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114)医不对症,治无对策
读通鉴(114)医不对症
注:汉初元帝,权势朝臣几经倾覆,宣帝是西汉皇权的顶点,到元帝则开始让权,朝中全是一些腐儒,喜欢空谈复古,没有什么实际解决问题的能力。萧望之等人遗毒祸远,导致大汉由盛转衰。元帝是一个弱主,朝中却无刚正之人,只能转手将权柄交于他人之手。
当初,武帝灭南越,开置珠厓、儋耳郡,在海中大洲之上,吏卒皆中国人,多侵陵当地人。当地老百姓也很暴恶,自以海为阻绝,数次犯吏禁,过几年反叛一下,杀汉官吏;汉军则出击平定。二十余年间,凡六反。至宣帝时,又再反。皇上即位之明年,珠厓山南县反叛,发兵攻击。诸县更叛,连年不定。皇上博谋于群臣,欲大发军。待诏贾捐之(贾谊之孙)说:"臣闻尧、舜、禹之圣德,地方不过数千里,西被流沙,东渐于海,朔南暨声教,言欲与声教则治之,不欲与者不强治。故君臣歌德,含气之物各得其宜。武丁、成王、殷、周之大仁,然地东不过江、黄,西不过氐、羌,南不过蛮荆,北不过朔方,是以颂声并作,视听之类咸乐其生,越裳氏重九译而献,此非兵革之所能致也。以至于秦,兴兵远攻,贪外虚内而天下溃畔。孝文皇帝偃武行文,当此之时,断狱数百,赋役轻简。孝武皇帝厉兵马以攘四夷,天下断狱万数,赋烦役重,寇贼并起,军旅数发,父战死于前,子斗伤于后,女子乘亭障,孤儿号于道,老母、寡妇饮泣巷哭,是皆廓地泰大,征伐不休之故也。今关东民众久困,流离道路。人情莫亲父母,莫乐夫妇;至嫁妻卖子,法不能禁,义不能止,此社稷之忧也。今陛下不忍悁悁之忿,欲驱士众挤之大海之中,快心幽冥之地,非所以救助饥馑,保全元元也。诗云:'蠢尔蛮荆,大邦为雠。'言圣人起则后服,中国衰则先畔,自古而患之,何况乃复其南方万里之蛮乎!骆越之人,父子同川而浴,相习以鼻饮,与禽兽无异,本不足郡县置也。颛颛独居一海之中,雾露气湿,多毒草、虫蛇、水土之害;人未见虏,战士自死。又非独珠厓有珠、犀、玳瑁也。弃之不足惜,不击不损威。其民譬犹鱼鳖,何足贪也!臣窃以往者羌军言之,暴师曾未一年,兵出不逾千里,费四十馀万万;大司农钱尽,乃以少府禁钱续之。夫一隅为不善,费尚如此,况于劳师远攻,亡士毋功乎!求之往古则不合,施之当今又不便,臣愚以为非冠带之国,《禹贡》所及,《春秋》所治,皆可且无以为。愿遂弃珠厓,专用恤关东为忧。"皇上以问丞相、御史。御史大夫陈万年以为当击,丞相于定国以为:"前日兴兵击之连年,护军都尉、校尉及丞凡十一人,还者二人,卒士及转输死者万人以上,费用三万万馀,尚未能尽降。今关东困乏,民难摇动,捐之议是,"皇上听从。贾捐之,贾谊曾孙。
注:为什么中国不会出现大航海这样的开拓性的历史事件,这和中国文化里安土重迁有关,中原大地物产丰饶,出去占个地方,看上去都是劳命伤财,得不偿失的事,贾捐之是贾谊的后代,其见解如此,其他那些大家族更不愿意去占领这些地方。
初元三年乙亥,公元前46年
春,皇帝诏曰:"珠厓虏杀吏民,背畔为逆。今廷议者或言可击,或言可守,或欲弃之,其指各殊。朕日夜惟思议者之言,羞威不行,则欲诛之;狐疑辟难,则守屯田;通于时变,则忧万民。夫万民之饥饿与远蛮之不讨,危孰大焉?且宗庙之祭,凶年不备,况乎辟不嫌之辱哉!今关东大困,仓库空虚,无以相赡,又以动兵,非特劳民,凶年随之。其罢珠崖郡,民有慕义欲内属,便处之;不欲,勿强。"
