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礼如仪的研讨会

梁东方

除了一些正式组织举行的官方研讨会之外，在所谓文人圈里，在所谓画家圈里，在所谓字画圈里，还有一种既非官方也不是纯粹民间性质的所谓研讨会。组织者可能是某个出版单位，也可能仅仅是公司甚至是个人，只要肯出钱，租了地方准备了饭和礼金，一般来说组织起研讨会来也就不难。出了本书，开了个画展、摄影展、书法展等等，都可以是由头。

这样组织起来的研讨会当然是要说好话的，吃了人家的嘴短，拿了人家的手短，说被研讨对象不好、不够好，那还怎么好意思去参加呢！

于是组织者和参加者皆大欢喜。只是苦了那些被迫参加、不得不参加的人了，他们往往是组织者的下级，是碍于面子不参加显得不好，去了也就只能是浪费时间，充当完全心不在焉的人肉背景。

和红白事儿一样，研讨会成了行礼如仪的红白事儿之外的又一种红白事儿。

去参加的人，也就是在研讨的时候发言的人，其实每个圈子的人基本都是固定的，都是本行业的所谓名家，都是本行业里有了“身份”（现任、前任本行业内的一官半职者、有职称的人、享受某某待遇的人，最好还是获得过什么奖的人，等等）而且很愿意参加研讨会露露脸拿拿好处的那几个人。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人。他们自感水平很高，说的话却每次几乎都一样，不管是评论书籍还是字画，每次说的话都很一致：东拉西扯地说今天天气如何、交通如何，然后貌似不经意地说到自己刚刚参加了什么什么名人的研讨会在那个会上我就说谁谁谁，也就是现在这个被研讨的人可是了不得啊云云，附带着还要不拘小节地说因为太高兴就喝多了，不过说实话某某老兄的大作我真还没有拜读完毕，但是已经被深深感动，是不舍得看完啊……

他们乏味冗长的语言和为了拿点好处而不惜浪费时间，浪费自己的时间同时更浪费别人的时间的做派；他们一点也不蕴藉、不矜持，完全像是抢食儿动物式的不吝和熟练，不禁就让人很怀疑他们真实的学问和水平。

他们人前显胜，自以为这就是人生的自我实现，拿着话筒面对镜头仿佛自己就是什么联播里的主持人，就是百家讲坛上的某老师，就是一向无缘的主席台上的主位上的人！他们很享受模拟了那些不能实现的场合里的出场感，他们洋洋自得话里话外夸别人的时候总要夸自己的格式，让人不由得就小看了他们。

原来他们除了到处参加这样所谓的研讨会之外，其实是没有什么时间做学问的；他们即便有时间对做学问也没有兴趣，他们只对名利有意。他们原来挣来的各种名衔地位，都仅仅是他们现在到处参加研讨会收割名利的标签而已。这样他们原来何以获得那些名衔地位的方法手段也就很可疑了。

这时候就会冒出一个很极端的念头：其实这样的研讨会不开也罢。不开也可以照样发消息说开了，说某某给了很高的评价，某某也给了很高的评价，大家一致都给了很高的评价。反正这样的消息也没有人看，除了被评价的本人和那些评价者之外。甚至，连被评价的人和评价的人自己也不看。

所以是不是可以有一个标准，判断是不是真正的作家艺术家评论家的标准，至少是判断是不是名实不符的假行家的标准，那就是：参不参加这样的研讨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