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破碎的心,我的心却那么狂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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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长篇连载,写我跟乔紫叶之间相遇-相知-相爱-相守的故事。故事会从大学写起,再到广州—深圳—武汉—九寨—北京—大理,最后又回到广州。
这些年,我一次次离开广州,又一次次回来。因为她在这里。恋爱七年,我们还没结婚。但我一直对她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
希望读者诸君多留言,多提意见,参与到我的写作中来。写作是孤独的,也必须孤独。但你们的支持与鼓励,绝对是我坚持的动力。先行感谢。
离开九寨的前夜,和朗杰痛饮。醉倒在沙发上,我意识清醒,一颗心分明已飘到广州。广州已成为我的远方。我不想归去,又恨不得一步就到。归去的唯一的理由,只因乔紫叶在那里。半年未见,虽有联系,也觉越来越远。我又产生了那种孤独无依的漂泊感。渺渺茫茫,何处是家,何处是归程?
我的耳畔,又响起凯鲁亚克经常唱的歌:“米拉有个家,特拉基有个家,奥珀卢瑟斯有个家,其实都不是我真正的家。老梅多拉有个家,翁第得尼有个家,奥加拉拉有个家,我永远不会回的家。”我曾对乔紫叶说,你在哪里,家就在哪里。其实,我们没有家,只是在城市与乡村之间漂泊。
离开九寨的过程,引人怀想,也让我逐渐沮丧。早上,街道冷清,行人稀少。朗杰送我到跟野的司机约定的地点。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我一上车,司机便启动,开始向成都进发。街道,江水,荒山,树木,楼房,这一切都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很快,九寨县城便停留在了我身后,沉默地停留在我身后。唯有头顶的蓝天,始终还是九寨的蓝天。沙坝林卡—牙扎—边边街—九旅假日—沟口—彭丰,我正从这一切熟悉的地方擦身而过。
车到郎寨,透过车窗,我又看见了琼恰的三座神山。白雪消融的神山,显露在清晨缭绕的雾气中。越野车一路飞奔,过郎寨,过达吉寺,过甘海子,丝毫不停,直奔成都。越野车驶上九道拐,过岷江源,窗外出现茫茫的平地。整个九寨已经沉默地停留在我身后,我跟九寨再无关系。
离开九寨,最明显的变化是天空。九寨的天空很蓝,纯澈的蓝,就像深沉的大海。从九寨出发,到茂县松潘,天空早已悄然变样。再到沙山穿空乱石成堆的汶川,简直是另一个星球。穿过映秀几条长长的隧洞,便是成都。
越野车跑得快,到成都天色还不晚。一到成都,天空顿时跟死了一样,灰沉沉的。车里有个女的家住都江堰边,她指着窗外很自豪地说,你看,这里很美吧。而透过车窗看到的都江堰,简直是一片末日景象。
九寨凉爽,空气清新,特别舒服。一到成都,在一品天下下了车,我感到闷热无比,呼吸起来特别难受。从九寨到成都,完全是从天堂到了人间。站在古老蜀国的天空下,望着来来去去疲惫的人群,望着死灰色的天空,望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高楼大厦,我不禁自问:为什么要出来?
躺在前往广州的火车上,我不再关心一切,只想见到乔紫叶。火车从成都起程,穿越成都平原,穿越重庆,穿越湖北,在武昌转向,进入湖南。长沙—衡阳—株洲—郴州,一站一站地停,一站一站地过。
转眼又进入了韶关,火车已到达广东地界。在这条铁轨上,我南来北往过无数次。我离开广州的理由不止一个,而我回到广州的理由只有一个。
乔紫叶到车陂南地铁口来接。人群中,她含笑望着我。别后半年,多少人事东流。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半年不长,别后相思,各在天涯,只觉隔了好几个世纪。再见面,又似乎常相伴,未曾离别。
岭南七月,骄阳正烈。匆匆行人,车马嚣嚣。她撑一把遮阳伞。我们走在骄阳下,闹市中,热风里。彼此心间,却荡着重逢的温润与清凉。回到租房,洗个澡,浑身风尘尽去,疲乏顿消。她拿出冰箱里的葡萄。两人吃着,闲话日常,真有回家的感觉。
在九寨呆了半年,回到广州,难免不适应。夏日的广州,非常热。不管走到哪里,都是那么闷,那么热,人又多,处处拥挤。头顶,永远是死灰色的天空。整个人间,跟末日一样。
我每天倒头就睡,睡得昏天黑地,有时醒来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想起刚刚离开的九寨,感觉特别恍惚,丝毫不真实。真的去过九寨吗?我打开手机翻看相册。看着照片上的九寨,我才敢相信,自己真的去过。
调整个把星期后,我开始在广州找工作。面试了几家公司,我等着结果。这时,老王联系我了。消失一个多月之后,他突然联系我了。在电话里,他说了些抱歉的话,又说了些兄弟感情之类的话,问我在哪里,在干什么,然后直截了当要我去北京。
他自称,那位导演非常欣赏他,要他担任影视公司的执行人。他正在组建团队,第一个想起了我。我很犹豫,甚至是不相信。这家伙刚刚在九寨经营失败,落得深夜潜逃,才过一个月,他竟然又成了那位导演影视公司的执行人。他是怎么取得导演信任的?
