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史 西方哲学史的主要问题和主要特点(上)
从古希腊哲学到西方近代哲学的发展史主要贯串了三个问题,即哲学与科学、宗教的关系,思维与存在的关系,一与多的关系。
哲学与科学、宗教的关系
西方哲学史是哲学与科学息息相关、与宗教相互渗透而又相互对立的历史。
在哲学产生以前,人们通过宗教信仰和神话,以形象化的形式表达自己的世界观。哲学的诞生意味着人们通过宗教信仰和神话,以形象化的形式表达自己的世界观。
人对世界总体的看法,包括人对自身在世界整体中的地位和作用的看法形成了世界观。世界观自古有之,在哲学产生之前,人们的世界观是通过信仰或神话来形象地表达出来的。如西方文明的源头希腊神话就是古代人世界观的缩影,他们对千变万化的自然现象,对人的生死都感到神秘和难解,于是他们不断地幻想和沉思,创造了很多人、神、物的故事。祖先崇拜、图腾崇拜无不是人对现实世界的看法在神化世界的体现。这时的世界观具有朴素、形象的特点,还不具有哲学式的抽象性和概括性。但是这些原始的世界观对自然、宇宙、人生等问题的思考却是后来哲学得以发展的思想源泉。人们开始通过抽象的思维,用概念的形式表达自己的世界观。
◇塞勒涅,希腊神话中的月亮女神。满月的时候,她头戴月形圆盘,驾着金色骏马飞上天际。图下方圆边上的7个弓形表示月亮可引起涨潮。
古希腊哲学是在摆脱宗教信仰和神话束缚的过程中诞生的,它从一开始便与科学结成了不可分离的关系,哲学家同时也是科学家。当时,人们只是从总的方面观察自然界,而没有对自然界进行解剖和分析,自然科学的这种情况反映在哲学上,就使古希腊哲学具有素朴辩证法的性质。
古希腊哲学虽然从主要方面摆脱了宗教信仰和神话的束缚,但也有渗透神话的因素,古希腊哲学中流行的“物活论”思想便是这种渗透的表现;毕达哥拉学派相信灵魂轮回,就受了奥尔弗斯教义的影响。苏格拉底也曾明确宣称自己为神所引导。柏拉图分裂理念世界与感性世界的思想,则是奥尔弗斯教徒关于灵魂来源于天,肉体来源于地的教义的哲学表述,他的许多重要哲学思想也往往不是用纯粹的思想、概念而是用神话的方式来表达的。亚里士多德的一个重要哲学思想就是把神看做是一切活动的目的因。斯多阿学派把德行生活看成是灵魂与上帝的关系,甚至原子唯物主义者伊壁鸠鲁在强调神同自然和人没有任何联系的同时,仍在世界与世界的“空隙”中为神留下了一块地盘。到了古代哲学的后期,新毕达哥拉派和新柏拉图派更是带有浓厚的宗教色彩,他们的哲学后来被基督教所利用。
灵魂轮回
古希腊的毕达哥拉派哲学认为灵魂是不朽的,身体是灵魂的坟墓和囚笼。人在世时灵魂被束缚在身体里,而人死后灵魂就轮回转世了,它可以变为别的人,也可以转变为别种生物。为了使灵魂得以净化和超升,他们规定了许多清规戒律,如不吃肉和豆子,不践踏剪下来的指甲,起床后要把被单扯平等等。这些近乎于原始人的图腾崇拜和巫术禁忌,就因为此,毕达哥拉派后来被渲染成了半神半人式的人物。
◇中世纪的人体解剖图。源于毕达哥拉时代的理论。人体内有四种基本体液:黏液、血液、忧郁性胆汁、愤怒性胆汁。四种体液的平衡对健康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灵魂与上帝的关系
斯多阿学派曾认为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是上帝创造的,灵魂同样也是上帝的作品,并且是上帝本质的一个特殊部分,也就是在人的身上饱含着神的一部分,神随时随地都与人在一起。上帝给予人的一切不管是什么,哪怕是贫穷、疾病、苦难都是快乐的、合意的。因此服从上帝和命运的安排就是善的,做到这一点人就是自由和幸福的了。
◇13世纪中期插图。上帝是万物的尺度,上帝手拿圆规创造世界。出自法国《圣经的道德教谕》手抄本。
随着基督教的兴起和封建统治者对基督教教会的利用,西方哲学便又溶化于宗教之中。中世纪哲学几乎完全受基督教教会的支配,科学也遭受同样的命运。如果说,在古希腊时期,特别是它的早期,哲学与科学尚未明确区分开来,那么在中世纪,哲学则是与宗教神学合为一体。中世纪在哲学上的最大争论是实在论与唯名论之争,这同宗教上关于普遍教会与地方教会、普遍教义与个人信仰、原罪与个人罪恶何者实在何者从属之争,是相互渗透在一起的。在这种渗透中,哲学从属于宗教。
