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人当学郭橐驼 | 教育张说
育人当学郭橐驼 | 教育张说
某年月日,一位朋友去买花,问卖花人:“怎么养,花才能不死?”
卖花人慢悠悠、笑嘻嘻地说道:“凡是把花养死的,不是太勤就是太懒。太懒,就旱死;太勤,就涝死;涝死的多。”
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刚刚泡死了一棵玉麒麟,听完,不禁哈哈大笑,一下子就想起来柳宗元先生的散文名篇——《种树郭橐驼传》。
话说当年大唐,长安城西有个著名的园艺师,因为驼背,人送外号“郭橐驼 ”(就是“骆驼”的意思),经他所种植或移栽的果树,不仅棵棵都能成活,而且枝繁叶茂,跟人家的树比起来,果子结的又早又多,长安一带的富豪之家都争着找他种树。
同行们明里暗里怎么学,也学不来比不过,这真是奇了怪了!
有人问他其中的奥秘,他也不避讳:“我没有特异功能,让树长寿而且多结果,只是顺着树木的天性让它生长罢了。种树的时候,树根要舒展开,培上的土要平整,树根土坨子上要尽量多带原来的土,种好后要把土踩结实。这个时候,要像养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种完了吧,就不再管它了,全当是把它遗弃了。这样,它的天性就能保全了。我哪里有什么别的本事!”
“而其他的人就不这样啦!种树的时候,根也蜷曲着,根上的土也全换了,把土培得高高的鼓起来还嫌不解恨,早上去看看,晚上去摸摸,甚至一天好几遍。更有甚者,抠一下树皮,看看枯了没有,摇晃摇晃树干,看看树栽结实了没有。这样还能有个不死吗?”
郭橐驼说到这里,摇头长叹:“他们这样做,名义上是爱护它,其实是害了它;看上去是担心它,其实是仇恨它。这么个搞法,怎能比得过我呢。”
当年柳宗元柳老师写这篇文章,目的在于告诫当官为政者,不要自作聪明、不懂装懂地用那些繁杂的号令,去干扰百姓的正常生活,要顺其自然。
而我们今天这些做教育的呢?又是怎么做的?
学校把每天的时间划分成一节又一节的课,老师们车轮大战般轮番上阵,把学生们搞得晕头转向、狼狈不堪;每一节课上,老师们像开连珠炮一样,不断地向学生们发问,让孩子们心神不定、坐立不安,连点思考消化的时间都没有;回到家里,或者放了寒暑假,孩子们好不容易要喘口气,家长们又给他们安排一堆的补习课、兴趣班、特长班呢?连吃个饭,家长还要喋喋不休地问这问那。
我想,如果能够做到,老师和家长一定会把学生的睡梦也给控制了吧——听说有家长就给孩子买了耳机,让孩子睡觉的时候学英语。
这种全方位、全天候、无缝隙、零距离的关爱,学生们怎么受得了啊。
让我们再回过头来,仔细琢磨一下郭橐驼的话。
为什么根要舒展?因为根就是人的天性啊,我们给学生那么多的约束,那么多的纪律,那么多的担惊受怕,孩子的天性如何舒展?
为什么培土要平?让它有点存水的地方啊!用学习、用活动、用课外补习班,把孩子的时间安排得满满的,让他们如何自主吸收一点别的东西,来滋养他的心灵?
为什么根上要多带原来的土(养树栽花的把这个叫“姥娘土”)?这是孩子的家、是父母的血脉与感情之土啊!早早地把孩子送到学校去寄宿,十天半月,甚至长年累月见不着父母,感受不到亲情的抚育,让幼小的孩子如何健康成长?
为什么要把树根栽结实?这是他的品行与良好的习惯啊。人的根基打歪了,如何经得起风雨,如何长得正直高大、枝繁叶茂?
为什么不能去抠破树皮、摇动树干?它还没有扎下根,没有稳下心神,你不断地骚扰它做什么呢?你一晃,它的新根不就断了吗?再说,就是活了、长大了,你没事儿老去摇晃它干什么?你这不是跟它有仇,又是什么?你烦不烦人啊?
教育孩子,就跟养花种树一个道理。太懒,不闻不问,固然不好。可是天下的老师和父母,除非极个别的人,极个别的情况,一般不会这样做。多数则是太勤了!可是,这样往往就是俗话说的“勤不着,懒不着”,按照自己的意愿,想当然地去育人,怎么可能不适得其反。
鲁侯养鸟的故事,大家还记得吧?话说,有只海鸟落在鲁国国都曲阜的郊区,鲁国的国君亲自迎接,把它养在宗庙,让它喝酒、听音乐,准备牛、羊、猪肉给它吃。那鸟看的眼花缭乱而且很悲苦,不敢吃一块肉,不敢喝一杯酒,三天便死了。
所以古人批评说:“此以己养养鸟也,非以鸟养养鸟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这是韩愈在《马说》一文中对养马人的批评。
您瞧,这跟卖花人和郭橐驼所说,是不是同一个道理?这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大致相同)”啊!——可是,那也得是英雄,不是英雄,就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儿了。
不单是教育孩子,培养老师呢?是不是也该注意一下?
天知道,上级部门每天要给学校多少个文件、多少个通知,把校长、老师搞得团团转。所以,有老师慨叹:“天下之大,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如此,让学校如何安心育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急什么呢?把教育当做政绩,是最不合适的。
不懂规律,种树树死,养鸟鸟亡。做教育的,若是也不懂规律,名曰造福,其实造孽,杀人不见血啊!
是该好好读一读柳老师的这篇《种树郭橐驼传》了。
附:
种树郭橐驼传
柳宗元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驼闻之,曰:“甚善。名我固当。”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富人为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以致其性焉尔。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其实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恩,忧之太勤,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虽曰爱之,其实害之;虽曰忧之,其实仇之,故不我若也。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促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曰:“嘻,不亦善夫!吾问养树,得养人术。”传其事以为官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