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小说《荀子》连载第十八章少女泪刘志轩著
电视小说《荀子》连载
刘志轩著
第三卷 兵战之本
第十八章 少女泪
姬环在荀子书房上前半步,向荀子施礼:“荀老爷!”
荀子不悦地:“我不用人伺候,你请回吧!”
姬环:“老爷不认识我啦?我还为你唱过歌儿呢!”
荀子:“认识。只是,我这个人不习惯让人伺候。”
姬环:“老爷年纪大了,又无夫人在身边,应该有个人伺候。”
荀子:“你年幼失去父母,也十分可怜呀!”
姬环:“谢谢老爷还记得我的身世。安平馆主受临武君的委托,寻找伺候老爷的女子,我听说了,就找老馆主去。”
荀子:“怎么,是你自己要来的?”
姬环:“嗯。”
荀子:“为何?”
姬环:“因为我知道荀老爷是一个好人!”
荀子:“哎!你我萍水相逢么!”
姬环:“荀老爷!姬环我十三岁失去父母,流落风尘,为人唱歌,为人赔笑,很少遇见像荀老爷这样的好人。在安平馆为老爷唱歌的事,让我终生难忘。那一天,荀老爷看重我的不是我的容貌,不是我的歌喉,更不是我的赔笑,而是我不幸的命运。那一次,我唱得特别用心,特别动情。因为,我知道,我这一次不是为钱币而唱,也不是为别人取乐而唱,是要唱出自己心中的悲伤和苦痛。荀老爷给了我一锭金子,我没有花用,把它珍藏了起来。我感觉,这锭金子里还有比金子更贵重的东西在里边。若是花了这锭金子,就把那贵重的东西也扔掉了。荀老爷!你没有了夫人和女儿,一定很孤单,你就把我留下吧,我愿意为你做事。”
荀子思忖片刻:“看来,你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孩子,就暂且留下来吧。”
姬环:“谢谢荀老爷!”
此后,姬环就在荀子身边侍奉,她到院中的井里汲水,洗衣。在厨房里烧火,切菜,做饭。勤奋默默地做着她能做的一切。
姬环来到荀子书房门前,轻轻地敲门:“荀老爷!”
荀子:“何事?”
姬环:“帮老爷打扫一下房间,行吧?”
荀子:“进来吧!”
姬环小心地扫地,而后要用抹布擦几案,问:“荀老爷,擦一擦几案行吗?”
荀子:“好!”他把几案上的竹简搬开。
姬环忙接过去竹简:“我来!”她把竹简放在一边,擦完几案又把竹简搬回去:“荀老爷,还放在这里吧?”
荀子:“好。”
姬环把竹简放下继续打扫房间。
姬环在水井旁边洗衣服,李斯和陈嚣从身边走过。姬环叫住他们:“哎!李先生,陈先生,你们的衣服也拿来吧,让我一块儿洗洗。”
李斯:“这合适么?”
姬环:“怎么不合适?你们男人洗不干净的。”
李斯高兴地:“好,那我就先谢谢了!”
姬环:“陈先生,你的衣服也拿来呀?”
陈嚣:“还是我自己洗吧!”
李斯:“哎呀!你不要再假装不好意思了,其实你心中早乐意了!”
陈嚣脸红了:“真的,我自己洗吧。”
姬环:“快去拿来吧!”
李斯拉陈嚣:“走吧!”
李斯、陈嚣把一大堆衣服抱来,放在姬环面前。李斯客气地:“这么多,要把姬环姑娘累坏的!”
姬环:“没事儿,一会儿就洗完了!”
李斯欢喜地:“姬环真是个好姑娘!”
邯郸街头。
一群孩子在殴打一个六、七岁的瘦弱男孩儿。男孩儿的脸上血渍斑斑,仍咬着牙顽强地反抗着。
孩子们喊:“打,打!打这个秦国的狗崽子!”
男孩子逃跑,四处躲藏。胖子抓住了他,揪住他的耳朵:“跑,你跑呀?”他翻身骑在男孩儿的身上,高兴地喊:“啊!我有马骑了!得儿!得儿!”
另一个孩子找了一个树枝来,追在后面打男孩子的屁股:“打你个没有爹的儿!打你个没有爹的儿!”
姬环提了一个菜筐子走来,见状忙过去,拉开孩子们:“不要打啦,不要打啦!”
挨打的男孩子紧紧地靠在姬环身边,轻声地叫着:“姨!”
姬环呵斥孩子们:“走开,快回家去!”
孩子们喊叫着:“啊!胜利啦!秦国狗崽子被打败了!”各自散去。
姬环蹲下身子抚摸着小男孩儿受伤的脸:“疼吗?”
小男孩儿咬着牙:“不疼。”
姬环:“你娘呢?”
小男孩儿:“出门做活去了。”
姬环:“跟我走,我给你洗洗脸。”小男孩儿乖乖地随姬环而去。
荀子在院中散步。姬环拉着小男孩儿进门来。
荀子看着他干瘦的样子,问:“这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被打成这个样子?”
小男孩儿咬着牙,紧握着小拳头倔犟地:“哼!等我爹当了国王,让我爹派兵来攻打赵国。将来我也要当国王,亲自带兵把欺负我和我娘的人统统杀光!”
姬环忙用手捂住男孩子的嘴:“快住口!”
荀子惊奇地:“你叫什么名子?”
男孩:“我叫赵政。”
荀子:“赵政?”
姬环解释说:“老爷!姬环实言相告,这个男孩儿的父亲,是当年秦国的人质异人公子。”
荀子:“啊……,那他应当是姓嬴。”
姬环:“在秦国军队包围邯郸的时候,异人公子逃出城去,回秦国了。他跟随母亲留在赵国。因为秦赵两国的仇恨,他母亲不敢让他姓嬴,让他姓姥姥家的姓。可是改了姓也照样常受欺辱。你看他的脸上,让挖得净是血印子!身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
荀子:“你如何认识了他们?”
姬环:“我与他母亲家是近邻,他母亲也十分喜爱歌舞。我们自幼就是很好的姐妹。”
“啊!……”荀子转身向赵政亲切地问:“你父亲姓嬴,你为什么姓赵呀?”
赵政:“我娘说,赵国人恨秦国人,不叫我姓嬴,叫我姓赵。”
姬环:“改姓也改不了国,这不还是叫打了个满脸花吗?”
荀子:“快给他洗一洗。”
姬环:“哎!”
姬环为赵政洗脸,荀子爱怜地在旁观看。
荀子:“他很像我。”
姬环:“像你?”
荀子:“嗯。我小的时候,家里穷,一个人在邯郸的大街上跑,也经常挨打。”
姬环:“老爷也是穷人家出身?”
