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会喜欢普通的你”
去年年末,清华大学的学生们干了一件疯狂的事:自发筹办评选出了10个“特普通奖”。
“特普通奖”,对应的是每年的“清华大学本科生特奖”。他们以“又不是每个人都能拿特奖”为口号,想让大家看看,那些很少被媒体报道、清华中后80%的学生,是怎么生活的。
参选人的答辩语录是:“—保不上研怎么办?—又不会死。”“华清将永远伟大,而我却依旧平凡。”入围者的成就事件是:打泡泡突破了一万个。
“普通学”成为当代年轻人的一门新功课。ta们抛弃了成功学鸡汤,致力于学习“如何做一个快乐珍贵的普通人。”
在豆瓣的“普通学”小组,已有3万多成员加入。这个小组“不设学历、性别、行业乱七八糟区分人的东西,不鼓励互相鄙视”。
今天的故事,来自豆瓣“普通学”小组的组员小路。两个月前,今年大三的她刚在一所国内知名的985大学办理了休学。
她被“特普通奖”的新闻戳中。“在周围人都要求你做到自己的极限,成为主流价值中'优秀的人’的时候,一个大学,而且是清华这样的大学,能够以一个人是不是普通去评奖,这本身就是另一种维度的'看见’。”
作为一个曾经习惯自己“鸡”自己、把“优秀”视为人生必需的985学生,休学让她十几年高速运转的生活按下了暂停键,也让她完成了一次价值体系的推倒重建。
“发现自己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我特别开心”
小路最近做了很多“没用”的事:读唐诗宋词,弹男朋友曾经唱给自己的歌,录好之后送给他,参加一个叫“蓝信封”的NGO组织,跟一个留守儿童通信、画画,过几天,她准备买几本儿童读物寄给她。
小路跟这个孩子通信一年多,一共写了16封信。这是活动快要结束时收到的回信
放在一年前,她是不会让自己做这些“没意义”的事的。那是大二,她的“高四复读生活”:
6:30起来跑操,跑完操赶到食堂,因为要去教室抢前排的位子,没有办法坐在食堂里吃早饭,只能买一个面包边走边吃。
因为高考志愿滑档,没有进入自己的目标专业,小路在大一末申请了转系。这意味着大二一年要上别人两年的课。最多的时候一天排了13节课,从早8:00上到晚9:00,然后回宿舍做作业到12点。
这还没完。除了上课,她还参加了两个社团、三个竞赛、一个校级和一个省级的科研项目,同时准备2个专业证书考试,作为班长承担学生工作,还运营了一个自己的公众号。写完社团策划、科研项目开题报告……已经凌晨一两点。
第二天6:30起床……如此往复。
但这样看上去很充实的大学生活并没有给她带来成就感,反而引发了一连串的自我怀疑。
一方面是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另一方面,她对这种忙碌的意义也产生了怀疑:
“比如,我并不是一个热爱学术的人,但是为了简历更好看,我硬是做了两个科研项目,开题答辩、中期答辩、结题答辩都极度的痛苦,这个时候就会怀疑自己,我做这么多事情是不是非常的功利?也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变了。”
说“变了”,是相对于自己的高中生活。那时虽然忙,但她认为那样的忙碌是有意义的。小路一直想做老师,高中拼命刷题学习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要学识渊博,才能做老师。”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忙碌是为了把别人比下去。”
可即使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把别人比下去”也不是一件容易做到的事情:身边有一些同学,比她参加的社团和科研项目还要多,不仅可以兼顾,还能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去跳街舞、弹琴、参加合唱团、艺术类比赛。就在那个时候,她意识到自己就是个普通人:
“有些事情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弥补差距的,差距就是差距,它就在那里。你的努力对它来说是杯水车薪。”
意识到这一点,小路非常开心:
“之前一直以为我比不上别人,是因为我不够努力,所以我经常谴责自己,但是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再满足自己各种不切实际的期待。'
这是一种解放。一直紧绷着的小路,终于拥有了“普通”的权利。
“过分强调成功,可能会让人忘记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小路一进大学就想读研。
她的职业理想是做老师。因为小时候经历过家庭暴力,待在家里会缺乏安全感,相比之下,学校是一个更幸福的地方——老师会护着她,不会打她。当时她就想,自己长大以后,也要成为这么一个给小孩子安全感的人。
大二,她参加了学校的志愿服务类社团,在去各地支教的过程中,她接触到了很多“问题孩子”,他们有的有身体上的残疾,比如视力或者听力障碍,有的患有自闭症、唐氏综合症、5号染色体缺失……教学的内容非常简单,比如“1+1=2”,比如“在纸上画一只猫”,但过程却并不容易,往往是教一个孩子很多遍,他记不住,也没能理解——“或者他可能都听不懂你的意思,你让他画一只猫,他画了一个房子。”
还有留守儿童,一些人会觉得支教对他们并没有什么意义,因为并没有提高学习成绩,可能一个孩子本来考不上大学,支教之后还是没能考上大学。
如果他们一辈子也无法达成世俗意义上的“成才”,教这些孩子的意义是什么?