注:对外的退让,往往是内部权力弱势的无奈之举,元帝遇到事件喜欢找群臣商量。拿不定主意,群下也没有一个敢于担当的大臣。我们开公司的都知道,一旦遇到个什么事,找公司高管开会,让大家出主意,公司的高管八成不是站在全公司发展角度提出来的,大多数情况下会议室里就一通吵闹,这样的会议基本不会有实际的结果。老板如果靠和员工商量而把事件完成,十有八九公司会破产倒闭。元帝的治理就是这样,自己不知道怎么办,最后靠底下人拿主意,底下人拿了主意,他在发布命令的时候还要说明是底下人的主意,高管一看,这太有机可乘了,于是公司就成内部分赃的势力重新划分。
夏,四月,乙末晦,茂陵白鹤馆灾;赦天下。
夏,旱。
立长沙炀王的弟弟刘宗为王。
长信少府贡禹上书言:"诸离宫及长乐宫卫,可减其太半以宽繇役。"
六月,下诏说:"朕惟烝庶之饥寒,远离父母妻子,劳于非业之作,卫于不居之宫,恐非所以佐阴阳之道也。其罢甘泉、建章宫卫,令就农。百宫各省费。条奏,毋有所讳。"
这一年,皇上再次擢周堪为光禄勋,周堪的弟子张猛升任光禄大夫、给事中,两人大见信任。
初元四年丙子,公元前45年
春,正月,皇上行幸甘泉,效泰畤。三月,行幸河东,祠后土;赦汾阴徒。
初元五年丁丑,公元前44年
春,正月,以周子南君为周承休侯。三月,皇上行幸雍,祠五畤。
夏,四月,有星孛于参。
皇上用诸儒贡禹等之言,下诏命太官毋日杀,所具各减半;乘舆秣马,无乏正事而已。罢角抵、上林宫馆希御幸者、齐三服官、北假田官、盐铁官、常平仓。博士弟子毋置员,以广学者。令民有能通一经者。皆复。省刑罚七十余事。
陈万年卒。六月,辛酉,长信少府贡禹为御史大夫。禹前后言得失书数十上,上嘉其质直,多采用之。
匈奴郅支单于自以道远,又怨汉拥护呼韩邪而不助己,困辱汉使者乾江乃始等;遣使奉献,因求侍子。汉议遣卫司马谷吉送之,御史大夫贡禹、博士东海匡衡以为:"郅支单于乡化末醇,所在绝远,宜令使者送其子,至塞而还。"
谷吉上书言:"中国与夷狄有羁縻不绝之义,今既养全其子十年,德泽甚厚,空绝而不送,近从塞还,示弃捐不畜,使无向从之心,弃前恩,立后怨,不便。议者见前江乃无应敌之数,智勇俱困,以致耻辱,即豫为臣忧。臣幸得建强汉之节,承明圣之诏,宣谕厚恩,不宜敢桀。若怀禽兽心,加无道于臣,则单于长婴大罪,必遁逃远舍,不敢近边。没一使以安百姓,国之计,臣之愿也。愿送到庭。"
皇上同意。既到王庭,郅支单于心中有怒气,竟杀谷吉等人;自知负汉,又闻呼韩邪越来越强,恐见袭击,欲远去。正好康居王数为乌孙所困,与诸翕侯商议,认为:"匈奴大国,乌孙一向服属。今郅支单于困在外,可迎置东边,使合兵取乌孙而立,长无匈之忧患。"即派使臣到坚昆,通语郅支。郅支一向害怕,又怨乌孙,闻康居计议,大为高兴,遂与康居相结,引兵而西。郅支人众路饥寒交迫道死大部,馀才三千人到达康居,康居王以女嫁郅支,郅支亦以女予康居王,康居甚尊敬郅支,欲倚其威以胁诸国。郅支数借兵击乌孙,深入至谷城,杀略民人,驱畜产去。乌孙不敢追。西边空虚不居者五千里。
