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小说】王凯平丨桃花节上

文学

作家新干线

作者简介

王凯平，1963年生，山西省新绛县阳王镇裴社人，高中毕业，上过函授大学，当过代理教师，曾被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聘为特约听评员，在《绛州报》《运城日报》《山西日报》等报刊发表过数篇作品。

桃花节上

王凯平

阳春三月，我从外地急匆匆赶回家乡，欢庆家乡的桃花节。这是家乡举办的首届桃花节，由镇政府主办，节庆场地，就设在我们村东北几里地以外的果品市场。这十多年来，家乡桃业大发展，像滚雪球一样，家家户户都种了桃树。经济收入一年比一年多，农家日子过得一年比一年舒坦。每年一到摘桃卖桃的季节，操着各地口音的桃商，从天南海北，纷至沓来。桃农把一车一车的桃子拉到果品市场出售。这时的果品市场上，人挤车拥，吆喝声，车喇叭声，讨价还价声响成一片；一长溜子的饭摊茶肆烙饼铺子，也是顾客盈门，生意兴旺。那场面就甭提多热闹了。家乡人尝到了种桃村的甜头，心里喜滋滋，脸上笑盈盈，这不，当地历史上未曾有过的桃花节，也就应时而生了。

我信步走到公路东头。那里设有摄影展区，招来不少人住步看摄影。一帧帧精美的摄影作品，将家乡的人物、景致和特产呈现在观众的眼前，勤劳快乐的人们，红艳艳的桃花，黄灿灿的菜花，圆鼓鼓的大核桃，香酥酥的大白馍，各类品种的中药村，还有丰富多彩的民间社火表演项目镜头……我正入神地看摄影作品，一位姑娘在我身边走过，却又回过身来，忽然唤了一声：“王老师，您好！”

我抬起头来，审视：这姑娘高挑个头，大眼睛，笑吟吟的脸上，透着青春女孩的秀气。她的肩上，挎着一只米黄色的小巧坤包。姑娘的相貌有些面熟，似曾相识，可我一时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她……

姑娘兴高采烈地说：“老师，您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晓霞呀。”

“晓霞……唔……”我猛然想起来。那个小学生时候的小姑娘的模样，一下子跳进我的脑海中。我又惊又喜地说：“哎呀，是你呀，晓霞。长这么高了！”

“是我呀，老师。丑小鸭变成大鸭子了。”她嘻嘻笑着，边说边抹着沾到脸上的杨絮儿。

“不，不！”我忙说，“是丑小鸭长成大天鹅吧。”

她不好意思地搓着手。看得出，她高兴得不得了，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老师，我请您吃饭。”她突然说。

“不啦不啦，我吃过饭了。”我说。

“走嘛，走嘛，老师，”她拉住我的手不放，急切地说：“俺有许多话想和老师说哩！”

看着她那激动而恳切的样子，我无法推辞，只好随着她，在拥护的人群中走。难道，我跳动着的心中，不也正有许多话要同她说吗？

餐饮区在简易舞台的北侧，搭建了两大排有顶篷的铺位。有不少人在这里吃饭，小憩。晓霞引我走进一个小隔间。她要了两瓶橙汁饮料。

我说：“晓霞，喝点饮料就行了。饭不吃了，甭破费了。”

