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阵 | 浮华与空心:菲茨杰拉德笔下的女性

在中国,有很多人了解《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本书是因为村上春树,村上非常推崇这本书,在这本经常出现的书被称为“妙不可言的杰作!”
当然,在更多的时候,这部作品被视为对20世纪20年代美国社会的浮躁与喧嚣,梦想与破灭的真实写照,因而具有了社会风化史的价值。
其中各具特色的女性人物虽然不是故事的绝对主角,但却是推动情节发展的最主要力量,甚至是男主人公的精神动力化身。
我们先来认识一下这个女一号黛西,黛西几乎就是那个浮华时代的化身,她的经历并不复杂,有钱人家的小姐爱上了一个当兵的穷小子。
随着男主换房离开,两个人的爱情只能无疾而终,小姐另嫁他人,小伙子则飞黄腾达,故事从五年之后,变身为富翁的盖茨比归来开始。
这个黛西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黛西这个词的字面意思是雏菊,雏菊是一种弱不禁风的单纯明快的一种小花。
但这只是表象,雏菊身上只有两种颜色,白色和黄色,在小说中,黛西的身上也只穿这两种颜色,白色和金色。
但黛西并不简单,我们可以说,如果说白是她的肤色,金色是她头发的颜色,也可以说白色是她的保护色,而金色才是她的质地。
那么盖茨比眼中的黛西是什么样的呢?他是如何爱上黛西的?
盖茨比在赞美她的时候曾对尼克说过:“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金钱。”这话放在今天可不是夸人的,但是在盖茨比的眼里,这就是性感。
因为金色就意味着高贵,意味着成功,尼克体会到正是这样,我以前从来没有领悟过,它是充满了金钱,这正是她的声音里抑扬起伏的无穷无尽的魅力源泉。
金钱叮当的声音,铙钹齐鸣的歌声,高高的在一座白色的宫殿里,国王的女儿,黄金女郎。
是的,黛西有钱,有钱得几乎令人绝望,在盖茨比的眼中,她是高不可攀的,但是此刻的盖茨比不知道的是,比起财富的鸿沟,更加不可逾越的鸿沟来自门第的差异。
在这里,菲茨杰拉德不仅写出了当时纽约社会中的社会阶层分化,还暗示出老钱和新钱之间的对立关系。
可以说盖茨比对黛西的爱,从开始就不只是所谓的爱情,黛西对他来说是一个符号,一个通往他所向往的上流社会财富梦想的符号。
作品中写到了这样一个细节,在盖茨比向尼克讲述他和黛西约会的时候,盖茨比从他的眼角里看到,一段段的人行道其实构成一架梯子,通向树顶上空一个秘密的地方。
树顶上空那个秘密的地方,就是盖茨比所梦寐以求的上流社会,而黛西则是连接他与那个秘密之间的唯一纽带。
盖茨比说,这是他认识的第一个大家闺秀,他以前以各种未透露的身份也曾和这一类人接触过,但每次总有一层无形的铁丝网隔在中间。
他为她神魂颠倒,她的家使他惊异,他从来没进过这样美丽的住宅,很多男人曾经爱过黛西,这也使他激动,这在他眼中增高了他的身价,他感到她家里到处都有他们的存在,空气里弥漫着仍然颤动的感情的阴影和回声。
然而养尊处优的娇小姐黛西心里只有自己,她可以爱年轻英俊的盖茨比,也可以爱上给了她富足而体面生活的,曾经把她抱下游艇,为了不让她弄湿鞋的汤姆。
甚至在知道丈夫的外遇而无能为力时,再次爱上给了她新的生活希望的盖茨比,她的爱情始终只与自己有关,谁给了她想要的,她就可以爱谁,无论那个人是谁。
这是一个沉醉在金钱世界里的空心人物,甚至都没有与她的财富地位相称的精神世界,在与盖茨比再次相逢时,她会趴在一堆精美的衬衫中哭着说:“这些衬衫这么美,我看了都伤心,因为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美的衬衫。”
从这里开始,作者已经不想再让这位女主人公继续神秘下去了,而是直截了当地向读者宣布了她的庸俗和虚荣特性。
尽管她的外表和声音都很迷人,对于读者来说,我们从这一刻开始,就应该知道盖茨比的幻梦已经跌入破灭的深渊。
黛西空洞,虚荣,矫揉造作,喜欢刻意抒情,故意装傻,也表现出财富阶层的不可一世的自私。
她初次见到表哥尼克时,虚情假意地说:“喔,我真高兴在我的餐桌上见到你,尼克,你让我想到一朵玫瑰花,一朵地地道道的玫瑰花。”
她甚至对自己的女人抱有这样的期待,我希望她将来是个傻瓜,这就是女孩子在这种世界上最好的出路,当一个美丽的小傻瓜。