冬,十二月,丁末,贡禹卒。丁已,长信少府薛广德为御史大夫。
永光元年戊寅,公元前43年
春,正月,皇上行幸甘泉,郊泰畤。视毕,因留射猎。薛广德上书说:"窃见关东困极,人民流离。陛下日撞亡秦之钟,听郑、卫之乐,臣诚悼之。今士卒暴露,从官劳倦,愿陛下亟反宫,思与百姓同忧乐,天下幸甚!"皇上即日还。
二月,诏:"丞相、御史举质朴、敦厚、逊让、有行者,光禄岁以此科第郎、从官。"
三月,赦天下。
雨雪、陨霜,杀桑。秋,皇上酎祭宗庙,出便门,欲御楼船。薛广德当乘舆车,免冠顿首曰:"宜从桥。"
下诏说:"大夫冠。"
广德曰:"陛下不听臣,臣自刎,以血污车轮,陛下不得入庙矣!"皇上不高兴。
先驱光禄大夫张猛进说:"臣闻主圣臣直。乘船危,就桥安,圣主不乘危。御史大夫言可听。"
皇上说:"晓人不当如是邪!"乃从桥上过。
九月,陨霜杀稼,天下大饥。丞相于定国,大司马、车骑将军史高,御史大夫薛广德,俱以灾异乞骸骨。赐安车、驷马、黄金六十斤,罢。太子太傅韦玄成为御史大夫。广德归家,悬其安车,以传示子孙为荣。
注:很多时候,大臣们表面上是在为国为民,实质上却想要架空领导,你想知道的不让你知道,你想要做的不让做,大家就是意志的较量,看谁会退让,退让的,就会一处被动,处处被动。
皇帝之为太子时,从太中大夫孔霸受《尚书》。及即位,赐霸爵关内侯,号褒成君,给事中。皇上欲致孔霸相位,孔霸为人谦退,不好权势,常称"爵位泰过,何德以堪之!"御史大夫屡缺,皇上辄欲用孔霸;孔霸让位,自陈至于再三。皇上深知其至诚,乃弗用。以是敬之,赏赐甚厚。
戊子,侍中,卫尉王接为大司马、车骑将军。
石显内心惮周堪、张猛等,数谮毁之。刘更生惧其倾危,上书说:"臣闻舜命九官,济济相让,和之至也。众臣和于朝则万物和于野,故箫《韶》九成,凤皇来仪。至周幽,厉之际,朝廷不和,转相非怨,则日月薄食,水泉沸腾,山谷易处,霜降失节。由此观之,和气致祥,乖气致异,祥多者其国安,异众者其国危。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义也。今陛下开三代之业,招文学之士,优游宽容,使得并进。今贤不肖浑殽,白黑不分,邪正杂糅,忠谗并进;章交公车,人满北军,朝臣舛午,胶戾乖剌,更相谗诉,转相是非;所以营惑耳目,感移心意,不可胜载,分曹为党,往往群朋将同心以陷正臣。正臣进者,治之表也;正臣陷者,乱之机也;乘治乱之机,未知孰任,而灾异数见,此臣所以寒心者也。初元以来六年矣,按春秋六年之中,灾异未有稠如今者也。原其所以然者,由谗邪并进也;谗邪之所以并进者,由上多疑心,既已用贤人而行善政,如或谮之,则贤人退而善政还矣。夫执狐疑之心者,来谗贼之口;持不断之意者,开群枉之门;谗邪进则众贤退,群枉盛则正士消。故《易》有《否》、《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则政日乱;君子道长,小人道消,则政日治。昔者鲧、共工、驩兜与舜、禹杂处尧朝,周公与管、蔡并居周位,当是时,迭进相毁,流言相谤,岂可胜道哉!帝尧、成王能贤舜、禹、周公而消共工、管、蔡,故以大治,荣华至今。孔子与季、孟偕仕于鲁,李斯与叔孙俱宦于秦,定公、始皇贤季、孟、李斯而消孔子、叔孙,故以大乱,污辱至今。