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兰女诗人辛波丝卡《博物馆》:在物的永恒中,进行思想写作
1996年,波兰女诗人维斯瓦娃·辛波丝卡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在授奖词中这样写道,“通过精确地嘲讽将生物法则和历史活动展示在人类现实的片段中。她的作品对全世界既全力投入,又保持适当距离,清楚地印证了她的基本理念:看似单纯的问题,其实富有意义。由这样的观点出发,她的诗意往往展现出一种特色——形式上力求琢磨剔透,视野上却又变化多端,开阔无垠”。
从辛波丝卡一生创作的四百多首诗来看,这样一段评价,对她的创作风格是很好的概括。她不属于任何一个文学派系,她只是诗歌殿堂中的思想者。《博物馆》一诗,就有着典型的辛波丝卡特色。她在诗中,通过博物馆陈列的一件件永恒的物,进行着思想写作。

有菜盘,但是没有珍馐
有戒指,但是无人用它结偶
如此至少有三百个年头。
诗人在第一节中,书写着温情之中的淡淡忧伤。第一行诗和第二行诗,以相同的句式呈现。给人的感觉像是在室内餐桌上的一副画面,菜盘静静地停留在桌面上,但是里面没有任何佳肴,戒指也静静地靠在它的身旁。
当读到第三行诗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诗人所写的是博物馆里陈列的有着“三百个年头”的物件。也才明白,诗人所想的,是在时间的面前,一切的美味和情感终将会消逝,只有承载它们的物件才会永恒的存在。就像博物馆的菜盘和戒指,它们曾经记录着温情,如今却会散发出淡淡的忧伤。
有扇子——哪儿有摇它的绝色佳人?
有宝剑——哪儿有挥它的愤怒骑士?
有诗琴——有谁来拨响它伴送黄昏?
第二节诗中,诗人继续将博物馆中物品的从前与现在进行对比。这三行诗,也都保持了相同的句式。扇子与绝色佳人,宝剑与愤怒骑士,诗琴与创作者,在从前都是紧密相随,现如今人都已然于岁月的洪流中逝去,唯独留有物品孤单地陈列在博物馆之中。寂寞之意,在这里出现。
只因天地间缺少的是永恒
人们便聚积千百件古老的物品。
衰老的讲解员在甜甜地打盹
展览柜上飘着他美髯如云。
博物馆的这一现象,究竟说明了什么呢?诗人在第三节诗中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她认为人们之所以“千百件古老的物品”,是因为“天地间缺少永恒”。这样的解释,恰如其是。但是又存在一定的悖论,倘若时光经历了很久远很久远的流逝,物便不一定永恒,它们也会经历腐朽,经历被破坏。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说法的话,那么便是博物馆里的古老物品在当下的很长一段时间是永恒的,它们至少比人存在的更长久。
讲解员的出场,为这些物品的永恒进行了一次佐证。人的衰老,物的依旧,形成强烈对比。而对讲解员形态的刻画,为物的永恒增加了一丝美感。他“甜甜地打盹”,证明生活的美好。展览柜上飘着的“美髯”,则在衰老中突出了和蔼可亲之感。
金器、泥具、羽饰
都在默默经受岁月的考验,
窃笑的是一只埃及女艺人的发簪。
在第四节诗中,诗人继续写博物馆的物品,但却多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金器、泥具、羽饰”经受住了一轮一轮岁月寂静无声的冲击,依然存在。然而,此时“一只埃及女艺人的发簪”却于寂静中不合时宜地发出了“窃笑”。这种“窃笑”虽然是轻微的声音,但足够打破岁月的寂静,其中不乏嘲讽之意。
这个声音的出现,是为了表达自己战胜时间的胜利?还是为了嘲讽这些古老的物品,接受时间考验的奋力拼搏?诗人并未说明,看来这需要时间去验证。

一顶王冠曾装饰过多少君王的头颅。
一双手套比戴过它的手更长寿。
一只皮鞋也扫尽了穿过它的右脚的威风。
第五节诗歌,进一步诉说着物的永恒。一顶王冠会在很多个君王的头上流转,一双手套拥有比手更长的寿命,一只皮鞋也会比穿过它的右脚存在的更久。这些,都证明了物的永恒,从而显示了天地间缺少永恒这一常理。
至于我,还活着,请你们相信。
我跟衣裙的竞赛始终未停。
可它是多么执拗顽钝!
多么希望超越我的生命。
在最后一节诗中,诗人从永恒的物,回到自身。对于当下的她来说,在短暂的生命中,她依旧活着,依旧会与自己的衣裙“竞赛”。但是作为物的衣裙来说,它是“执拗顽钝”的,想着超越自己的生命。
如此幽默的诉说,表达出了诗人在这些永恒的物面前,珍爱着短暂的生命。同时,面对快速流逝的时间,又流露出淡淡的哀愁。
辛波丝卡在《博物馆》的思想写作中,让短暂与永恒的对立,存在与消逝的现实,显得普通而又不普通。让人不得不感叹岁月的无情,世事的变幻。也让人体会到,有价值的人生,应该是珍爱短暂的生命,多去做喜欢的、有意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