原罪
基督教教义的一部分。《创世纪》中有这样一段故事:亚当、夏娃被上帝创造出来后,住在伊甸园中过着幸福的生活。上帝给他们立了诫命:“园中各样树上的果子,你们可以随意吃,只是分别善恶树上的果子,你们不可吃。”隐身于蛇形的魔鬼撒旦却引诱他们背叛上帝,劝他们吃“禁果”,并说:“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上帝能知道善恶。”夏娃经不住引诱,吃了“禁果”,又让亚当也吃了一个。他们吃了“禁果”后,果然眼睛就亮了,能分别丑恶,知道羞耻。上帝知道后便把他们赶出了伊甸园。基督教认为,亚当、夏娃偷吃“禁果”,违背上帝的意志,这罪遗传给后世子孙,成为人类一切罪恶、灾难、痛苦和死亡的根源。人一生下来,在上帝面前就是一个罪人。这种罪与生俱来,故称为“原罪”。“原罪”是基督教教义、神学的根本,因为有了“原罪”,才需要“救赎”,才需要“救世主”,才产生了基督教。
◇西斯廷教堂天顶壁画《诱惑与逐出乐园》局部,米开朗基罗。
◇1533年德文版《圣经》扉页。《圣经》是基督教的经典,其中“上帝存在”这条教义是基督教的基石,于是经院哲学家们沉迷于上帝存在的逻辑证明,如早期实在论的代表安瑟尔谟就曾利用亚里士多德的三段论做过著名的“本体论论证”,即每个人心中都有上帝的观念,而“上帝”观念本身就是“最完善”的意思,正因为上帝是最完善的,所以不可能仅仅存在于人们的心中,而且存在于现实当中。这就是以《圣经》为依据的形式逻辑证明。托马斯·阿奎那也曾在安瑟尔谟论证的基础上,利用形式逻辑的方法提出了上帝存在的著名的“五大论证”。
形式逻辑
研究演绎推理及其规律的科学,已经有2000多年的历史,它的创始人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他建立了第一个逻辑系统,即三段论理论。中世纪的一些逻辑学家发展和丰富了形式逻辑,但他们主要是利用形式逻辑来证明上帝的存在,形式逻辑的哲学意义就在于它能够为神学服务。传统形式逻辑对后来逻辑发展产生重大影响,数理逻辑和非经典逻辑都是从形式逻辑演化发展而来的。
不过,中世纪占主导地位的经院哲学并非根本否认理性和思维的作用,它主要是运用形式逻辑的方法,从外在的权威即教会所解释的圣经出发,演绎、推论出事实。它在为宗教服务的同时,也曾在一定限度内起了维护理性和思维的作用,为后来文艺复兴时期科学的发展提供了条件。
16世纪欧洲发生的规模巨大的宗教改革运动,基本上结束了罗马天主教教会的至高无上的统治,哲学逐渐从宗教神学中分离出来。近代哲学的特征之一是哲学与宗教、思维与信仰基本上处于对立和斗争的状态。F.培根明确主张哲学应当与神学分离,认为理性真理与启示真理各有其独立的领域。诚然,近代哲学中也有许多体系渗透着宗教神学,但哲学与神学相比,思维与信仰相比,大体上是前者占主导地位。许多哲学家们所讲的宗教和神大多理性化了:笛卡尔抛开一切外在权威,以思维为他的哲学的最高原则和出发点,他所讲的神建立在思维、推理的基础之上;洛克等人的自然神论是理性的宗教,在当时条件下是一种摆脱宗教的简便易行的方式;自然神论者认为神必须按照理性或自然规律行事;莱布尼茨的神也只能服从理性的规律,与自然神论者的神有相似之处;康德所主张的神不过是理性的理想,是实践理性的公设,他所讲的信仰是建立在理性的、道德的基础之上的;黑格尔企图调和宗教和哲学,但他主张哲学高于宗教;至于斯宾诺莎的神,则不过是披着泛神论外衣的自然的整体,他的思想,实质上是无神论的,是反宗教的;休谟公开对神的存在持怀疑态度,认为神的存在是无法像唯理论者那样用理性来证明的,他主张的宗教只是出自人们生活和感情的需要。18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进而达到了公开的无神论和反宗教的结论。费尔巴哈把批判宗教作为自己哲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他所提倡的“爱的宗教”根本不同于信仰的宗教。