故治乱荣辱之端,在所信任;信任既贤,在于坚固而不移。《诗》云:'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言守善笃也。《易》曰:'涣汗其大号',言号令如汗,汗出而不反者也。今出善令未能逾时而反,是反汗也;用贤未能三旬而退,是转石也。《论语》曰:'见不善如探汤。'今二府奏佞诌不当在位,历年而不去。故出令则如反汗,用贤则如转石,去佞则如拨山,如此,望阴阳之调,不亦难乎!是以群小窥见间隙,缘饰文字,巧言丑诋,流言、飞文哗于民间。故《诗》云:'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小人成群,诚足愠也。昔孔子与颜渊、子贡更相称誉,不为朋党;禹、稷与皋陶传相汲引,不为比周,何则?忠于为国,无邪心也。今佞邪与贤臣并交戟之内,合党共谋,违善依恶,歙歙訿々,数设危险之言,欲以倾移主上,如忽然用之,此天地之所以先戒,灾异之所以重至者也。自古明圣未有无诛而治者也,故舜有四放之罚,孔子有两观之诛,然后圣化可得而行也。今以陛下明知,诚深思天地之心,览《否》、《泰》之卦,历周、唐之所进以为法,原秦、鲁之所消以为戒,考祥应之福。省灾异之祸,以揆当世之变,放远佞邪之党,坏散险诐之聚,杜闭群枉之门,方开众正之路,决断狐疑,分别犹豫,便是非炳然可知,则百异消灭而众祥并至,太平之基,万世之利也。"石显见其书,愈与许、史比而怨刘更生等。
这一年,夏寒,日青无光,石显及许、史皆言周堪、张猛用事之咎。皇上内内重视周堪,又患众口之浸润,无所取信。时长安令杨兴以材能幸,常称誉周堪,皇上欲以为助,乃见问杨兴:"朝臣龂龂不可光禄勋,何邪?"
杨兴者,倾巧士,以为皇上怀疑周堪,因顺指说:"周堪非独不可于朝廷,自州里亦不可也!臣见众人闻周堪与刘更生等谋毁骨肉,以为当诛;故臣前书言周堪不可诛伤,为国养恩也。"
皇上说:"然此何罪而诛?今宜奈何?"
杨兴说:"臣愚以为可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勿令典事。明主不失师傅之恩,此最策之得者也。"皇上于是疑周堪。
司隶校尉琅邪诸葛丰开始以特立刚直著名于朝,数侵犯贵戚,在位多言其短。后坐春夏系治人,徙城门校尉。诸葛丰于是上书告周堪、张猛罪状,皇上不直丰,乃制诏御史:"城门校尉诸葛丰,前与光禄勋、光禄大夫张猛在朝之时,数称言周堪、张猛之美。诸葛丰前为司隶校尉,不顺四时,修法度,专作苛暴以获虚威;朕不忍下吏,以为城门校尉。不内省诸己,而反怨周堪、张猛以求报举,告按无证之辞,暴扬难验之罪,毁誉恣意,不顾前言,不信之大也。朕怜诸葛丰之耆老,不忍加刑,其免为庶人!"
又说:"诸葛丰言周堪、张猛贞信不立,朕闵而不治,又惜其材能未有所效,其左迁周堪为河东太守,张猛槐里令。"
臣光曰:诸葛丰之于堪、猛,前誉而后毁,其志非为朝廷进善而去奸也,欲比周求进而已矣。斯亦郑朋、杨兴之流,乌在其为刚直哉!人君者,察美恶,辨是非,赏以劝善,罚以惩奸,所以为治也。使丰言得实,则丰不当绌;若其诬罔,则堪、猛何辜焉!今两责而俱弃之,则美恶、是非果何在哉!