荀子:“荀姓在晋国的时候,原是一个很有权势的大家族。几代先人都做过晋国的中军元帅。后来,被赵姓联合其他姓氏家族打败,荀姓家族就在这邯郸一带溃散。我的祖先也就成为邯郸的平民。”
姬环:“啊!”
荀子:“我小的时候,邯郸的赵姓也把荀姓看作是敌对的外姓人,经常受欺负。”
姬环:“是吗?”
荀子问赵政:“他们打你,你害怕吗?”
赵政:“不怕。”
“啊!有志气。”荀子继续问:“你读书吗?”
赵政:“读书。”
荀子:“有老师吗?”
赵政说:“吕不韦伯父教我,还教我背诗呢!”
荀子颇有兴致地:“那你背一段给我听听好吗?”
赵政:“好,我背给你听。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
王于兴师,
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
王于兴师,
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
与子同裳。
王于兴师,
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赵政很认真地背完诗句,问荀子:“爷爷,你知道这是什么诗吗?”
荀子故意摇头:“唔,不知道。”
赵政很认真地说:“这首诗是秦风,名叫《无衣》。讲的是我们秦国的将士,同心杀仇敌。”
荀子被赵政的惊人表现所感动,望着赵政久久不语。
赵政:“爷爷,我背得不好吗?”
“啊,不,你背得很好,很好!”荀子亲切地用手轻拍赵政的头:“小赵政,你很聪明!”
姬环:“老爷,快不要夸奖他了,他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陈嚣和李斯走进门来。陈嚣说:“老师,去议兵馆的车马已经备好了。”
荀子站起身:“好!”
赵政:“爷爷,你上哪儿去?”
荀子:“我到议兵馆去。”
赵政:“那里好玩儿吗?”
荀子:“那里是个大讲堂,不好玩儿。”
赵政:“你去上学呀?”
姬环:“荀爷爷是老师,他是去讲课。”
赵政:“我去听听行吗?”
姬环:“你听不懂!”
赵政:“我听得懂!”
姬环:“你到那里净捣乱。”
赵政:“我不捣乱。老师爷爷,我不捣乱!”
荀子想了想:“让他一起去吧!”
姬环:“老爷,他不老实,会给你捣乱的。”
荀子:“调皮的孩子天资聪慧,我喜欢他,让他跟我去吧!”
赵政高兴地拉住荀子的手,随荀子出门去
在大门外,荀子上车,姬环扶赵政上了车。李斯、陈嚣上了后面一辆车。
姬环关切地望着荀子离去。
这是一座宽敞的厅堂,正面高悬着蓝底金字的“议兵馆”匾额。
赵国将士们席地而坐。
讲台上,临武君陪荀子坐在讲堂的几案后面。赵政和李斯、陈嚣一起坐在下面。
荀子讲授:“坚固的铠甲,锋利的兵器,不一定能打胜仗;城高河深,不能算坚固;军令严,刑罚多不能算有威严。决定胜败强弱的根本在哪里呢?在于道,有道则兴,无道则废。领兵打仗的根本办法,外在于一民,使民心归顺;内在于三军同力,将帅一心,……”
赵政专注地听讲。
荀子在讲台上不断观察赵政听讲的神情。
姬环在厨房摘菜,洗菜,和面,准备午饭。
荀子与赵政一同回来。
姬环急忙出迎:“啊!你们回来了?”
赵政:“回来了!”
姬环:“爷爷讲得好吗?”
赵政:“好!”
姬环:“你捣乱了吗?”
赵政:“没有!”
姬环:“真的?”
荀子:“他很守规矩。”
姬环:“老爷!让他回家吧!”
荀子:“让他吃过饭再走吧!”
姬环:“他娘会挂记他的。”
荀子问赵政:“你愿意回家找你娘去吗?”
赵政:“我娘到姥姥家去了。”
姬环:“啊,那就在这里吃吧!”
赵政跟随荀子进入书房,他出神地观看书架上的书籍:“啊!荀爷爷,你这么多的书籍呀?”
荀子:“你喜欢读书吗?”
赵政:“喜欢!”
荀子:“喜欢读什么?”
赵政:“我什么书籍都喜欢。”
荀子:“啊!好大的口气!你喜欢什么就拿去。”
赵政:“我娘不让我随便拿别人的东西。”
荀子:“我送给你好吗?”
赵政:“好!”
荀子:“我的书籍任你挑选,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
赵政:“我拿这本《孙子兵法》!”
荀子高兴地:“啊!你为什么喜欢它呢?”
赵政:“将来打仗用呀?”
荀子:“和谁打仗呢?”
赵政:“和赵国!”
荀子:“为什么和赵国打仗?”
赵政:“赵国人欺负我!”
“啊!……”荀子苦笑了:“秦国在长平杀了赵国许多人呀!”
赵政:“我没有看见。我只知道赵国人天天打我!”
荀子:“啊!……”他瞩目地望着赵政,心想:“难道他会是未来的秦王吗?”
姬环:“老爷!饭好了。”
荀子回过神来:“啊,好!”
姬环将饭菜、水果,摆放在餐厅的几案上,请荀子用饭。
荀子:“赵政,吃饭吧?”
赵政高兴地问:“姨!做了什么好吃的?”
姬环:“姨做的饭都好吃,快吃吧!”
赵政不客气地大口吃起来。
姬环望着荀子:“老爷,饭菜可口吗?”
荀子:“嗯,可口。”
姬环:“我知道老爷不爱吃羊肉,狗肉。今天买了些野猪肉,煮了煮,下些面饼,做了个面饼汤,不知道您爱不爱吃。”
荀子:“很好吃的。”
姬环:“我不会做饭。老爷想吃什么就说话,我学着给你做。”
荀子:“不错,你做得饭很好吃的。”
荀子回头对赵政说:“好吃吗?”
赵政:“好吃!”
荀子:“好吃多吃一点儿。”
赵政:“我吃饱了!”
姬环手拿几件衣服走进荀子书房:“老爷!你的这几件衣裳破了,该换件新的了!”
荀子:“姬环,你给补一补会吗?”
姬环:“会。老爷也穿补丁衣裳?”
荀子:“衣裳打了补丁一样穿用,有何不好?”
夜晚,姬环在房中为荀子精心补衣裳。
荀子在书房挑灯夜读。
姬环走进来:“老爷!你的衣裳补好了,看行吗?”
荀子伸手要接。
姬环:“我给你穿上试试。”
姬环为荀子穿上新补好的衣服:“你看行吗?”
荀子接过来:“啊!很好嘛!”
姬环:“没有您夫人补得好吧?”
荀子:“你补得不错!”
姬环:“老爷烫烫脚吧?”
不等荀子回答,姬环很快端来洗脚水,放在荀子面前。
荀子:“啊,谢谢你了!”
荀子洗脚,姬环在一旁深情地望着:“老爷!您一天到晚读书写字,很累吧?”