自然神论
近代欧洲流行的一种推崇理性原则,把上帝解释为非人格的始因的宗教哲学理论。近代欧洲的自然神论思潮首先是在英国发展起来的。英国思想家L.赫尔伯特爵士被认为是自然神论的创始者。这种理论反对蒙昧主义和神秘主义,否定迷信和各种违反自然规律的“奇迹”,反对正统神学教条,认为上帝不过是“世界理性”或“有智慧的意志”等非人格的存在,上帝作为世界的“造物主”,在创世之后,就不再干预世界事务,而让世界按照它本身的规律存在和发展下去。自然神论反对教会专横和宗教压迫,要求信仰自由和思想自由,维护理性和科学知识。
17~18世纪的自然科学
近代西方哲学的发展和自然科学有着密切的关系。17~18世纪的自然科学尤其是数学和力学有了进一步发展。牛顿万有引力定律的广泛运用,推动了天文学的发展。康德提出的星云说以自然的原因说明了太阳系的形成和发展;化学方面,法国的拉瓦锡创立了氧化说,抛弃了神秘的燃素说;物理方面,出现了对热、光、电等运动的研究;生物学方面,瑞典的林耐提出了分类法,强调动植物的种类是不变的,认为生物界和非生物界的界限不可逾越。除此之外,生理学、解剖学和医学都有所发展。近代自然科学促进了近代西方哲学的创新和发展。
◇1763年漫画《牛顿万有引力理论》
西方近代哲学在与科学的关系方面表现了自身的特点,这一时期哲学与自然科学的关系不同于古希腊,它们之间有了明确的分工。哲学思想主要地是通过更加抽象的、专门的哲学概念来表述。不过近代哲学与科学之间仍然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近代哲学发展的阶段性是与近代科学发展的阶段性相适应的。17~18世纪,自然科学进入了对自然界进行分门别类的研究和对各种事物进行分析解剖的阶段,它所采用的方法主要是以实验和观察为基础的归纳法和数学演绎法。与自然科学的这种状况相适应,17~18世纪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在哲学中占主导地位。康德的星云假说打开了形而上学思维的第一个缺口。18世纪末19世纪初自然科学中的新发现和新成就表明,自然界的现象是辩证地发生的。自然科学的这种状况反映在哲学上,便是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辩证法形态。从古希腊的素朴辩证法形态,经过17~18世纪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阶段,到德国古典唯心主义辩证法的形态,这一哲学上的否定之否定的过程,是和整个西方自然科学发展的过程相并行的。正因为近代哲学与科学有极其密切的联系,哲学对科学的方法作了概括,接受了科学方法的洗礼,近代哲学一般地说也很强调方法,既讲究形式逻辑,又联系科学所提供的事实,表现了重分析、重体系、重论证与论据等特点。
◇法国化学家拉瓦锡(1743~1794)的实验。拉瓦锡让助手戴上面罩呼吸,将“循环空气”导入分析罐,用这种方法研究呼吸。经过几年类似的调查研究,拉瓦锡推断出,呼吸就是另一种形式的燃烧,将氧气变成二氧化碳。
思维与存在的关系
这是一切哲学的基本问题,但在西方哲学史及其各个发展时期中却有独特的、不同的表现形式。西方哲学史是从思维与存在浑然一体观,经过把两者看成分离对立的观点,逐步走向形而上学唯物主义或客观唯心主义的思维与存在对立统一观点的发展史。
