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朋友D君
我第一次看到资水河岸变化成河畔公园是去看望朋友D君。D君住在河北,我没有走资江一桥,选择去大渡口而后乘渡船过去。行船的是一对夫妇,上些年纪,猜想他们是业已退休,找一份事做而已,轻松随便,有着三四位过河人就开船,“真趣淡然居物外”,不声不响做一份自己热爱的事。
我不知道D君的家,于是他在河岸上接我。
我紧紧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在我手心里暖着,我以为我的热量可以化开一些什么,譬如世间恶毒之类,幻想有什么仙法最好。而后他引导我与另位相约会合的朋友在堤岸上慢慢地向他的家走去。
正是春三月,河风爽朗地轻拂,我只是紧紧地握着D君的手慢慢地沿着河岸走去,我感知我的手也被他紧紧的握着,似乎稍一放松就可能从彼此的手心滑走。我没有用眼去仔细看他,没有说话,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将手紧紧抓住。我们是几十年前因为文学的机缘相识,有一年本地文联把一群爱好文学的人聚到一起开读书班,读文学名著,练习写作。读书班相聚不到二十天,而后各自回单位再也难在一起,因为上班打理一份工作,因为婚姻家庭,因为生活的琐碎,更因为我们都有文学的种子深埋心里,吐芽,伸展,而后沿着梦想攀缘,很少见面,只是在各种报刊上读到彼此稚嫩的作品。D君写诗,他的那些短小的诗文,给我鼓舞和启示。以后企业改革,D君下岗,生活压力和命运的挣扎,很少见到朋友的作品,偶尔读到也只些更为短小的诗章,是些无不感到生活困窘喘息的文字。时间就这样无声无息远去。早几天忽然接到朋友电话,告知D君忽然检查出恶性肿瘤,约我一起去看望。这是不幸。虽有现在医学的进步,但对于许多疾病仍然无有效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一旦确诊,生命大多进入倒计时。我们约好时间一起去看望。那一刻,忽然意识到我们对于人世缘分是何其轻视薄待,几十年前有过难忘相聚,中间一片空白后忽然的不测而想起去看望,生活忙碌常让我们淡忘友情,来来去去的应酬又疏远了挚友,我们好好珍惜珍重了吗?我们总是放任人生的机缘与友谊,握着一些毫无意义与价值的琐碎纠缠不休!这是生命之错,也是人生的罪孽,更是对短暂一生的辜负。
D君夫人在门口迎接。进入朋友的家,可以感到朋友家庭生活的舒适幸福,房子虽是老旧,但几间房子收拾得爽朗干净,不乏温馨。我在心里猜想病毒入侵方向可以排除家庭生活的不爽,以及阴暗,这是可以欣慰的。
坐下来,D君从书房拿出他最近出版的诗集送我,望他欣喜的样子,我高兴地接过,捧在手里翻阅,接受诗意与文字芳香熏染,心情仿佛越过一道道樊篱到达阳光地带。D君说,最近某某网页推出了他的一组诗歌,许多诗友留言和加评论,有些热闹。我抬头仰面看他,笑意盈盈地给他点赞。
我们回忆着分别后的岁月,感慨日子的易逝和生活还是给了我们多姿多彩。饭后,又小坐了一会,我们提出走:不打扰你们休息。D君送我们出门,出门就是河岸,我们让朋友回转,站在河岸上握着D君的手道着再见。那一刻心里涌上来许多的话,但我只是紧紧握他的手说了几个字:再会,保重。
我们沿着河岸回走,也就是行在新辟的湖畔公园,新栽的树还没长高,但是春天抽出的新叶有着蓬勃生机,它们与三月春风一起宣示着季节的替换与天地新意。身边同行的朋友说,你看,春天总是如期而至。我回望说,是呀,如期而至。
我们都有些心不在焉。望着静静流过的江水总是一往深情地注入远处洞庭湖,找不到什么话说。我将视线沿着一江春水越过河心,心里总是慌慌地,仿佛丢失什么,欲在远去的河水和流失的时光里寻找回来。
2020年10月4日于益阳作
(后记:不到半年时间朋友走了,带着那支写诗的笔和对人世的不尽留恋去了另一个世间,愿他忘弃阳世的病痛磨难,依然在天堂诗意奋发。哀哉痛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