醇香的记忆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过年……”,这首朗朗上口的童谣伴随着我的孩提时代度过了一生中最温馨的时光。腊八始,我常掰扯着指头掐算着还有几天便可过年。春的脚步一天天向我们缓缓走来,空气中的年味也一天天浓郁起来。一年四季忙碌的人们会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品味着迎接新年的喜庆。
腊八过后,往往是一年之中最寒冷的时节。母亲把红薯去皮放入柴锅内煮熟,煮熟至粘稠状,一勺勺舀至白布兜,去渣取汁再熬。待水分蒸发以尽,筷子能挑成丝状,糖稀便熬制成功。盛入搪瓷盆的红薯糖稀冷却后格外瓷实。我常偷偷地用刀子一点点地割下些碎沫,那股沁人的甜,直入肺腑。
进入下旬,走街串巷炸米花者不请自来。随意择一处避风地,炉子一支,小生意便红红火火开张了。你一瓢麦仁,他一茶缸小米,人们排着队拉着家常,好不惬意。“砰”的一声响起,孩子们瞬间乱成一团,弯着腰,快速捡着散落在地的米花,兀自往嘴里填,此时的嘻笑声和叫喊声,使春节的欢乐气氛愈加浓重。米花炸好后,母亲忙去隐蔽地端那盆糖稀,我心“咚咚”直跳,瞅一眼姐妹们,也是惶惶不安。出来时,母亲望着满盆子坑坑洼洼,笑着怒骂:哪个馋猫给咱们糖稀偷吃了?我们相视一笑,迅速涌入厨房。母亲把糖稀化开,倒入米花搅匀,再盛进盒子里,压平,只需片刻,又甜又脆的新鲜米花糖就出炉了。后来会做米花的人越来越少,市场上买的却再也吃不来记忆中的那个难忘的味道。
村子空场处有一磨盘,平时是小伙伴们玩耍的地方。腊月二十一过,喜气洋洋的乡亲们挎着满满一篮子被泡的肥肥胖胖的绿豆,来此处磨粉。我们姐妹五个轮流套上绳子围着石磨一圈圈地跑,一趟趟地转,磨越来越重,腿越来越酸。回首望见石磨边缘流下的又白又绸的粉子,劲头便又足了。西院四爷爷家常年喂有一头毛驴,磨粉当口,也是驴子劳累的日子。他们老俩为人和善,有求必应。几次过年,亲眼所见毛驴儿蒙着红色眼罩,为一家又一家磨出白花花的粉子,我们暗地窃喜,今年终于逃过一劫。当天,绿豆面糊在母亲的手里,像变戏法似的被挤成一个个圆溜溜的面团,扔进油锅里,那翻滚的味道香气四射,惹得我们围着驻足观望,然后美美地吃个够。儿时习惯了贪吃,以至于后来离别之时,母亲总也不忘给塞上满满一包。满载的不仅仅是滚圆的焦黄丸子,那是老人家扑在儿女身上一颗最温暖的心。
“二十九,蒸馒头”,午饭后,母亲便催促着我们仨小的出去玩耍,大姐二姐帮忙揉面烧火。晚饭时分回家,一眼就望见各种颜色不一的馒头,高高堆积在铺排整齐的苇席上,如小山一般,煞是壮观。最让人流口水的当属团圆馍。一口大锅蒸一个馍,其实就是一张带肉馅的大饼。因是发面,蒸熟后能膨胀到十几公分厚,格外诱人。但母亲不让吃,留着过年家人团圆时才分吃。后来在问起蒸馍时为啥总把我们撵出门,母亲平静地说,蒸年馍是很隆重的仪式,早起先祭拜,为显示虔诚,一切都是默默无语小心谨慎中进行的。小孩子在家好多嘴,影响神灵护佑。
大年三十儿,长辈开始送礼物,男孩者送鞭炮,女孩者送头花。哥哥是家中独子,自然收的鞭炮也数不胜数,我们也只有望洋兴叹的份了。年三十的午饭要讲排场,摆上一桌子美味佳肴,老老少少围坐在一起畅所欲言,那是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
大年初一,外面仍漆黑一片,星星还在眨巴着眼睛,我们蹑手蹑脚地爬起床。“新年新气象”,大家都争先恐后地穿着新衣去室外呼吸岁首的第一口新鲜空气。转瞬间,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在村子此起彼伏地响起。伴着声声爆竹,姐妹们依次规规矩矩给上座的父母跪拜磕头,口中祝福连连。一碗碗热气腾腾的饺子和团圆馍端上,大家笑逐颜开,喜不自禁。正所谓“爆竹声声除旧岁,雄鸡报晓唱新春”,一幅五彩斑斓的画面正徐徐舒展开来,向我们翻开了新的篇章。“过年喽!拜年喽!”父亲领着我们挨家挨户给长辈们问安,焦花生和糖果能把衣兜撑得鼓鼓的。
初二开始我们便加入走亲戚的行列,挎个篮子,四包果子,七八个苹果,上面放捆粉条,蒙个花枕巾。为了选谁去,我们也常常争得不可开交。想想或许因归来的路上,有留回的果子能偷吃吧。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转眼间,岁月的年轮不经意间又划了一道圆圈。在时间的长河中,总有一种味道记忆犹新,那就是萦绕在心头的那股浓醇的年味。在迎接狗年岁首的时刻,听着新年的钟声敲响和烟花、爆竹的阵阵巨响,我的思绪仍旧停留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那个遥远的村落。今夜,我且把幼时过年乐事,用粗笔淡墨一一定格在字里行间,也算是个醇香的记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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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英子,原名窦雪霞,七零后,河南永城人。现居河南邓州,小学语文教师,一个用文字熏香心怀的女子,有作品散见于报刊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