黛西对自己女儿的定位折射出她的女性观,这几乎就等于我们今天电视剧里常常说的“傻白甜”。
黛西为什么希望女儿是个傻瓜?因为这就是她自己的生存之道,也是她的性别观,在这个金钱主宰的世界上,唯有美丽才能交换到利益,而只有傻瓜才能对周围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
这是唯一一次黛西世界观的深刻表达,也是对当时整个时代的批判,在黛西身边还有另一个女人,乔丹,她是个高尔夫球冠军,一个潇洒的新派女郎。
玩世不恭,对一切置身事外,黛西曾经希望撮合乔丹与自己的表哥尼克,但她与传统的尼克很显然算不上情投意合。
正如尼克所说,乔丹少年老成,不会把早已忘怀的梦一年又一年还藏在心里,这种少年老成,毋宁说是另一种势利,她冷静潇洒,能精密计算自己的得失,依附于对她有利的人,绝不将感情投资于无用的人和事。
乔丹代表着20世纪初的职业新女性世界观,比起黛西这样的人,她们显得更加自主,但有时也更加冷酷势利。
小说中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女性形象,就是汤姆的情妇,车行老板,威尔逊的太太。
这个女人丰满破浪,粗俗浅薄,热情似火,她几乎就是黛西的反面,黛西弱不禁风,她强悍有力;黛西矫揉造作,她不拘小节;黛西是生活在黄金宫殿中的金丝雀,而她是灰尘堆中的一朵野花。
可是黛西的丈夫汤姆,偏偏就选择了这样一个女人做情妇。威尔逊夫妇生活的这个地方被称为“灰谷”,是作者特意安排的一个近乎寓言式的区域。
这些为财富阶层提供服务的下等阶层,不仅承受着城市化进程带来的污染和嘈杂,还成了富人们自私的牺牲品。
然而,无论黛西家的豪宅多么一尘不染,灰尘都只能被转移,无法被消灭,当灰尘扬起的时候,最终还是吞没了繁华和精美。
威尔逊太太被黛西开车撞死,而威尔逊开枪误杀了盖茨比,所有人的命运从这里发生了转折,无辜者受难,始作俑者却安然无恙。
在尼克的眼里,汤姆和黛西,他们是粗心大意的人,他们砸碎了东西,毁灭了人,然后就退缩到自己的金钱或者麻木不仁,或者不管什么使他们留在一起的东西之中,让别人去收拾他们的烂摊子。
这是让尼克最终对纽约即所谓old money阶层的深刻批判,他离开纽约,回到老家,也标志着那个浮华神话的彻底破灭。
20世纪20年代的美国是一个疯狂的时代,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硝烟刚刚散去,新兴的金融业带来了新的财富幻象,30年代的经济大萧条还毫无预兆,历史上最严厉的禁酒令将人们放纵的欲望压缩到极致。
而私酒贩子和黑帮则演绎着暗夜里的狂欢,菲茨杰拉德用这部作品写出了一个时代的梦想与疯狂,他笔下的女性也象征着不同的阶层的生存景象。
这一点其实与创作者自身的人生经历不无关系,菲茨杰拉德1896年生于美国,年轻时写过剧本,上过普林斯顿大学,1920年因为长篇小说《人间天堂》而出名。
这部小说不仅帮他在文学界站住了脚,还娶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女朋友,婚后他寄居巴黎,成为了当时文坛的风云人物。
而且因为《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本书,他几乎成了20年代爵士时代的代言人,菲茨杰拉德本人的生活几乎也是这个时代的缩影,他和妻子都热爱奢靡的生活,一边纸醉金迷,一边入不敷出,最终,他的妻子精神失常,而菲茨杰拉德也在44岁的时候死于心脏病。
从压抑到放纵,从寂寂无名到文坛新兴,从灯红酒绿到猝然离场,菲茨杰拉德用作品和什么演绎了一个时代的过山车般的传奇。
也对后来的大萧条做出了奇迹般的预言,在小说中,伴随着爱情的破灭,盖茨比的梦想和生命也一并终结。
他死之后,无人参加他的葬礼,空荡破败的豪宅里,一切都在宣告一个繁华梦境的结束。
这不是盖茨比一个人的梦,这是一个时代的梦,这就是那个时代的美国梦,他宣称任何人不论他的出身,种族及宗教信仰如何,凭借勇气,勤奋及运气都能获得成功。
但现实中的美国梦,常常被置换成物质和财富堆砌起来的浮华梦境,这不是一个爱情的悲剧,这是一个末世的悲歌。
因为是一首在繁华中奏响的末世悲歌,所以尤其显得宝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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