注:王夫之评论说元帝朝臣,特别恨萧望之、周堪之流,认为朋党之兴于这些人:故朋党之兴,必有败类以相附,而贻小人之口实。使为君子者,远爵赏之权,泯交游之迹,不歆便佞之推戴,不假新进以攻排,无瑕可求,孤立自任,则败类恶得而乘之?狄仁杰且以制诸武之凶,李沆终不受梅询、曾致尧之惑,大臣之道,当如此矣。四子而能然也,元帝虽孱,恭、显虽横,亦孰与相激,而令宣帝之业隳于一朝乎?
申屠嘉之困邓通,困之而已;韩魏公之逐内竖,逐之而已;何所藉于群不逞而为之羽翼?司马温公任二苏以抑王安石,而秦观、张耒以狭邪匪人缘之,以忝清流之选,故终绌于绍述之党。杨、左广结台谏以抗魏忠贤,而汪文言以无赖赀郎窃附以召祸。浮薄之徒,一得当于君子,而使酒狂歌、呼卢谑傲以嗣萧艾兰茝之音,其气羶,其燄绿。为君子者,可勿豫戒之哉!
贾捐之与杨兴关系亲近。贾捐之数次揭短石显,因为这个原因不得升官,稀复进见;杨兴新以材能得幸。贾捐之谓杨兴说:"京兆尹缺,使我得见,言于君兰,京兆尹可立得。"
杨兴说:"君房下笔,言语妙天下;使君房为尚书令,胜五鹿充宗远甚。"
贡捐之说:"令我得代充宗,君兰为京兆,京兆,郡国首都,尚书,百官之本,天下真大治,士则不隔矣!"
贾捐之再次说石显的不好,杨兴说:"石显方贵,皇上信任用之;今欲进位,第从我计,且与合意,即得入矣!"
贾捐之即与杨兴共为荐石显奏,称誉其美,以为宜赐爵关内侯,引其兄弟以为诸曹;又共为荐杨兴奏,以为可试守京兆尹。石显闻知,白于皇上,于是下杨兴、贾捐之入狱,令石显治之,上奏"杨兴,贾捐之怀诈伪,更相荐誉,欲得大位,罔上不道!"贾捐之竟坐弃市,杨兴髡钳为城旦。
臣光曰:君子以正攻邪,犹惧不克。况捐之以邪攻邪,其能免乎!
徙清河王竟为中山王。
匈奴呼韩邪单于民众益盛,塞下禽兽尽,单于足以自卫,不畏郅支,其大臣多劝单于北归者。久而,单于竟北归王庭,民众稍稍归之,其国遂定。
永光二年己卯,公元前42年
春,二月,赦天下。
丁酉,御史大夫韦玄成为丞相;右扶风郑弘为御史大夫。
三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夏,六月,赦天下。
皇上问给事中匡衡以地震日食之变,匡衡上疏说:"陛下躬圣德,开太平之路,闵愚吏民触法抵禁,比年大赦,使百姓得改过自新,天下幸甚!臣窃见大赦之后,奸邪不为衰止,今日大赦,明日犯法,相随入狱,此殆导之未得其务也。今天下俗,贪财贱义,好声色,上侈靡,亲戚之恩薄,婚姻之党隆,苟合徼幸,以身设利;不改其原,虽岁赦之,刑犹难使错而不用也,臣愚以为宜壹旷然大变其俗。夫朝廷者,天下之桢幹也。朝有变色之言,则下有争斗之患;上有自专之士,则下有不让之人;上有克胜之佐,则下有伤害之心;上有好利之臣,则下有盗窃之民;此其本也。治天下者,审所上而已。教化之流,非家至而人说之也;贤者在位,能者布职,朝廷崇礼,百僚敬让,道德之行,由内及外,自近者始,然后民知所法,迁善日进而不自知也。《诗》曰:'商邑翼翼,四方之极。'今长安,天子之都,亲承圣化,然其习俗无以异于远方,郡国来者无所法则,或见侈靡而放效之;此教化之原本,风俗之枢机,宜先正者也。臣闻天人之际,精祲有以相荡,善恶有以相推,事作乎下者象动乎上,阴变则静者动,阳蔽则明者晻,水旱之灾随类而至。陛下祗畏天戒,哀闵元元,宜省靡丽,考制度,近忠正,远巧佞,以崇至仁,匡失俗,道德弘于京师,淑问扬乎疆外,然后大化可成,礼让可兴也。"皇上喜欢匡衡的话,迁匡衡为光禄大夫。