荀子:“不累。”
姬环:“您白天给学生讲课,夜晚很晚才睡,能不累吗?”
荀子:“习惯了。”
姬环:“老爷的夫人和女儿失散了,你想他们吧?”
荀子被问到了伤痛之处:“想呀……”
姬环:“他们如今还没有一点消息?”
荀子:“没有。她们母女从赵国跟随我到齐国,而后又到楚国,没有想到在来赵国的路上,竟把她们丢失了!”
姬环:“老爷是邯郸人,你在邯郸还有别的亲人吗?”
荀子:“没有了!我的父亲母亲早年去世,我的儿子在秦军包围邯郸的时候,不知去到哪里?如今夫人和女儿也失散了,不知他们身在何处?咳!……”说着倏然泪下。
姬环同情地:“一家人如今就剩下你自己,老爷也怪可怜的。老爷!你不要伤心,姬环我一定好好侍奉你,……”
荀子叹了口气:“你比我更可怜呀!”
姬环忽然一阵心伤:“老爷……”
荀子:“你没有了父亲,又失去了母亲,年纪轻轻地就孤单一人……”
姬环激动地:“老爷!姬环我不孤单,我不孤单!……”说着眼泪立即掉下来。
荀子:“你哭了?”
姬环:“没有!我是高兴!”
荀子:“高兴?”
姬环:“是高兴!”
荀子:“高兴什么?”
姬环:“高兴遇到荀老爷这样好的人!老爷收下了我,你就是姬环的亲人!”
荀子:“啊!好!好!姬环,你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姬环听到荀子的夸奖莞尔一笑。
荀子:“姬环!国耻碑建好了,明日大王公祭长平阵亡将士,你去吧,那上面刻写着你父亲的名字,你可以去祭奠你的父亲了。”
姬环:“是吗?”
荀子:“是。”
姬环:“我去,一定去!”
荀子洗完了脚,姬环为荀子倒掉洗脚水,又仔细地铺好了床铺:“老爷休息吧!”
荀子:“好!你也休息吧!”
姬环:“哎,我走了。”
安平馆的老馆主向店中伙计吩咐:“今日大王在国耻碑前公祭阵亡将士,这是一件大事。你们哪个有亲人在长平或是邯郸城外战死的,可以去祭奠。没有亲人战死的,想去观看,也可以去观看。”
一伙计问:“都去了,馆舍怎么办?”
老馆长:“告诉客人,今天的日子特殊,关门。”
伙计:“是!”
邯郸街头。
商店门外,人们拥挤抢购白绫。
店伙计喊叫着:“没有了!没有了!白绫没有了!”
大街上,人们一个个手拿白绫向国耻碑匆匆走去。
高高的国耻碑一幢幢竖立在赵国宗庙门外(?)的广场上。林立的石碑上密麻麻刻写着长平阵亡将士的名字。
每一座碑前都摆着牛、羊、猪、果品等供品和鲜花。
庄重威武的王宫祭祀音乐响彻云霄。
旌旗飘动,全副武装的赵国武士,迈着整齐的步伐列队向国耻碑行进。
赵孝成王在远处下车,徒步走向国耻碑。这座国耻碑是碑林之首,最为高大。他在碑前肃穆站立。
荀子跟随在赵孝成王的身后走向国耻碑,在碑前肃穆站立。
临武君与赵国的文武大臣随其后低头站立。
广场的不远处,无数百姓黑压压比肩接踵而立。他们手拿白绫,端着祭品,默然庄严。其中有侠虎、青剑等少年,有姬环、老馆主和在邯郸城外抢劫荀子的衣衫褴褛的百姓。
傧相高呼:“大王公祭长平阵亡将士,礼祭!”
王宫的钟声敲响,国耻碑左边排列的大鼓擂动,震耳欲聩,武士们在国耻碑前,强悍劲舞,充满着复仇报国的强烈意识,震撼人心。
傧相高呼:“尙飨!”
宫人为赵孝成王送上祭司用的酒。赵孝成王端起酒杯,向国耻碑前洒上三点,又用酒倒上一个半圆。像是画上一个心字。
傧相高呼:“叩首!”
赵孝成王向国耻碑跪拜,叩首。
荀子、李斯、陈嚣与文武百官跟随赵王向耻辱碑叩首。
傧相高呼:“再叩首!”
赵孝成王向国耻碑跪拜,叩首。
荀子、李斯、陈嚣与文武百官跟随向耻辱碑叩首。
傧相高呼:“再叩首!”
赵孝成王向国耻碑跪拜,叩首。
荀子、李斯、陈嚣与文武百官跟随向耻辱碑叩首。
赵孝成王礼毕站起,面向国耻碑沉默有顷:“呜呼!长平阵亡将士!赵国的卫国长城!朕可爱可敬的子民!你们英勇顽强,你们奋不顾身,你们以威武之躯保卫国家,死得壮烈,死得冤屈!是朕良莠不分,错用主帅,导致你们四十五万将士含恨九泉,死在残暴的秦军之手。你们的身躯长眠于地下,你们的英灵飘荡在长空!朕为你们痛心疾首,向你们谢罪了!”
赵孝成王跪地,面向国耻碑叩头。
文武百官与远处的百姓同时跪地,叩头饮泣。
远处站立的百姓也跪地叩头饮泣。
赵孝成王站起身来:“今日,朕遵照荀老夫子谏言,在宗庙之前,立此国耻之碑,以将我赵国血的教训永久铭记。自此之后,我赵国君臣百姓将牢记国耻,万众一心,重振邦国!牢记国耻,向杀害我四十五万将士之秦军讨回血债!牢记国耻,效法先祖武灵大王,厉兵秣马,富国强兵,称雄于列国诸侯!”
赵王公祭过后,成千上万的百姓一齐拥向碑林。众人跪地叩头,伏地痛哭,声嘶力竭,感天动地。
姬环用力挤到一座石碑前,在碑上寻找父亲的名字。好不容易找到了,望着父亲的名字高声悲呼:“爹!……”
一少年挤到一座碑前,指着石碑上的名字喊:“娘!我爹的名字在这里!”
妇女双手伸展,扑向石碑:“夫君!——”她抱着石碑就像拥抱着亲人。
一个小姑娘拉着瞎眼的老妇走到一座碑前:“奶奶!我爷爷的名字在这里!”
老妇扶碑哭泣:“啊,你死得惨哪!……”
侠虎在人群中愤怒呐喊:“爹!儿子要为你报仇雪恨!”
青剑悲泣:“哥哥!小弟来接替你了!”
老馆主眼望石碑低声饮泣:“我的儿子!……”
老馆主把白绫挂在了石碑上。许多百姓也把白绫挂在石碑上。很快,所有的石碑上挂满白绫,石碑下也堆满白绫,白绫把碑林似雪片一样层层覆盖。
一个妇女拉着幼子,挤不到碑前去,悲戚地眼望国耻碑哭喊:“夫君!你让秦军杀死了,你的儿子还小。长大之后,我一定让他给你报仇!”
