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谬:打开艺术的“天眼”——雷刚的现代山水
打开艺术的“天眼”——雷刚的现代山水
文︱贾谬
现代主义艺术是在人类的精神危机中诞生的。现代艺术与古典艺术之间的鸿沟,不仅模糊了艺术的边界,也造成了艺术本身的危机——艺术究竟是什么?两边各执一词,互不通融。人们越来越不明白什么才是艺术。为了不使问题泛化,这里说的艺术一词,指的是狭义的视角艺术——绘画。现代主义的艺术大师贾科梅蒂很好地应答了这个问题。贾科梅蒂认为,艺术家的职责就是根据人类社会发展的需求,为人类提供新的观看世界的方式。这不仅从定义上挽救了绘画艺术——让绘画回到了视觉,也准确地定义了创新。现代主义的创新,就是不再以肉眼的生理惯性,去观看世界的透视原理中的三维客观(写实主义),而是用大脑(立体主义)和心灵(表现主义)去观看世界更多的本质。现代艺术观看世界的眼睛不再是我们日常的生理的肉眼,不仅让我们想起佛经里面“开天眼”的说法。天眼并不是神不可测的神通,而是看到了我们肉眼看不到的东西。
传统中国画在现代语境下的创新,百年来大都是在形式和技巧,甚至题材上学习西方,鲜能用自己的眼睛和视角去看世界,枉论打开自己艺术的“天眼”。可喜的是,从雷刚的现代山水画中,我们看到了打开艺术“天眼”成功的实验。
雷刚的艺术起点是宋画山水,这是中国山水画的第一座高峰。其实,古人画山水,看到的山水不仅仅是肉眼中的石头和树,而是道眼看到的气——造化之气寓于形而在万象中呈现的势与韵。道眼,天眼,一个意思。今天,百年西化造成的传统断裂已经使我们丧失了望气的道眼,面对已经开了天眼的古人,无疑创新更加困难。雷刚宋画山水的功力很好,得了古人的气象,这就为创新准备了底气。这很重要。
雷刚《网络山水系列》
雷刚的“网格山水”系列,是画家打开艺术“天眼”的成功尝试。“网格山水”的画面形式是一张起伏延展的网,坊内以元素思维,更多地关注的是构成网的网格,所以称之为“网格山水”。我认为,这一系列现代山水作品,至少从三个维度突破了肉眼观看世界的局限。
一,古人画山水是自然世界观的体现,所以古人看到的是造化,阴阳,气象。山水不在于山和水,而是世界观的一个形式。雷刚做为现代人,尤其在网络时代,他看到世界就是一张网,世界被网络成了一个整体,一切具体的运动变化都被这张网的起伏延展包罗着。他用山水的形式成功地表达了世界这张网。
二,在科学进入的微观时代,人类对世界的观察已经从原子到了量子。量子的运动是科学世界观的最前沿。于是,世界这张网被元化为一个个网格,墨色的浓淡变化恰恰表现了量子般即生即灭的微观运动。这就为绘画打开了微观时代的“量子之眼”。
三,其实,网格还可以元化,构成无数网格的是两条线,经线和纬线。这就从西方现代艺术的形式构成又回到了中国画的灵魂——线。经纬两条线的变化就从现代科学对世界的微观观察,回到了中国传统的世界观——世界的运动就是阴阳的变化。
雷刚的“网格山水”系列,从中国画的线出发,以网格和网,实现了中国画的现代主义的形式构成,这是艺术语言上的成功。更重要的是,在艺术思想上,融通了中国传统的阴阳的世界观(经纬)和现代科学的量子微观(网格),以及人类在当下世界的处境(网)。更值得称许的是,近看“网格山水”,是一个个网格与一张网(看山不是山),远观之,又看不到网和网格,而就是一幅山水画(看山还是山),我们看到的是山水形式的气韵生动的万象。气韵和物象,这是中国画的本体。在当下书画界,创新已经成了一种流行病,但往往用力过猛,好比装潢房间,劲一大却把房子给拆了,失去了本体。这是“创新”最大的误区。雷刚对中国山水画的现代创新,所有成功的探索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上——没有偏离中国画的本体。
雷刚《指纹山水系列》(或局部)
雷刚并没有重复网格山水,他的形式创新能力非常强,这完全因自打开了艺术的“天眼”。只要打开了艺术的“天眼”,就能看到更多的“新”。雷刚的《匡庐图》、《清晨入古寺》等作品,面貌上是本本真真的传统的山水气象,但山体的构成完全是自己的现代语言。中国画的线,在这里突破了写实意义上的工笔的勾勒功用,也突破了表现意义上的写意功用,这些线远观之,呈现出的是山的气象,近看却是一组组的像指纹一样的纹路。我为之命名——“指纹山水”。
指纹在这里是一种隐喻。
人的生命,从一粒受精卵到胎体到出生,是自然造化最为神奇,也是我们最为未知的过程。天地运转的不同时点的宇宙气场的不同,与各自父母基因的不同,使生命孕化的过程在微观上千差万异。神秘的孕化,为我们留下的各自不同的痕迹,就是指纹。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两人完全相同的指纹。从古代的相命师,到现代的侦察术,人类隐约把握着这造化神秘的痕迹。指纹,隐喻了生命个体与自然整体独一无二的创造关系。因此也隐喻了宿命。
失去道眼的中国山水画家,只知道用古人的各种皴法,去表现山的肌理;而雷刚,用“基因之眼”与“宿命之眼”,看到了“指纹”,看到了大自然造山运动的元气的痕迹,他的现代性的“指纹山水”,不仅以“指纹”的发现,为绘画打开了新的观看世界的方式,而且以“纹指”的形式——造物的痕迹——指向了整体,指向了整体(本质)与个体(现象)之间神秘的宿命,让艺术进入了哲学与神学的范畴。
雷刚《指纹山水系列》
雷刚的现代山水的创新,其成功之处不仅在于现代主义的形式构成,更重要的是为现代人提供了更深刻地认识现代世界的观看方式。打开了现代艺术的“天眼”,从而与道眼看山水的古人,站在了同样的高度。
文章作者:
贾谬,原名大钧,字子洵,号参楼西厢客、莘陀、南瓜山房;山东人,八零后;从事写作、写字画画。
曾任古井集团文案策划,于希宁国梅馆学术主持,《澳门导报》副总编,等;
著有诗集《未名》,主编《于希宁于衍堂家书》,译著教育部中小学语文教材推荐读物白话文版《水浒传》,等。
现致力于书画创作,并研究西方现代主义艺术历史流变及其当代影响,中国文人画历史演变与现代生发,中国禅宗思想与艺术合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