荀悦论曰:夫赦者,权时之宜,非常典也。汉兴,承秦兵革之后,大愚之世,比屋可刑,故设三章之法,大赦之令,荡涤秽流,与民更始,时势然也。后世承业,袭而不革,失时宜矣。若惠、文之世,无所赦之。若孝景之时,七国皆乱,异心并起,奸诈非一;及武帝末年,赋役繁兴,群盗并起,加以太子之事,巫蛊之祸,天下纷然,百姓无聊,人不自安;及光武之际,拨乱之后:如此之比,宜为赦矣。
注:我们今天读书,主要是能知道前人的经验,以匡正和改正自己的言行,匡衡说的这套理论是儒家近悦远来的王道思想,所以元帝特别喜欢。但是一朝大臣都不能知道当前朝廷最需要的是什么?只顾讲诗书,以让皇帝认为自己博学,以学博利之徒。
秋,七月,陇西羌彡姐旁种反,下诏召丞相韦玄成等入议。是时,岁比不登,朝廷方以为忧,而遭羌变,韦玄成等漠然无策,莫有对答者。
右将军冯奉世说:"羌虏近在境内背叛,不以立即诛灭,无以威制远蛮,臣愿帅师讨之!"上问用兵之数,对曰:"臣闻善用兵者,役不再兴,粮不三载,故师不久暴而天诛亟决。往者数不料敌,而师至于折伤,再三发调,则旷日烦费,威武亏矣。今反虏无虑三万人,法当倍,用六万人。然羌戎,弓矛之兵耳,器不犀利,可用四万人。一月足以决。"
丞相、御史、两将军皆以为:"民方收敛时未可多发,发万人屯守之,且足。"
冯奉世说:"不可。天下饥馑,士马羸耗,守战之备久废不简,夷狄有轻视边吏之心,而羌首难。今我们有万人分屯数处,虏见汉兵少,必不畏惧。战则挫兵病师,守则百姓不救,如此,怯弱之形见。羌人乘利,诸种并和,相扇而起,臣恐中国之役不得止于四万,非财币所能解也。故少发兵将会旷日持久,与一举而疾决,利害相万也。"固争之,不能得。
皇帝诏,增加二千人。于是派遣冯奉世将万二千骑兵,以将屯为名,典属国任立、护军都尉韩昌为偏裨,到陇西,分屯三处。韩昌先遣两校尉与羌战,羌虏盛多,皆为所破,杀两校尉。冯奉世具上地形部众多少之计,愿增加三万六千人,乃足以决事。书奏,天子大为发兵六万余人。八月,拜太常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以助之。冬,十月,兵毕至陇西,十一月,并进,羌虏大破,斩首数千级,余皆逃走出塞。兵未决期间,汉复发募士万人,拜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未进,闻羌破而还。诏罢吏士,颇留屯田,备要害处。
注:我们开会讨论一件正事,大多数提不出什么解决之道的人,就会把提出正确意见的人给干掉,为什么呢?因为他们没有意见,如果不提反对意见,就暴露了自己的无能,而反对意见是最好提的,在别人的意见里挑刺是省力的事。冯奉世在宣帝时曾以一人平定西域,这个人是大才,然而在朝中不树党,也就不被重用。元帝任用的人,都是一些迂儒,徒在位吃闲饭。萧望之当年就贬抑他,所以在元帝时代,他提出正确的意见,却没有人听懂,大家就乱哄哄地凑了一个草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