赵孝成王在王宫中听着宗庙前传来(?)的哭声,思绪万千。
夜晚,天空星光闪闪。悲戚的哭声依然不断。在国耻碑的周围亮起了无数盏灯火。人们围成一个个圈圈,摆下祭礼,伏地痛哭,祭奠自己的亲人。
太阳渐渐从东方升起。祭祀的人们手捧祭礼,成行成队地走向国耻碑,哭泣着,把祭礼轻轻地摆放在碑前。各种祭品堆积如山。
姬环在荀子的书房打扫屋子。
荀子问李斯与陈嚣:“自从树立国耻碑到今天,连日来的声音你们都听见了吗?”
陈嚣:“听见了。”
荀子:“听见了什么呢?”
陈嚣:“赵国百姓在国耻碑前的哭泣之声。”
荀子激动地:“不!它不是哭泣。是呐喊,是愤怒,是心中燃烧的火焰,是抗争强暴的旗帜,是国家复兴的力量,是赵国就要重新崛起的号角!你们看吧,赵国就要重新站起来了!”
看着荀子激昂的神情,一种无限的敬爱之感涌上姬环的心头。
侠虎、青剑等数十名青少年在国耻碑前练武。剑拳并用,风火对击,精神抖擞。
浩空中似有强劲的战鼓声奏鸣。侠虎、青剑等少年踏着鼓声有节奏地整齐苦练,浑身淌着汗水。
侠虎看到一个行动迟缓的少年,一跃跳至他的面前,伸拳将他打倒,狠狠地:“赵国人都像你这样,还不亡国吗?”
那少年痛得呲牙咧嘴,听到侠虎的训斥,立时跃起身直挺挺站在侠虎面前:“是!”
侠虎严肃地对大家说:“荀老夫子让立下国耻碑,就是要长我赵国人的志气,我们要让荀老夫子看一看,赵国人的骨气。我们要让秦国看一看,我们赵国是杀不绝,斩不尽,亡不了的!”
众青少年高声回应:“对!”
侠虎命令说:“青剑!”
青剑:“在!”
侠虎:“继续练!”
青剑:“是!练!”
众同声应答:“练!”
侠虎、青剑与少年更加强劲地练起武功。“杀!杀!杀!”的喊声响彻云霄。
姬环行走路过这里,听见少年练武的呐喊声止步观看。她似乎听见荀子的话语:“你们看吧,赵国就要重新站起来了!”
傍晚,姬环从门外走进院子,有意地向荀子书房观看。见荀子正在书房写字,涌出一种说不清的内心冲动。
清晨,荀子一觉醒来,穿衣下床。
姬环端来洗面水,放在几案上。荀子洗脸。
姬环为荀子叠好被褥,擦拭书案。她拿起荀子写过的书简,偷眼观看荀子洗脸,两眼出神。
荀子:“姬环!在国耻碑上看到你父亲的名字吗?”
姬环:“看到了。老爷!你让修建国耻碑,老百姓都赞不绝口!”
荀子:“他们都说些什么?”
姬环:“他们说,长平大战已经过去多年了,总像一块石头压在心上,让人喘不过气来。有了这座国耻碑,百姓们就像见到了自己亡故的亲人,在那里痛哭一场,心里就舒畅得多了。每逢忌日,还可以到那里去祭奠。老爷!百姓们都说您最知道百姓的心,从内心里敬佩您,爱戴您!”
荀子:“姬环,只要大家不忘记国耻,就达到我的心愿了。”
姬环:“有这座国耻碑立在心里,怎么会忘记呢?”
荀子走出书房,到院中练剑,精神矍铄。
姬环在书房中清扫,隔窗向院中观看荀子飘逸的剑姿,深情地望着荀子的身影,一缕情思从心中升起。
姬环到自己的房中寻找荀子的衣服,拿出了一件,仔细看看,而后出门。
荀子收剑,回到书房,姬环急忙跑来,接过宝剑:“老爷!你的衣服汗湿了,换一换吧!”
荀子:“不换了吧?”
姬环:“我给你做了一件新的,换上吧,不要再穿这件了!”
荀子:“好,换上。”
荀子接过姬环递过来的衣服,进内室更换衣服。
姬环在外间两颊红透,不敢正视荀子,忙把宝剑挂在墙上,低头走出门去。回到自己的房中,心中依然久久忐忑不安。
荀子在书房中与李斯、陈嚣议事。荀子说:“赵王立志重振赵国,单单立志还不够,还要修身。”
李斯:“修身?”
荀子:“对!修身。我想把我在稷下学宫写的一篇《修身》送给赵王。”
李斯:“老师写的《修身》,论理甚精。只是,送给赵王,能合他的意吗?”
陈嚣:“修身是做人之本,也是立国之本。只有以修身为起点,才能齐家、治国平天下。赵王已经遵照老师的话,修建了国耻碑凝聚民心,再加上君王立本修身,做百姓的楷模,赵国很快就会坚如磐石,走上一统天下的正途。”
荀子:“是呀!我研究治理国家的学问数十年,得出一个结论:礼义道德,乃是国家大治的开始。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无礼则不宁。但是要想让臣子和百姓守道德,遵礼义,做君王的便要首先守道德,行礼义,修好自身。”
陈嚣:“老师!你既然要把《修身》这篇文章送给赵王,就让我为你抄写一遍吧!”
荀子:“且不忙,我还要再字斟句酌,待我修改之后,你再抄来。”
陈嚣:“好。”
夜晚。荀子书房中烛光明亮。荀子从书架上取出《修身》这篇文章的竹简,打开来看,提笔认真地逐字推敲。
姬环换了一身色彩鲜艳的衣服,轻轻走进门来,站在一旁静静地观看。
荀子抬起了头:“姬环有事么?”
姬环:“啊,没有事。老爷喝水吗?”
荀子:“不用了吧!”
姬环:“喝口吧,我去给你打来!”急出门去,不久转回,将水杯放在荀子面前,“老爷!”
荀子:“啊,好!”
姬环:“老爷写的是什么?”
荀子:“我在修改一篇文章。”
姬环:“是什么文章呀?”
荀子:“《修身》。”
姬环:“我能看得懂吗?”
荀子:“能。我写的道理是让人人做的,我写的文章也要人人都能看得懂。”
姬环:“老爷,我没有读过书。”
荀子:“你如果想读书,我来教你。”
姬环:“啊,那可是太好了!”
荀子站起身:“你来写个字,我看看。”
姬环兴奋地:“我试试。”坐下拿起笔来,在竹简上写了一个“环”字。
荀子:“嗯,好!”