“老师，今天，您就听俺安排吧。”晓霞说。她替我拧开饮料瓶盖，将饮料递到我手中，又去向饭铺主厨交待饭菜去了。

细想一下，她的年龄该是十八、九岁了吧？真的长成一个大大方方的大姑娘了。

短瞬间，我的思绪闪电似的飞回到八年前。那时，我在外地的一所村小学教学，与一位女老师合教四年级班，她上午上数学课，我下午上语文课。全班十九名小学生，其中就有小女生晓霞。最初，在我印象中，晓霞是个胆小羞怯，沉默少言的学生。课间休息的铃声响过，老师宣布下课，同学们就像一群疯了的小鸟，飞出教室，在校园里欢蹦乱跳，叽叽喳喳，嚷成一片。而晓霞，却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呆在教室台阶边，一脸愁容，落落寡欢。指导学生写过两篇作文后，我发现，不多说话的晓霞，作文写得有独到之处。她的作文说真话，也有条理。我就在课堂上给同学们读她的作文，鼓励她继续努力，写出更好的作文。我还特地送一本童话书给她，在书的扉页写上我对她的祝愿：“做一个快乐活泼，爱说爱笑，像小公主一样的女孩子。”一日下午，上第一节语文课，我走进教室，同学们都端坐在各自座位上，唯有晓霞却站在讲台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我问原因，班长站起来说：“报告老师，晓霞早上迟到，数学老师让她罚站。早上就罚站了一早上。”我对数学老师的这种做法不以为然，但也不好在全班学生面前说什么，就说：“晓霞，以后早晨要早起，要按时到校。现在上语文课，你坐回座位吧。”她踟躇了一下，却没有走。我又说了一遍，她才慢吞吞地走回座位，坐下来，头却仍是低着，情绪低落。还有一次，也是下午上第一节语文课，我走进教室，发现晓霞的座位空着，人都没影儿，问，班长站起答：“报告老师，晓霞没有完成数学作业，数学老师罚钱，晓霞到外村她小姨家要钱，还没有回来。报告完毕。”“乱弹琴！教育学生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怎么行呢？”我心里在想。怀着不愉快的心情，我上完了这堂语文课。整个下午，晓霞都没有到学校来……我产生与搭档交流一下的想法，同时，我很快了解了晓霞的家庭情况：父母离异，妈妈到深圳去了，爸爸也常年在外地打工，她跟着爷爷奶奶、在村里生活……

晓霞回到餐桌前坐下，我的思绪又如闪电般骤然中断。

“老师家乡办桃花节，俺想，没准能遇见老师，就特地赶来了。还真的就见到了老师。俺真高兴啊！”晓霞呷了一口橙汁，喜气洋洋地说。

“见到你，老师心里也高兴啊。在老师家乡，今天，本应由老师作东。”我说。

“学生应该孝敬老师。这两年，俺一直想给老师写信哩。写一封长长的信。就怕写不好，迟迟没敢动笔。”晓霞说。

“有七、八年没见面了吧，晓霞？”我问。

“可不，这几年，老师过得还好吧？看老师红光满面，神彩奕奕，身体一准很棒。”

“好好好，就是视力差，眼睛有些不好使。你呢？快说说你的经历。老师很想知道啊。”

晓霞说：“俺这几年的经历，其实也简单。老师离开俺村学校不久，爸爸就带俺到他打工的城里去上学。初中毕业后，进了一所中职技工学校读书。后来，就进入了高尔基的'我的大学’，做了一个名副其实的打工妹子。进入社会，初谙人生，活得虽然有些累，但生活的乐趣还是很多的。这两年，俺读了不少小说。说起来，俺喜欢看书，还是从看老师送俺的那本童话书开始的。俺一直珍藏着那本书。”

我想问她父母现在的情况，犹豫了一下，没有开口。

但晓霞却说：“老师，俺知道你想问什么。爸妈离婚分手，在俺幼年的心中，曾留下好多年的阴影，也影响到俺的性格。俺怨恨过妈妈。不过，俺现在原谅了妈妈。毕竟，这个世间，妈妈只有一个。这几年，妈妈时常打电话给俺。在电话里，俺感受到妈妈对俺的爱心，还有她的愧疚心情……”

说着，晓霞的声音哽咽起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接着说：“和妈妈通电话时，俺多次说起过老师呢！俺打心底里感谢老师。在俺心中，老师是世界上真正的男子汉，粗中有细，刚中有柔，善解人意，会体贴人。小学时代，老师对俺的关怀和鼓励，是俺这几年学习和生活的动力，将来也还会是……”

晓霞的声音又哽咽了，眼眶里溢出泪花。

我也有些动情，眼睛湿润了。

这孩子，真的长大了。不只是个头长高了，更多的，显现在情感和气质上。她的心中，不再有阴影和雾霾，而是洒满了阳光和亮丽。她不再是那个胆小内向、沉默寡言、愁容满面的小女生，而成了一个活泼自信、爱说爱笑、热情奔放，且有了女性柔情的大姑娘。就像一朵含羞的桃蕾，正向人间开放出她最初的娇艳。

我说：“晓霞老师真诚地祝福你：心想事成，人生美丽。”

说话间，饭菜做好，端上桌来。一盘炒鸡蛋、一盘凉拌黄瓜、两大碗热腾腾、香喷喷的肉丝热炒刀削面。

旁侧演出舞台上，演出在继续，男高音宏亮的歌声飞翔过来：

“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有我可爱的故乡……”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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