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丁文博丨小说/二姐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丁文博:从事外贸工作,中国青年作家协会会员,“江山文学网”社团总编。作品散见于《中国文学》、《当代文学》、《湘声报》、《大森林文学》、《墨池文学》、《铜陵日报》、《温州人力资源报》、《芙蓉国文汇》、《今日路桥》等文刊杂志。曾先后获得“第1届中国好文学全国征文比赛” “百强作家”称号;纪念中国邮政开办120年“我与邮政”征文大赛三等奖;云水禅心第四届主题“情”征文一等奖;第三届华人爱情文学大赛一等奖及其他多个奖项。

丁文博

一
二姐不是我的姐姐,跟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血缘关系。
二姐不是这里哪一个人的二姐,大家甚至都不知道她姓甚名谁。
二姐应该也不认识我们这些人,虽然看起来她跟每个人都那么熟悉。
图书馆快要退休的阿姐说:“她脑子有病啊,做起事来二乎乎的,你们就叫她二姐吧”。
于是,我们都这样叫她了;于是,二姐便乐呵呵地应了。
二
二姐是这个乡村图书馆的常客,就连我们这些不常光顾的读者,都开始熟悉她的身影和声音了,也逐渐适应了她的“二乎乎”,也逐渐了解她“二乎乎”背后的故事。
据说二姐曾经很正常,生得唇红齿白,身材高挑,也是超市收银柜台的“一枝花”,许多男人们都挤着去二姐收银的台子前,就为了看她那花一样灿烂的笑容。
据说二姐曾经能歌善舞,常来参加社区的文体活动,是一众阿姨阿姐之中很有文艺范儿的一个呢。
据说二姐生育了两个女儿,都很可爱活泼,二姐爱得不得了。
据说二姐遭遇了家庭暴力和丈夫出轨,二姐便真的是“二”姐了。
据说二姐先是变得邋遢不堪,把孩子也搞得脏兮兮的,家里人看不过眼,便把孩子接回了老家;接着二姐就时而正常,时而疯癫起来。
三
二姐几乎每天都会来,几乎每天都要闹腾些什么花样出来。
比如二姐会戴了小女孩的粉色的发箍,后边有长纱的那种,像只蝴蝶一样在院子里疯跑,她说自己是香妃,是蝴蝶仙子;
比如二姐会画了浓艳的彩妆来,尤其是那绿色的眼影,感觉像千年的野草成了精;
比如二姐会穿了长长的旗袍来,非说自己是得宠的贵妃,其他看客都是宫女和太监,那个颐指气使的架势,让大家哭笑不得;
比如二姐会认真地坐在桌旁,抄写着什么。凑近去看看,会发现是《刑法》,《建筑学基础知识》或者《白鱼的饲养》等等这样专业的书籍,便很莫名,二姐怎么会喜欢这些偏门的知识?
比如二姐会突然带着笔墨纸砚来,然后在玻璃台面上泼墨挥毫,写下“一地寂寞”四个字;
比如二姐会在雨雾迷蒙的清晨,独自伫立在落地窗前,倚窗凭叹:“女人如花花似梦”;
说来也怪,我们竟对这个捉摸不透的女人有了浓烈的好奇,竟会每天都期待着她的出现。不明白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心态,是同情?是嘲笑?是不屑?总归一点是明确的,我们不过是一众无趣的看客罢了。
四
二姐最近越发闹得厉害起来了。
这一天,二姐出现在安静的午后。图书馆里许多读者都困倦地趴在桌上休息。二姐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那拖动椅子的声响惊醒了部分人,包括我,包括二姐对面的那个胖男子。男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了二姐一下。二姐微笑了下,便开始轻声絮叨着——
二姐说她为了爱情,不管父母家人的劝阻,毅然和心爱的男人从西北的山窝里私奔出来,都没来得及喝一口妈妈做的玉米糊糊;
二姐说她偷着带出来的十几万元存款,都已经和心爱的男人花光了,却在领结婚证的时候,才被堵上门,男人的前妻骂做小三,才知道男人已经离过两次婚了;
二姐说男人的前妻留下了个十岁儿子,就没有再回来,男人便说,不用再生孩子了,二姐白捡了一个大胖儿子;
二姐说她还是坚持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却因为是两个女孩儿,便遭遇了男人全家的厌弃;
二姐说她刚从老家的拆迁办领到旧屋的拆迁款,男人便热情洋溢地跑去老家,接她回来;又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对她负责对她好;但又在房产证上刚刚填好了男人和儿子的名字的那夜,男人就领了新的女人回来。
二姐说着,说着,便愤怒了,便爆发了,便拍打着桌面,甚至推翻了桌面的花盆,甚至站起来,手指着对面的男子,声声怒斥。男子费解却又恐惧地离开了,二姐仍旧大喊大叫,大哭大闹着,于愤怒之中摔门而去。
我们听得目瞪口呆,不禁摇头,不禁感慨,这样的经历,难怪她会变成“二”姐。