姬环:“写得不好!”
姬环又写了一个“环”字:“你看,歪七扭八的,多难看。老爷教教我吧?”
荀子:“好!”抓住姬环拿笔的手教姬环写字:“你,这样写,这样……”
姬环心情激动,偷偷看了荀子一眼。荀子没有察觉:“你看,这样写就好些了。”
“嗯,比我刚才自己写得好多了!”姬环问荀子:“老爷,你每日写字读书,心里不烦闷吗?”
荀子:“姬环!书乃是瑰宝,乃是大海,乃是蓝天,书中的乐趣多得很呐!”
姬环:“我听说,老爷不只爱读书写字,也爱抚琴,唱歌,是吗?”
荀子:“音乐,是圣人所喜欢的,它可以使人心善良,陶冶情操。所以,我喜爱抚琴,也喜爱唱歌。”
姬环:“我为老爷唱支歌,不知道老爷喜不喜欢?”
荀子:“好,听你唱上一支。”
姬环:“请老爷为我击节好吗?”
荀子:“好!”
姬环:“老爷常诵念《诗经》。我听说那《诗经》中记的许多都是民间的歌,我给老爷唱一支我们家乡的歌,好吗?”
荀子:“好!”
姬环怀着深情唱着:
(歌词—《诗经·泽陂》意译)
在那水塘畔,
有蒲也有荷。
有一美人儿,
想他没奈何!
思他夜不寐,
念他泪滂沱
在那水塘畔,
莲与蒲伴着。
有一美人儿,
高大甚嵯峨。
思他夜不寐
忧心眼难合。
在那水塘畔,
荷蒲两婆娑。
有一美人儿,
高大好气魄。
思他夜不寐,
转辗抱枕卧。
姬环一边唱着,一边舞着。这歌儿是久已选好了藏在心中的,今日方为她所敬慕的人唱了出来。她已不是在唱歌,而是用歌儿向自己敬爱的人说话,不时的眉目传情,眼中含着幸福的泪花。一曲歌毕,情犹未了,对着荀子淡淡地妩媚一笑。
荀子为姬环击着节拍,随着姬环那清脆抑扬的音律忘情地摇动着身躯。待姬环唱毕,连连夸奖:“唱得好,比那日在安平馆唱得还要好!”
姬环望着荀子那慈祥的微笑着的眼睛一时窘迫了。她很想扑过去,投入荀子那温暖的善解人意的怀中,可又怕由于自己的失态,引起荀子的不快。她怕难以抑制自己的内心冲动,似突然想起地说:“啊,天色不早,老爷该安歇了。我为老爷打洗脚水去。”慌忙低头走出门去。
荀子注视着姬环离去的倩影,他似乎刚刚发现了姬环那美丽窈窕的身躯。
姬环端来洗脚水,放在了荀子的面前。荀子望着姬环的面容与往日有些异样,是哪里异样也说不清楚,好像比往日更姣美,更温馨。他下意识地想着,脱掉脚上的袜子,把双脚放入水盆里,猛地被热水烫了一下,忙又将双脚蜷回来。
姬环莞尔一笑,忙蹲下身子:“水太热了,我来帮老爷洗。”
姬环小心地将热水撩在荀子的双脚上,问道:“老爷,这样舒服吗?”
“舒服。”热水从脚面一直热到心里。
“老爷,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是一个好人!”姬环一面撩着热水,两眼一面望着荀子。
“啊……”荀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姬环的话。
姬环继续说着:“你心眼好,同情我们穷苦人,又有学问……”姬环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荀子的双脚。
荀子低头望姬环,姬环含情默默地抬头仰望荀子:“老爷,姬环心里有一件事,想给老爷讲,又怕给老爷讲……”
荀子问:“什么事?”
姬环低头未有开口:“……”
荀子问:“是想念你的父母了吗?”
姬环说:“不是。”
荀子问:“是想回安平馆唱歌了?”
姬环说:“在这里挺好的,不想去安平馆唱歌。”
荀子不解:“那是什么事呢?”
姬环有意把话题岔开:“老爷,您的夫人一定很年轻吧?”
荀子回答:“她已经有了年纪。”
姬环说:“那她一定很漂亮,很温存,非常会体贴您吧?”
荀子坦诚回答:“是的,我的夫人很温存,也很会体贴我。”
姬环感叹自己:“姬环命苦,是一个下等人,长得也不漂亮,……”
荀子说:“哎,你长得很漂亮!”
姬环问“是吗?”
荀子:“是。”
姬环再难抑制久藏于胸中的话语,真挚地向荀子倾诉:“老爷,姬环命苦,不曾想能遇到你这样的好人。我想一辈子永远侍奉您,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福份……。”她用纤纤细手紧紧地握着荀子的双脚,两眼直盯盯地等待着荀子的回答。
姬环的话让荀子心中引起警惕,他认真地告诉姬环:“姬环,我是一个有妻室、有儿女的人。”
姬环真诚地说:“姬环怎么能和夫人相比呢?只要老爷愿意让我留在您的身边,叫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您洗脚,给您抻床叠被,给您做可口的饭菜,让您专心思想国家大事,写文章,天天心里都高兴……。”
姬环激动地抱住荀子的双脚,两眼如饥似渴地望着荀子。
荀子急忙把双脚从姬环的手中抽出来:“啊,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低头自己洗脚。
姬环伤感地:“老爷,是我侍奉老爷侍奉得不好吗?”
荀子摇头:“不不……”
姬环问:“是老爷不喜欢我?”
沉寂片刻,荀子沉静地向姬环说:“姬环!讲心里话,我很喜欢你。你的人美,心也美,你是我见过的天下最美的姑娘!你为我做了所有你能做的一切,我从心里感激你。”
姬环急迫地说:“我不要你感激,我要……”
荀子打断姬环的话:“姬环,不要说了。假如刚才你讲的是你的真心话,我劝你到此为止。”
姬环问:“为什么?”
荀子说:“因为我是一个为人之师的人。”
姬环不解:“为人之师就要违背自己的心愿吗?”
荀子说:“我已经有了妻子。”
姬环说:“她如今已经寻不见了。”
荀子坚定地说:“是死是活,还没有消息。我一定要找到她。”
姬环说:“如今君王、大臣、有钱人,还有和你一样的许多先生,哪一个不是三妻四妾?就是夫人找到了,我也愿意侍奉你,陪伴你!”
荀子说:“我主张忠实于自己的妻子。”
姬环说:“人世间那么多主张,哪一个真的都实行了?”
荀子说:“所以我才要到处倡导礼义道德和法纪。”
姬环说:“所以你才要自己苦自己!”