我需要暗中观察,看看究竟是不是真的。在九寨与他共事四个月后,我对他早已失去信任。我继续在广州面试。很快,一家集团公司表示要录用我。
而这时,我看见老王微信朋友圈里出现了一组照片,是他跟导演一起在参加某个慈善活动。我不知他是否有意发出来,专门让我看见的,好消除我的疑心。当他再联系我时,我要了导演的号码,然后电话确认。确认得知,他的确已得到导演认可,让他负责影视公司的运营。
尽管已在广州找好工作,意味着可以跟乔紫叶长期生活在一起,反复考虑,我还是决定北上。毕竟,影视行业是我最想做的。有朝一日,我希望能跟朗杰一起拍电影。有此机会,我不想错过。
我的想法一直是,无论自己走到哪里,乔紫叶一定要稳在广州。她是广州人,父母都在,也无意去外省。她稳在广州,不管我四处闯荡混得怎么样,总有一步退路,一个归宿。老王又来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动身。我说快了。
去北京前,我和乔紫叶回了趟湖北老家。每天,她在广州上班,除了周末及法定假日,再无休息。她很想去一次远方,调节身心。我说,那就回一次家吧。毕业两年,我回过一次,她一次未回。家,已成远方。回趟家,也等于是旅游。她同意,请了一个星期假,跟我回家。
为节约成本,我们选择火车,买了卧铺。二十多个小时,火车到达恩施小城。相比广州,恩施不热,不燥,不喧嚣。毕竟太小,拥挤不堪,乱七八糟,也不美观。回到乡下,又是另一番光景。
恩施位于武陵山区,西南僻地。我们村更是僻地穷乡。崇山峻岭之中,有茂林修竹,良田美池,清流急湍,倒也别有洞天。村里人世居吊脚楼,种地为生,现多为二层小平房。家中只有妇幼老弱,青壮年都已出门打工。夏天回去,村里几乎没人。
我家的房子已修到山下。那里本是茶田,河水穿前而过,清泉旁流,背靠青山。较之山上,确实方便多了。在河边公路下了车,涉过那条小河,便到家了,再也不用爬山。母亲得知我们要回,专门在家等。父亲也从工地上回了家。乔紫叶难得回一次。他们当成大事。
黄昏时候,我们上山去老屋。我最记挂的,是放在老屋的书,要搬下来。斜陡的山路,我曾爬上爬下。山路清幽寂静如常,野鸟时鸣,清风徐来。登山望四野,山川寂寂,天地悠悠,一切未变。而山上五六家,都搬走了,人去屋空,草木荒长。我们开大门,进堂屋,再推开睡房木门。吱呀一声,好似开启了尘封的记忆。屋内光线暗淡,已有蜘蛛悬丝。书架安然,架上图书安然。
我无意中取出《诗经》,到阶沿上翻阅。夕阳衔山,半个天空,被烧得赤橙蓝紫。屋前的竹林,在风里摇动。暮蝉声声,把个乡村的黄昏,叫得分外热闹,又益发孤寂。读到“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真有种地老天荒之感。
乔紫叶跑到场坝里,忙着拍照。她喊着我,你看,天空真神奇,快来。给她拍照时,我竟在想,两千多年前的黄昏,也是这样子吗?“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我们,难得在一起。
那天的黄昏
回到乡下,乔紫叶非常开心。我带她去见老水井,采一张深绿阔大的桐子叶,舀水喝;去看高高的楠竹,听风吹竹叶清音繁密如下雨,捡一枚石子,在深山的楠竹上写各自的名字;去山上找野桃子,可惜季节未到,野桃未熟,不能吃。
新居后面,翻过一座山梁,有道湾,俗称龙家湾。湾里一沟绿水,野草成片,有农田一丘丘,以前种水稻,现今是茶园。我家的田,主要在那湾里。母亲去采茶。我和乔紫叶也去。泉水清澈,沟风凉爽。采累了,我们就坐在田埂上望白云。
我们还去了几个亲戚家。乔紫叶特别喜欢我姑家。我们翻过一座山,半个小时山路,便到了她家。她家依山傍水,当门是一片茶园,站在吊脚楼上,远望连绵的群峰,特别舒心。
我姑的细致入微,让她有些不自在,说太客气了,不好意思。我说,我姑就是这样。交谈最多的,是劝我们早点结婚。我姑说,我已经老了,你们再不结,都怕看不见了。听到此,不觉令我心酸。临走,她又一路陪送,送我们到村头的风雨桥。
我姑感情丰富,善感多愁,心思细腻。每次去她家,临走,她都要送我到风雨桥,然后站在桥上望着我远去的身影。有次我偶然回头,看见她撩着袖子在擦眼睛。我知道,她哭了。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哭。从此,在风雨桥上话别后,我多半不敢回头。我害怕看见她撩着袖子擦眼泪。
那天,她送我和乔紫叶到风雨桥。我们走出去老远了,她还在叮嘱有时间回来一定要过来看看啊。我回头说,会的,会的,您回去吧。走了一段路,我忍不住悄悄回头。风雨桥上,我姑还站在那里,身影那么单薄,那么渺小。她正用袖子擦着眼睛。我对乔紫叶说,我姑又哭了。
时间很快,转眼又要离别。为赶车,我们先到恩施,住了一夜。黄昏时候,我们去民院逛了一次校园。旧地重游,也没什么好留恋,只是走走看看。
离别在即,我们都不舍,而说出的话,却总是带刺。尤其是她帮我收拾行李,问这问那,让我很烦。我只想安静一会儿,不要提起离别。她却细心收拾。我真想把收拾好的箱子扔掉,那样就可以不离别。她不理解,觉得我不近人情。我也不说透。何须说呢?往往这时候,我们把彼此弄得很难受。
次日早晨,我送她去火车站。她进了检票口,我还站在外面望着。直到她打来电话,说,上车了。我才往回走。我的车次是下午。她南下,我北上。此地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回旅馆途中,我反复听着许巍的《故乡》:“我是永远向着远方独行的浪子,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我站在这里想起和你曾经离别情景,你站在人群中间那么孤单,那是你破碎的心,我的心却那么狂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