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觉与死亡

睡觉与死亡

我常常觉得睡觉和死亡很像。

我是一个睡觉很死的人。我一旦睡着,外边的电闪雷鸣一般是吵不醒我的;如果有人把我从这屋移到那屋,我也不会醒来,醒来后自己会犯迷糊:我怎么到这里了?于是,我就常常害怕,害怕什么人在我睡着的时候对我不利。

于是,我很小的时候就养成了一个恶习:睡觉前我会把胳膊或手掌压到我额头上,不这样我就睡不着。我的心理是这样的,如果睡梦中有人拿刀朝我砍来,我的胳膊或手掌可以先替我挡一下。唉,真难为我的胳膊和手掌了。这种恶习发展到白天,我极其讨厌别人用笔尖、针尖、圆规尖、筷子、手指、剪刀一类的东西指着我。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小朋友之间做游戏。小朋友用手指着我眉心,即使离我眉心还有两三寸的距离,我也非常难受,而且觉得眉头处越来越紧,越来越热,于是赶紧躲开或把对方的手指挡掉。

一睡觉我就失去了对肢体的控制,甚至大脑也失去了意识。“我”就消失了。这跟死亡有什么区别?死亡不就是不能动和不能思考吗?

似乎达·芬奇说过这样的话:“劳动一日,可得一夜的安眠;勤劳一生,可得幸福的长眠。”抛去他的本意不说,他也是把“睡觉”和“死亡”等量齐观的,不然不会放到一起对比。

什么是“睡觉”?“睡觉”是短暂的死亡,过一段还会醒来;什么是“死亡”?“死亡”是永久的睡觉,再也醒不过来了。

由对死亡的恐惧,慢慢地我对睡觉也恐惧起来。身边也真的有一睡不起的事例。我也就非常害怕自己的哪一次睡觉变成了对这个世界永久的告别。

所以我尽量不去睡觉。多醒一分钟,便多活一分钟。我曾经有一个学生,一上课就睡,什么课都睡,甚至上早读也睡。我就很心疼他,年纪轻轻就死了。我正和他相反,我努力每晚很晚再睡,每天很早就醒来,让我清醒的时间多一些,让我感觉活着的时间多一些。

但是我不是超人,如果睡觉的时间被挤占太多,那清醒的时候也会觉得很累,迷迷登登的,生不如死。

慢慢地,我发现这样一个规律:如果五天起早贪黑地工作,一天忙忙叨叨地转个不停,那么总有一晚我就特别贪睡。头天晚上八九点就睡,第二天六点醒来还要睡,不睡十几个钟头不过瘾。

我现在不大理解失眠的人,为什么会睡不着呢?对我而言,我几乎没有失眠的痛苦。浓茶、咖啡都挡不住我睡觉。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缩短自己由睡到着的过程。那种睡而不着的状态,大脑会胡思乱想,结果越想越理不出头绪,于是更加睡不着了。

劳累是缩短睡着时间的好办法。当你困得不行的时候,往床上一躺,头一平放,身体一舒展,那睡意就立刻袭来。大脑可以想一点事情,也可以不想,只努力感受身体一点点地放松,窗外谁家在打骂孩子也不管,厨房里有什么东西从挂钩上掉下来也不管,洗衣机里有衣服没晾也不管,一会儿,你就什么也不用管了,因为你睡着了。

快速睡着会带来一种短暂快乐的感觉。有人说,濒死体验里也有一种轻松快乐的感觉。我没有死过,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对于睡前的快感,我现在有点追求的欲望了。

从理性来说,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古来那么多帝王将相都追求长生不是都失败了吗?但是我真的不是一个理性的人。凡夫俗子的我也想多活一点时间了。为了多活,我就不想睡觉。而不睡觉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就追求快速地睡着。

你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如果不困就不要睡了,多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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