荀子坚定地说:“对的。自己苦自己。人之性恶呀!人和禽兽的区别,是禽兽长着一条尾巴,人没有尾巴,可是人的心里还长着一条尾巴,这条尾巴就是恶。一个人的一生,就是要不断地克服恶的本性,走向善良,走向人生的高境界。”
荀子把脚擦干净,继续说:“在这个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尘世上,像天子一样尊贵,像君王一样富有,那是人人都想拥有的美好欲望。然而,人,不能为了自己的欲望为所欲为。假如任其为所欲为,美好的愿望就会变成罪孽。”
荀子穿好鞋子,站起身来:“我是一个倡导礼义道德的人,为了在人世间能够实行礼义,推崇道德,清除虚伪,建立真诚和信义,必须身体力行,约束自己,首先使自己成为一个言行一致的人。”
姬环仍然不愿意放弃她的渴望,急切地说:“老爷!……”
荀子明白地告诉姬环:“我不能欺骗你。用好话欺骗别人,那是比盗贼还要坏的人。我想念我的夫人,想念我的女儿,我女儿的年纪也像你这样大。我们在从楚国来赵国的路上,被乱兵冲散了。如今,不知道她们母女现在何处,时时叫我忧心!”
姬环失意地喃喃地说:“我知道,老爷很爱你的女儿。”
“是呀!天下父母,哪有不爱自己儿女的呢?”荀子深情地对姬环说,“姬环,你自幼失去了父母,多年的战乱,苦难全让你受尽了。我很喜欢你,你聪明,勤快,善解人意。你以后就留在我的身边,永远也不要走了。”
荀子的话让姬环重又兴奋起来,急忙问:“真的?”
荀子诚恳地说:“真的。”
姬环高兴得就要跳起来:“那我就可以永远地伺候你!”
荀子说:“不是要你伺候我。”
姬环又不解了:“那要我做什么?”
荀子解释说:“我告诉你,我失散的女儿幽兰,并不是我的亲生女儿。她的命和你一样,也很苦,六岁就失去了爹娘。我把她收下,做了养女。我可以像对待幽兰一样,收下你,做我的女儿,教你读书,教你成人,将来为你选一个好丈夫。”
姬环听到这里,她的心又凉了,希望彻底破灭了,泪水涌满眼帘,她极力控制住自己,没有让眼泪流出眼眶,低下头,轻声地说:“谢老爷……”
她强忍着心中的悲伤,端起水盆,难以自已地跑出了书房。
清晨,曙光洒在庭院的花木上。
荀子像往常一样在院中练剑。
荀子收剑回书房,感觉似乎少了些什么。
陈嚣端洗脸水进来。
荀子问:“姬环姑娘呢?”
陈嚣:“老师,姬环走了。”
“什么?”荀子吃惊,“她到何处去了?”
陈嚣:“她说家中捎信来,要她尽快回去。”
“撒谎!”荀子生气地说:“她是个没有家的孤女呀!”
陈嚣尴尬地:“这……”
荀子下意识地来到院中,心中不安的往来徘徊。
荀子眼含着泪水:“我伤了一个女孩子的心呐!”
李斯走过来:“老师!”
荀子急忙拭去眼泪。
李斯:“老师是不是为姬环走了难过?”
荀子:“是呀!她是个好姑娘!”
李斯:“老师,我看姬环想嫁给你,你应当娶下她。”
荀子:“李斯呀!君子要有德行。无论我位有多高,禄有多重,我一辈子也不会娶二房。”
在楚国荀夫人的房舍中,御医为躺在卧榻上的荀夫人用针灸治病,而后又按摩腰腿。
幽兰隔窗向里面偷偷地望着。
御医按摩完毕。幽兰走进门来,问母亲:“娘,好些吗?”
荀夫人:“感觉好多了。”
幽兰向御医:“谢谢你啦!”
御医:“不必!”
幽兰:“我娘这腿什么时候才能好呀?”
御医:“断骨接上之后,再休息些日子,就会好的。夫人,我告退了。”
荀夫人对幽兰说:“送送御医!”
幽兰送御医出门。
御医:“请留步。”
荀夫人感激地说:“多亏了春申君呀!若不是他在路上遇到我们母女,又把我们带回郢都,请御医为我治病,咱们还不知道如今会怎么样呢!”
幽兰说:“娘!我爹和李斯、陈嚣他们到了赵国,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荀夫人:“是呀,我们都在这里,你爹身边无人照料,你爹一定也为找不到我们心中焦急。这几天我常想,应当和春申君商议,让他派人护送你到赵国去照料你爹。”
幽兰:“娘,我怎忍心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呢?”
荀夫人想了想:“要不,先设法给你爹捎个信儿去,也免得他们挂念。”
幽兰点了点头:“对!”
李斯兴奋地大步进入荀子书房:“老师,师母和幽兰她们有消息了!”
荀子急忙问:“她们在哪里?”
“她们都在楚国!”李斯从身上取出一束竹简,交给荀子,“这是春申君写来的书信。”
荀子接过竹简,打开封泥,一字字念春申君的信:
“荀老夫子,你怀着与夫人和爱女失散之忧思离楚至赵,黄歇深感痛心。不料在我返回郢都途中,偶与贵夫人和令爱相遇,就把她们带回了郢都。”
陈嚣高兴地:“啊!师母师妹原来都在郢都!”
荀子继续念信:“不幸的是,因马惊车翻,贵夫人腿骨折断……”
荀子心中一惊:“啊?……”
急忙继续念信:“如今,经医治已大为好转,请老夫子不必挂念。待贵夫人痊愈之后,黄歇将送她们母女同赴赵国。”
陈嚣上前说:“老师,赵王拜你为上卿,又给了这样大一座府邸,请赵王派人把师母和师妹快接到邯郸来吧!”
荀子:“是呀!你们的师母为我吃了不少苦呀!幽兰年幼时,她守在家中扶养儿女,我在列国奔波周游。后来,我上了年纪,你师母既舍不下女儿,又挂念我的身体,一定要带上女儿跟我出门。那年从齐国到秦国去,是她们母女第一次离开家。回到齐国之后,我本想在稷下学宫常住下去,不想那位君王后专横跋扈,那位齐王建又年轻懦弱,缺少见识,并不是一个能够一统天下的君王。为了寻找一统天下的圣王,我带你们随春申君到了楚国。唉,哪知道春申君和楚王又是那样轻率地相信小人的谗言,又不得不远离他们。如今,大业未成,落得个夫妻分离,你师母摔断了腿。她身边仅有幽兰一个女孩子,让我实在放心不下呀!”
陈嚣:“老师,要不让我去照料师母吧!”
荀子思考了一下说:“若是这样,也好。”
陈嚣:“那我收拾一下,明日就起程往楚国去。”
荀子感激地:“陈嚣,这就辛苦你了!”