她想到了自己:
一个以前习惯在各种考试里拿高分的好学生,一个主流体系下985高校的人才。“到了这个新环境,我也是一个普通人,那么我的专业课老师非常认真努力地教我,他们会不会思考教我有什么意义?”
所以,如果普通意味着一种“努力了也不一定能成功”的人生常态,我们所做的努力究竟有什么意义?
小路得出了她自己的答案:拿一套单一的、数字化的标准去衡量一群人、一件事有没有意义,这本身就是有问题的。
比如支教,可能一个孩子最终也没能考上大学,但他本来没有父母的陪伴,非常孤独,但支教的老师会让他觉得,自己也是有人喜欢和接纳的,这也是一种影响和意义所在。“过分强调成功,可能会让人忘记一些更重要的事情。”
支教的志愿者同学和孩子
“必须要赢”的价值体系开始慢慢松动了。她开始更关注这件事本身的价值。
比如现在,读研已经不再是一个必选项:“我会在接下来的学术训练里评估自己是不是享受做研究,是否具备这方面的能力,如果不适合,去工作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她发现,“普通学”并不只是针对“普通人”——优秀和普通永远是相对的,“优秀的人”换一个评价体系,可能也会变得普通。如何心态平和地做好一个“普通人”,是每个人都需要练习的一门学问:
“我想,作为学生,在追求卓越之前,'普通学 '也应当作为一门必修课,用来完善自己的人格,让自己成为competitor之前,先成长为一个完整、丰富、自洽的 human being。'
“最好的时刻和最糟的时刻”
去年11月,小路意识到自己情绪调节的能力出现了问题:一点点小事就会激到自己,一个不太重要的奖学金,努力了很久没评上,失落是正常的,其他同学也会,过两天就好了,但她会崩溃大哭,陷入这个情绪里出不来。
她知道是抑郁症:三年前,她一边准备高考一边参加数学竞赛,突然发现自己状态不对,“什么都不想干了,也不想跟人说话,想躺平”——那时候就确诊了抑郁症。
确诊前,小路在参加数学奥赛夏令营
当时,分数比治病重要,她还是继续上课、做题、考试……可这一次,她想让自己休息一下了。
几乎没有犹豫,她做出了休学的决定。
去年12月份,是抑郁症比较严重的时候。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吃药:“60%的精力都在用来跟自杀的想法做斗争,剩下40%的精力用来好好活着。”
小路的药
有一次,自杀的想法占了上风——写好了遗书,准备去天台的路上,发现遗书的同学报了警,“没有死成。”就在那时,她认识了现在的男朋友。
“他没有嫌弃我生病,每天像个闹钟一样提醒我吃药,带我去医院看医生。”
“刚开始我会不解,你为什么要喜欢我这样的一个人,我有什么吸引你的地方吗?我难道很优秀吗?”
但后来她发现,一个人不是因为“优秀”才值得被爱的。
休学之后,社团一个轰趴邀请她,可以带家属。去之前,她跟男朋友开玩笑:“我们社团好多又漂亮又优秀的妹子,到时候你可以大饱眼福。”说的时候,其实内心有点小自卑:感觉自己不好看,成绩没那么好,课外活动也没那么丰富。
男朋友察觉到了她的小心思,很严肃地跟她说:“你可能不是你们社团最漂亮最优秀的女生,但是你在我的眼里是最特别的、是唯一的,我不会因为你不如别人优秀,就喜欢更优秀的人。“
“还是会喜欢你。”
那个时候她更强烈地意识到,“普通”是一个相对的概念:“一方面,我在世俗的评价体系下非常的普通,但是另一方面,对于某一个特定的人,我又是不普通的。“
好像是一种神奇的安排,她获得了一种“不需要优秀才能获得”的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释然的快乐,和“普通”的底气。
前段时间,她跟男朋友去浙江旅行,很普通的旅行,吃吃逛逛看风景——在这之前,她没有过心安理得的休息。小学毕业的暑假,妈妈让她考钢琴十级,每天在家练6个小时琴,考完,暑假就过去了;初中毕业的暑假,她在上初升高的衔接班;高考后直到军训前,她在考爸爸觉得很必要的驾照。
在浙江的那几天,有天他们没出门,中午,男朋友说:“睡会午觉吧。”抬起头,窗外是江南连绵起伏的山,不同浓淡的绿色在她的眼前晕染开来,像一幅水墨画。她安静地躺着,那个时刻,普通而且幸福。
跟小路聊完,我会觉得普通学背后,其实是心理学一个很重要的命题:接纳。
我们周围的很多声音都在要求我们做“超人”,小时候,考了96分会被要求反省“为什么不是100”;长大了,要能兼顾多个任务而且完成出色。慢慢的,我们把这些严苛的要求当成了人生的“必须”,以至于做不到,就觉得自己是失败的。
但真实的人生,不是这样的。真实的人生充满了各式各样的80分、75分、60甚至40分,没有那么多的高光时刻。
普通学,就是这样一门学问:在大部分拿不到100分的日子里,我们要怎样生活?
我们需要这样的选项。
看完小路的故事,你有什么想说的?你有什么和“普通学”有关的故事?在评论里跟我们聊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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