古希腊哲学是素朴的,尚未注意到思维与存在的对立。巴门尼德第一次提出了“思维与存在是同一的”命题。其他哲学家中流行的“物活论”观点,也没有把思维与存在区分开来。柏拉图的“理念论”把理念世界和感性世界对立起来,破坏了“物活论”,在一定意义下分离了思维与存在。但他所讲的这两个世界都是人以外的外部世界,他把理念世界理解为外部世界中的普遍性和统一性的方面,把感性世界理解为其中的个别性和多样性的方面,却没有把它们理解为以人的主体为一方,外部世界为另一方的主客关系。柏拉图和极大多数古希腊哲学家一样,他们所探讨的哲学问题,从主要方面说,是本体论的问题。古希腊哲学家还没有把人作为一个与客体相对立、相联系的具有主观能动性、独立自主性的主体来研究,而是静观世界。比较特殊的是智者,他们从本体论的研究转向人的研究。“人是万物的尺度”这一著名命题,是近代人本主义思想的最早来源。在他们看来,人只能认识现象,现象就是一切。他们还没有提出现象背后的彼岸世界问题。智者作为古希腊哲学家,其思想同样具有素朴的性质,他们还没有像近代哲学那样把主体与客体对立起来的思想,也不知道近代哲学意义下的思维与存在的对立。
人是万物的尺度
古希腊智者派创始人普罗泰戈拉提出的著名命题。原意是指事物对于一个人是它向他显现的那样,但是对于另一个人就是它向另一个人显现的样子。每个人的感觉就是事物的真相,感觉就是知识,于是当人们意见分歧时,就没有可依据的客观真理可以说哪个对、哪个错。他们由此对传统宗教神学提出了怀疑:“至于神,我既不知道他们是否存在,也不知道他们像什么东西。”该学说张扬了人的主观能动性,提高了人的地位,所以说这一命题是近代人本主义思想最早的来源。
◇思想者
◇《我们从哪里来?我们是谁?我们往哪里去?》,保罗·高更。
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在中世纪主要表现为人的灵魂与肉体、精神方面与自然方面、宗教生活与世俗生活的分裂和对立。人的灵魂和精神在天国和宗教生活中与神合一,构成思维的一方;反之,人的肉体和自然方面以及外部世界则构成存在的一方,与神处于对立的地位。神的统治不仅把尘世看做应被克服的障碍,而且也窒息了人的精神和主体性。在这个意义说,中世纪哲学的主要问题是神与人的关系问题。
思维与存在的关系问题,只是在欧洲人从中世纪的长期冬眠中觉醒以后才获得它完全的意义。近代哲学的一条根本原则是把思维着的人,逐步深入地理解为具有主观能动性、独立自主性的主体。近代哲学意义下的思维与存在的关系就是这样的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正是在这种意义下,近代哲学便突出了认识论的问题,突出了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之争。如果说在古代哲学中,人对外部世界的态度是静观的;在中世纪哲学中,人对外部世界的态度是避世的;那么,在近代哲学中,人对外部世界的态度的基本倾向则是能动的。
近代哲学对人的能动性的态度也有一个发展过程:文艺复兴时期的哲学把人权从神权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在一定程度上发展了人的能动性;但18世纪的哲学又把人看成是机器,使人完全受制于自然界的因果必然性;只是到了18世纪末19世纪初,在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那里,人的能动性才再一次得到解放。
近代哲学家们不仅认识到思维与存在即主体与客体的对立,而且还力求克服这种对立,并使之达到统一。F.培根曾公开主张人应主动征服自然,使自然服务于人类。唯理论者企图以人的理性认识作为统一思维与存在的桥梁。经验论者企图通过人的感性认识达到思维与存在的统一。他们把感性认识与理性认识分割开来,所讲的统一仍然是形而上学的统一。康德区分现象界与物自体,割裂了思维与存在,但他只是认为物自体不能凭知性范畴、凭认识去把握,却可以凭信仰去把握,特别是他强调自我在认识中的能动作用,在他所谓的现象界达到了唯心主义的思维与存在的统一。黑格尔在客观唯心主义基础上建立了思维与存在的辩证统一;费尔巴哈建立了人本学唯物主义的思维与存在的统一。在近代哲学中,他们对思维与存在关系的认识达到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以前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