陈嚣:“侍奉师母,是学生应该做的。”
荀子转身对李斯说:“你从赵王送我的车马中,选匹好马给陈嚣。”
“好!”李斯转身离去。
一辆豪华的车马缓缓行走在大道上,车前垂着帷幔。
一个二十五岁左右,粗眉明目,身高膀阔的侠士,骑马佩剑随车护卫。他是春申君的门客朱英。
帷幔轻撩,露出幽兰清秀的面庞,她焦急地望着前面的路途。
来到荀子在邯郸的府邸,幽兰急忙跑进院中,大声喊道:“爹,爹!”
朱英跟着走进院里。
荀子、李斯听到喊声,从屋内迎出来。李斯惊奇地:“幽兰?……”
荀子激动地上前:“兰儿!……”
“爹!……”幽兰扑进荀子怀里失声痛哭。
李斯劝道:“幽兰,在这乱世当中我们能够再次相见,应该高兴才是。快和客人到屋内叙谈。”
荀子望着站在一旁的朱英:“啊,这位是……”
幽兰忙介绍说:“爹!这是春申君派来护送我的侠士朱英先生!”
朱英向荀子抱拳跪拜道:“荀老夫子!”
“啊!”荀子急忙搀起朱英:“朱英先生一路辛苦,快请到书斋中叙话!”
朱英:“荀老夫子请!”
荀子与朱英进入书斋。
在院子的长廊下,李斯问:“幽兰,师母病情怎么样?”
幽兰:“春申君请来王宫里最好的御医为母亲接好了断腿,现在正在调养。”
李斯:“那你怎么来了?”
幽兰:“陈嚣到了郢都,母亲挂念我爹,说我爹身边没有人不行,就催着让我到邯郸来照料。”
李斯:“还是老夫老妻呀!”
幽兰:“斯哥,这些日子我和我娘没在我爹身边,让你和陈嚣受累了。”
李斯忙说:“只要你和师母平安无事就好。等师母痊愈以后,我们立即去把师母和陈嚣接到邯郸来。”
幽兰突然发现了她心爱的兰花:“啊,我的兰花!”
李斯:“住进这座府邸,我就把它摆放这里,不断地替你浇水施肥。你看,它长得多么青翠。”
幽兰感激地:“斯哥,你真好,谢谢你呀!”
荀子在书房和朱英谈话。
荀子:“朱英先生!我的夫人、女儿承蒙春申君相救,此恩荀况铭记在心。请你返回郢都后,代我感谢!”
朱英:“荀老夫子!朱英临来之时,令尹有话转告,尊夫人在楚国养病望勿挂牵。若还有事,请尽管吩咐,朱英对老夫子崇拜得五体投地。您的事情,就是我朱英的事情。只要您吩咐,朱英一定全心效力。”说完向荀子虔诚地叩头跪拜。
荀子激动地扶起朱英,握住他的手:“朱英先生!荀况有何德能,值得侠士行此大礼。”
朱英:“荀老夫子!过去你我虽然没有见过面,可是,您的一言一行,我都十分关注。我知道,您在楚国受委屈了。您在兰陵开仓放粮食是为的自己吗?您不执行大王祭天求雨的旨意是为的自己吗?您要斩杀强奸民女、逼死人命的凶犯是为的你自己吗?为什么他们不容您呢?您在大庭广众之下所讲的天论,道出了人间从来没有人讲过的天地真理。您是当今的圣人!可是,您被他们用阴谋的手段驱逐了。这是极大的不公啊!是楚国的耻辱!”
荀子动情地:“朱英先生!咳……”
朱英继续说:“他们还说您要在兰陵自立一国,荒唐,荒唐!像您这样的大学问家,您会做那样的事情吗?可能吗?令尹春申君礼贤下士,谦虚谨慎,我敬佩他,尊重他,可他太相信那位屈润大夫了。他认为屈润是大王的卜尹,楚国的大巫师,每天替天帝神明传送话语,一定忠实可信,不会说假话。可我认为,屈润行为有私,内心奸诈,日后令尹必然会吃他的亏,受他的害。”
荀子点头称是。
朱英劝慰地说:“荀子老夫子,您不要生气,保重身体,朱英相信,是与非日后自会明晰。”
荀子感动地:“朱英先生!谢谢您,荀况由衷地感谢您!感谢您这个没见过面的知音!”
朱英:“荀老夫子!朱英愿意做您的学生,以后不断向您请教。”
荀子:“岂敢岂敢!荀况愿意与您做忘年之交,以后不断听取您的指教。”
朱英:“哎呀!您这话折煞朱英了。朱英算什么?在您的身边只能做您的儿子。荀老夫子!今日,您的爱女已经平安送到,朱英还有事,我就告辞了!”
荀子:“哎!您送来小女,水没有喝,饭没有吃,荀况还没有能够感谢您,怎么就走?住上几日,看一看邯郸的街市。”
朱英:“我是赵国观津人,自幼喜爱广交朋友,对于邯郸并不陌生。”
荀子:“长途跋涉,应当休息几日,让荀况尽一点朋友之谊呀?”
朱英:“真正的朋友,知心为上,不需要那些琐碎常理。朱英真的还有事情,令尹也等我返回复命。荀老夫子,咱们后会有期!”
荀子、幽兰、李斯送朱英至门外。
李斯:“朱英先生!老师执意挽留,你为何一定要走?”
幽兰:“是呀!千里之遥把我送到邯郸,转身就走,莫说我爹过意不去,我也过意不去呀!朱先生,你就留几天吧!”
“谢谢幽兰小姐的好意。”朱英回头向荀子:“老夫子!请您原谅,朱英急于回去复命,时日不能延误。我相信,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相见。”
荀子:“好!望日后再相见。”
朱英拱手:“荀老夫子,那就请留步!”
荀子:“朱英先生慢走!”
幽兰:“朱英先生慢走!”
朱英上马,挥鞭昂然奔去。
荀子与幽兰目送许久。
荀子夸赞地:“这是一位不可多得的贤才呀!”
清晨,荀子起床。幽兰为荀子送来洗面水,擦拭几案:“爹,这些天母亲和我没有在你身边,也没人管你了!”
荀子:“我天天盼你们母女呀!”
荀子低头在几案前写作。
晚上,幽兰把热水放在荀子面前:“爹,洗脚吧。”
荀子洗脚,看见幽兰似看见姬环的身影。
幽兰见荀子呆滞不动:“爹!你怎么啦?”
“没怎么。”荀子忙遮掩地:“兰儿,多天不见,你长大了,懂事了!”
幽兰:“临来的时候,我娘嘱咐多少遍,叫我把爹照看好!”
荀子:“还是老夫妻呀!多远也想着我。”
幽兰在院子里提水浇兰花。
李斯从远处注目幽兰,走过来:“兰花不易浇水过多,水多了会烂根的。”
幽兰淡淡一笑:“我知道。哎,斯哥,听说你们来赵国的路上去韩国了?”
