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教研的忠告:适可而止

老教研的忠告:适可而止
李广生

易中天先生写了一篇名为《广发忠告必有奸》的文章,点击量飙升到十万加。针对网上众多的以他之名发布的“忠告”,易先生笔锋犀利、酣畅淋漓,但有理有据,毫不留情地打假。假固然要打,狠狠打,但也需谨慎,弄不好会殃及无辜。我就很担心易先生的“广发忠告必有奸”,被情绪激动的人理解为“忠告必有奸”。所以在写这篇文章时就有些犹豫,要不要在题目中出现“忠告”一词?思来想去,决定留下。是“奸情”还是“善意”,留给读者自己评价吧。其实我对“忠告”之类的话也有些排斥,你有什么资格忠告别人呢?多反思一下自己,给自己一些忠告反倒是必要的。但还是决定在题目中保留忠告“忠告”一词,因为下面的这些话,更代表了我的一些诚意。

作为一名老教研,在与教师交流的过程中我经常劝大家适可而止。比如:备课,别备的那么全,差不多得了,适可而止;上课,别讲的那么细,差不多得了,适可而止;教育学生,别逼的那么紧,差不多得了,适可而止……有人听我这么说,面露惊异的表情,我会解释一番,最后一定要说:我的建议你可以不理会,但我的思路希望能够引起你的思考。而更早之前,在研修活动现场,我是这样说的:我要的不是你的答案,而是你的思考;我听的不是你的观点,而是你的思路。

适可而止,如果换成另一个词,比如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过犹不及,可能更容易让人接受一些。毕竟“中庸之道”已经进入到我们的文化基因之中,差不多成为我们为人处世的信条了。可以这样说,我所谓的“适可而止”是教育教学中的“中庸之道”。这也是我对中国教育学充满信心的原因所在。

现代教育和现代科学的发展几乎是同步的,或是说科学一统天下的现代社会中,教育必然受制并依附于科学。学习科学所取得重大突破,特别是人们对脑的理解进一步深入加剧了这一发展态势。但我们也能明显发现,科学越是发达其局限性表现的越是显著,就像知道的越多越知道自己无知一样。科学主导下的教育真的能够帮助人们面对充满不确定性的未来吗?恐怕科学家自己都不是那么自信。教育的人文主义立场,或是说人文主义而不是科学主义主导下教育必将成为教育的方向。这就意味着东方智慧可能走上舞台的中心。“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古老的“中庸”思想如果得到积极地扬弃,将有可能打破追求确定性的科学主义对教育的垄断。

教育存在于“中间地带”,我在上一篇文章里简要陈述了这个观点。这也正是我倡导“适可而止”的基础。处于“中间地带”的教育和耕耘于“中间地带”的教师要时常警惕,既不要缺位更不要越位,既要有所为又要有所不为,既不要不作为又不要乱作为。“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中庸》开篇的这句话非常适用于教育。

在一次研修活动现场,我问在场的数学教师:你想成为数学家还是教育家?事实上每个学科的任课教师都会面临这个问题,当然也不排除有只想以此谋生而并无追求的人。如果想成为数学家,那就把精力投入到数学研究上,像陈景润一样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数学书。如果想成为教育家,那就要修炼教育情怀、教育理论和教育思想,为教育改革奔走呼吁。但我们不得不承认,数学家可能教不好数学课,教育家可能解决不了课堂上的具体问题。大数学家陈景润在哥德巴赫猜想这个旷世难题上取得了令世界瞩目的成绩,他可以高居数学王国的神坛,但站不稳中学课堂的讲台。杜威是二十世纪最伟大的教育家之一,他的教育思想直到现在依然影响着世界各国的教育改革;他创办了芝加哥大学实验学校,被人们称为“杜威学校”,作为自己哲学、心理学和教育学的实验室,但他本人并未在学校任课。而这所学校也仅仅办了八年(1896-1904),开始3名教师、16名学生,后来发展到23名教师,140名学生。

数学家抑或教育家,教师执着地向哪个方面努力都不利于学生的发展,都只能成就自己而无法成就学生。“适可而止”在这里发挥了作用:数学教师当然要研究数学,但不可迷恋于数学,当然要研究教育,但不可沉迷于理论——都要适可而止。在学科知识和教育理论的“中间地带”才是教师精耕细作的广阔天地。舒尔曼教授在1986年提出PCK理论。PCK是学科教学知识的的简称,是教师必须拥有的所教学科的具体知识:事实、概念、规律、原理等,和将自己拥有的学科知识转化成易于学生理解的表征形式的知识。PCK是数学家的数学知识和教育家的理论知识基于个人经验的独特整合。在教师发展这件事上要遵循“适可而止”的原则。

再来说说备课。几乎每个人哪怕不是教师都知道,备好课是上好课的前提,“功夫在课外”这句套用过来的话很能表达备课的重要性。既然如此,敷衍了事粗制滥造当然不好,但备的越全面越精细就越好吗?很多人会这样认为,检查教案也是教学常规管理的一项重要内容。也许你没有意识到这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问题:备课是为一堂课准备一份精细的图纸还是一个稳固的框架。如果是前者,当然是越精细越好,细到每一句话怎么说,每一个答案是什么。但这样的课堂真的有利于学习的发生吗,恐怕是有利于教师的教吧。如果是后者,精细就不再是最高的追求,没必要对细节精雕细琢,但基本框架必须牢固,就像给学生的学习搭建一个稳定的脚手架一样。这样一来,学生的学习得到了落实,但也给教师的教带来一定难度,因为课堂上生成性的东西会给教师带来挑战。备课就全面和精细程度而言要“适可而止”,前提是教师为学生备课还是为自己备课。

讲课同样要遵循“适可而止”的原则。讲的越多、越细致固然有助于学生理解,但也会挤占他们独立思考、深入探究的时间和空间,导致理解的深度受限。知识的数量和质量有时候就像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我们需要在知道的更多和理解的更深之间进行度的把控。教师要讲,还要好好讲,但要适可而止。课堂是教与学的互动过程,没有优质的教学将是盲目的,没有深度的学教将是低效的。这又是一个“中间地带”,还需要我们像艺术家一样把握度。教师喋喋不休的课不是好课,教师一言不发的课也不是好课。学生冷冷清清的课不是好课,学生热热闹闹的课也不是好课。“适可而止”是成就好课的重要原则。

表扬和批评、奖励和惩罚,就连时间和强度等都需要充分的考虑“适可而止”。教育教学在一定程度上表现为把握度的艺术。对于成长和成绩、成才和成人,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这算不算“忠告”还是读者自己说了算。但我是真诚的。“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这句出自《中庸》的话与大家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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