要好好爱自己,不论是孤身一人,还是比燕双飞,还是在人群中来来往往,你在家乡,你在异乡,你富裕,你贫穷,你都要好好爱自己,就算是为了,远方的父母和爱你的人。

纪伯伦的诗《致我们终将远离的儿女》最后写:

你是弓,儿女是从你那里射出的箭。

弓箭手望着未来之路上的箭靶,

他用尽力气将你拉开,使他的箭射得又快又远。

怀着快乐的心情,在弓箭手的手中弯曲吧,

因为他爱一路飞翔的箭,也爱无比稳定的弓。

原谅我现在一路匆匆跋涉,却只能偶然回望那无比稳定的弓。

喜欢一句“你成功的速度一定要超过父母老去的速度”,可是,成功的定义,到底是什么呢,解药又在哪里呢,我不懂。

这几天珠海气温骤降,冷风阵阵,“春寒料峭,冻杀年少”(语出宋代高僧 释普济)形容太过贴切——你看,即使跨越近千年,人类对自然事物的感知,仍有普适性,想想这点温存,竟有些莫名感动。

两周未更新,不知这些零散的文字,有没有情感的普适性 ,又会不会颤动你心底,哪怕一根再微弱不过的弦?

如果有,Shine会很高兴。毕竟孤独不是好事,共鸣更是难得。

也不知道,你那里,天气好吗。

“岂知你故人名望,也不问别来无恙。”——《元曲选-冻苏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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