李斯:“老师想去看看韩非,所以便拐了个弯。”
幽兰:“他怎么样?”
李斯:“谁?”
幽兰不高兴地:“非哥呀!”
李斯:“你想他了?”
幽兰:“你怎么不说正经话?人家正正经经问你。”
李斯:“我也在正正经经回答你呀?”
幽兰:“那你说呀?”
李斯:“韩非师兄对韩国满腔热心,可韩国大王不买他的账。”
幽兰:“为什么?”
李斯:“因为他口吃。”
幽兰:“口吃算什么,治国要的是文才、是方略,口吃怕什么?”
李斯:“幽兰,你是喜欢韩非喜欢得过了头,连他的短处也看作长处了!”
幽兰不高兴:“谁把他的短处当作长处了?”
李斯:“兰妹,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不要难过。”
幽兰:“什么事?”
李斯:“韩非已经成家了。”
幽兰吃惊:“什么?……”
李斯:“韩非已经成家了!”
幽兰:“你骗我,这不可能!”
李斯:“韩非的确已经成家了。”
幽兰:“不会。他说过,他不成家的!”
李斯:“兰妹,我不骗你。老师,陈嚣,我们在韩非的府上都看见他的夫人了!”
幽兰:“你骗我!”
李斯:“真的。不骗你。”
幽兰:“你骗我!……”
李斯:“这样的大事情我怎么能骗你呢?”
幽兰:“……”突然伤心地跑回她的房中。
李斯:“兰妹!”
幽兰爬在卧榻上失声痛哭。
李斯走进来,轻声安慰:“兰妹!莫要伤心。……”
幽兰哭泣着:“韩非他欺骗了我……”
李斯:“兰妹!我想,韩非不一定是欺骗你,他有他的考虑。”
幽兰依然哭泣着:“他欺骗了我!他欺骗了我!……”
李斯:“他欺骗你也好,不欺骗你也罢,如今,你应该明白,韩非已经是有妇之夫了。”
幽兰:“他欺骗我!他欺骗我……”
李斯:“好了,不要哭了。哭得太多要伤身子的。”
幽兰:“他欺骗我……”
李斯:“好兰妹,不要哭了。赵王给老师的这座府邸,是当年赵国名将赵奢的将军府,宽敞得很。你刚刚来到,还没有仔细看。走,我领你看看去。”
幽兰:“我不看!”
李斯:“老师谏言赵王,在王宫门前(?)修建了一座国耻碑,每天都有许多人祭奠,很是壮观感人,我带到那里你去看看吧!”
幽兰:“我不去!……”
李斯:“兰妹……”
幽兰:“你走吧!我哪里也不去。”
李斯:“这……”
幽兰:“你走!你走!……”
李斯为难地:“……”
荀子进来:“兰儿!……”
幽兰扑到荀子身上:“爹!韩非他欺骗我……”
荀子:“兰儿!不要哭,韩非他也很难呀!”
幽兰:“他欺骗我了……”
荀子:“咳!兰儿,好孩子,不要哭,不要哭。啊!……”
幽兰仍然不停地哭泣。
荀子:“兰儿!我的好女儿……”
幽兰仍然哭泣不停。
荀子为难地:“这……”
李斯:“老师,你休息去吧!师妹一时想不开,让我陪着她,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荀子:“这孩子太重感情。韩非虽然离开多年,她的心依然在韩非身上。你好好劝劝她。”
李斯:“是。老师休息去吧!”
幽兰:“你们都走吧!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荀子:“兰儿!让李斯陪你待一会儿。”
幽兰坚持地:“不用,你们都走吧!”
李斯:“好!我们都走。不过,你可不要再哭了。”
幽兰:“我不哭!”
李斯:“那我和老师都走了。”
荀子与李斯一起出门。
夜晚,幽兰躺在卧榻上想心事。
她想到在韩国虎牢关初见韩非,闻其口吃,暗中发笑;在稷下学宫她和韩非在聚贤阁与梦杞等人辩论;与韩非、李斯、陈嚣在湖中划船。她与韩非在离开齐国的途中,分别前的那个夜晚。
韩非告诉她:“兰妹!韩非能赢得你的这颗心,三生有幸呀!”可是,他不能带她一起走,韩非说:“因为,因为我,我太爱你了!”
幽兰的眼泪止不住涌出眼帘,呼唤:“非哥!……”
李斯走进荀子书斋:“老师!你唤我?”
荀子:“李斯呀!兰儿知道韩非已经成家,心里很痛苦。她的母亲不在身边,你是兄长,这些日子,你要多关照她一些。”
李斯:“老师放心,我一定关照好师妹!”
李斯来到幽兰房中,见幽兰还在低头饮泣,就说:“兰妹,都怪我不好。我不该把韩非师兄成家的事情告诉你,引起你这么多的心伤。”
幽兰:“你应该告诉我。”
李斯:“是。我也是这样想。假如我不告诉你,你还在一心想着他,岂不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吗?”
幽兰低头不语。她忽然想到过去李斯曾经说过的话:“韩非师兄他……,他太痴,太不懂事理。”还说:“幽兰,你不要生气,如果他真的要走,还有我。”
幽兰问他:“有你怎么?”
李斯急忙改口:“我……,我会劝他,让他不要那样看重故土的情义,多想一想你对他的情义。”
幽兰抬头看了看李斯,毫无表情地说:“李师兄,我没有事,你走吧!”
李斯:“我也没有什么事。陪你多坐一会儿,要不,你一个人怪孤单的。”
幽兰:“这个时候,我谁也不想看见,只想自己一个人待着。”
“好!那我走啦!”李斯起身要走,又回来:“我再劝你几句,人生的道路多得很,不能一条道走到黑,别那么想不开。有事你就叫我,我立即就到。”
幽兰:“好吧!”
李斯再次告别:“我走啦!”出门离去。
幽兰独自一人在房中,孤独地想着心事。韩非的音容笑貌,不时地出现在眼前。
突然,她一头扑在卧榻上极度心伤地放声大哭。
傍晚,血红色的晚霞,把天空染得像是涂满了鲜血。
姬环孤身一人忧伤地来到国耻碑前,手捧着一束野花敬献在父亲的名字前面,跪地叩头,哭泣:“爹!……”
老馆主端了一个精致的漆盘,漫步来到国耻碑前,把漆盘放下,默默祈祷:“儿子!你安息吧,赵国来了荀老夫子,赵国从此有望了!……”
老馆主听见姬环的饮泣声,惊异地:“姬环?”
姬环:“老馆主!”
老馆主:“你不是在荀老夫子哪里吗?”
姬环迟疑地:“我不在那里了……”
老馆主:“是你侍奉得不好?还是你……”
姬环委屈地哭泣:“老馆主!……”
(转自中国荀子网,配图荀卿庠读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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