这一天早上,二姐和一个男人一起坐在书架旁的长椅上,高兴地聊着天,玩着手机游戏,还主动跑出去买零食和饮料。我们便都以为那是二姐的男人。有管理员过去和男人攀谈,才知道这根本就是街边蹭吃蹭喝的流浪汉,见着二姐的“二”劲,便生生蹭了过来;我们还没有从对男人的憎恶中回过神来,二姐下午又带来另一个男人,也是有着年轻的面孔,却有着赖皮的神情。二姐却热情得不得了。她说自己的男人带着坏女人回家,还把自己赶了出来,那自己只能从街上捡男人了。二姐望着那年轻男子喝着饮料的神情,就笑得仿佛夏日里绽放的荷花。
这一天二姐穿戴一新,还捧着个大块头的手机进来,喜颠颠地坐在桌旁自拍。管理员好奇地凑过去,才发现衣物和鞋子上的吊牌竟然都在,手机上还贴着“砂锅麻辣烫”的二维码,大家都惊住了,忙问二姐,是不是出去偷东西了?二姐自顾自地拍照,抱怨着男人不给自己钱,自己没吃没穿,就去商店里拿了。大家面面相觑,都觉得二姐的病症该是严重了起来。
这一天二姐又打扮得花枝招展,还在酷暑天里穿上了仿貂皮的外套。她娇羞地向管理员打听着一个男人的办公室是哪间,她说那个男人昨天给了她一杯饮料,她就爱上人家了,就要主动去追。管理员便用手指指楼梯,说:“三楼第一间,你以后就去那里,不要再来了,好不好”? 二姐小跑着上楼去了,管理员嘟囔着:“赶紧走,免得跑来偷我们的东西”。这话,好像一个刺,就这样扎进了围观的每个人心中,我猜,大家的心中都围起了一堵墙,二姐,将是围墙外边的人了。
这一天二姐又在对楼上的帅哥进行疯狂的追求和表白,据说她已经骑着自行车,跟在人家的汽车后边,竟就一路追到人家的家里去了,据说帅哥住在十公里之外的镇子上啊。真是服了二姐。
中午的时候,楼上喧闹了起来,传来二姐和一个男人吵架的声音。大家纷纷跑上去看,才知道原来是二姐跑到馆长的办公室里,从人家包里拿了三百元钱,却恰好被回来的馆长遇到,便争执了起来。二姐涨红了脸辩解着,说她想给心爱的男人买一套新衣服,但是自己没钱,就想找点钱罢了。匆匆赶来的协警们也哭笑不得,只好把二姐拉到楼下,警告几句,就离开了。
没一会儿的工夫,却听到外边有人大声尖叫的声音。大家都忙不迭地冲了出去,这一看,都被吓到了。二姐竟然脱去了外衣,只穿着内衣,脸上胡乱涂了彩色的妆,在楼下的汽车旁,搔首弄姿,说自己是车模,说要吸引楼上的心爱的男人,来看自己的表演。并且大声地唱着“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喊着“我爱你,你知道吗?我要和你在一起”!
围观的看客越来越多,连阅览室看报的老大爷们都拥在了窗口,想看,却又不好意思,便用书报挡着半张脸孔,只留着眼睛;便故意站在桌旁,却伸长了脖子;便藏在别人的身后,把头探过人家的肩头;便有捂着嘴偷笑的,便有指点批评的,便有摇头叹息的。
于是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阿姐建议,让二姐索性全脱了,这样心爱的男人就下来了,二姐竟就瞪大了眼睛,满眼都是期待地问:“真的吗?真的吗?”人们便又大笑起来。
有好心的阿婆用手指着起哄的阿姐,气冲冲地指责几句,又把二姐的衣物拿去,好言劝着二姐把衣服穿好,说着:“已经是个可怜的女人了,何必又来作弄她?”人群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大家脸上写了“尴尬”,不再言笑。 警车来了,女警拉着二姐坐进了车子。闹剧结束了,看客们还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着。听说二姐的丈夫那会儿就站在门卫室里,却跟着看客们一起笑着说:“这个二姐,真是疯了!”
这一天,二姐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给她的妈妈打电话,问询着关于女儿的情况。当她听到孩子们都好时,脸上露出平静而欣慰的表情。是的,从派出所回来这几天,二姐都很安静。她给大家讲着她的女儿们,她竟然清楚地记得孩子的生日,记得孩子们的喜好,有人笑话她“二乎乎”的,怎么还会记得孩子? 二姐便认真又严肃地回答:“我是她们的妈妈!我是妈妈!”
二姐不仅记得孩子的生日,还记得家里每个人的手机号码。记得每个人的详细通信地址,还真地写了许多信,都投进了门前的大邮筒。二姐说,有给妈妈的信,给妹妹的信,给表弟的信,给四嫂的信。还神叨叨地捂着嘴,指指楼上,说还有一封是给心爱的男人写的呢。
我们便质疑二姐那么“二”,怎么可能会写信?二姐说,她只是“二”,又不是“傻”!
五
秋风四起时,二姐站在窗前,用手接着滴落的雨滴,突然很认真地说:“我想孩子们了!我想回家!”
周围的我们,竟就泪蒙了眼睛。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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