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维决定成败（下）

扁舟晚唐系列之大唐的重构（十五）

上节我们提到，刘晏团队和之前负责漕运的团队相比，最大的不同在于，刘晏真正的把自己沉了下来，不再把自己仅仅当成一个官员。

只有这样，才能让其具备真正的市场的视野，市场的思维。

而不一样的思维，带来的变化非常的深远。

从一件小事，可以很清晰的看到这一点：

前面介绍了，漕运有三个标准化，分别是人的标准化，船的标准化和流程的标准化。

这其中，船的标准化是重中之重，因为人和流程都可以自己搞定，但是船只不一样。

漕运的关键在于打造了二千艘高质量的漕运专用船只，组成专业船队。

刘晏团队不可能化身为造船企业，自己去琢磨怎么造船。

造船的工程自然是要外包出去，交给特许的供应商们。

晏于扬子置十场造船，每艘给钱千缗。

或言“所用实不及半，虚费太多。”

晏曰：“不然，论大计者固不可惜小费，凡事必为永久之虑。今始置船场，执事者至多，当先使之私用无窘，则官物坚牢矣。

若遽与之屑屑校计锱铢，安能久行乎！异日必有患吾所给多而减之者；减半以下犹可也，过此则不能运矣。”

其后五十年，有司果减其半。

及咸通中，有司计费而给之，无复羡馀，船益脆薄易坏，漕运遂废矣。

刘晏团队在扬子建了十个船厂专门造新船，造船工程统一外包，以每艘船100万招标。

很多官员难以理解，纷纷提出反对意见，认为一艘船最多也就需要50万，100万太浪费了，2000艘要多花10个亿啊。

刘晏则明确告诉大家，这笔钱不能省，这笔钱省了，看上去占了便宜，后面是要吃大亏的。

这里体现的就是扎根基层，培养出商业嗅觉的实干型人才，和当了一辈子干部的政客型人才，在眼界上的巨大差距。

表面上来看，50万购船，也有一定的利润，完全可以转包出去了。

可是我们仔细想一下，造船的目的是什么呢？

是利用统一标准，质量优良的坚船，完成类似冲破中流砥柱这样的一系列高强度任务。

刘晏团队打造的漕运船只的模型

所以对于造船这个标，质量和售后才是核心需求。

如果50万的价格购船，利润很薄，有能力参与的供应商就是少数，这样一来，政府关系很可能成为决定性因素。

而且微薄的利润下，偷工减料，悄悄降低质量的诱惑就会大增，这无形中大大增加了监控的成本和难度。

还有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就是后续出现小破损下的售后服务。

利润太薄，造船方肯定捉襟见肘，在售后上一定会偷工减料，导致后面的运维难度大幅增加，带动折旧成本上涨。

而100万的购价，给予了供应商足够的利润空间，有能力参与者大大增加。

只要招标过程严格把控质量因素，丰厚利润足以驱使众多供应商追求满足甚至超越官方指定的质量标准。

高额利润也会刺激大家纷纷提高售后标准，使得产品的运维也有了充分保障。

而更加重要的因素，在于是否充分考虑到了变化。

社会的物价是难免逐渐上涨的，如果招标价过低，一旦上游成本上涨，供应商缺乏应对的空间和弹性，往往会增加公关成本，大幅降低制造成本。

说浅显点就是，没钱保证质量了，不如多给回扣多给贿赂更划算。

这样，一旦利润过低，物价稍微涨一点，质量就必然迅速滑坡。

而刘晏采取的留足高额利润的方式，供应商有非常充足的空间来应对。

我可能多搜集，就能采购到某些便宜得多足以替代的原材料，我可能稍微改进下管理模式和方法，就可以大大提高效率。

物价涨了，原来成本40万，现在要50万60万了，可是通过信息化提升管理提升来降低采购和管理成本，可能成本又降回40万出头了。

这样几轮大浪淘沙，有追求有态度的供应商就会留下来，完全可以应对物价的变动。

表面上，造2000艘船需要提前投入20亿的成本，大幅增加了漕运的成本，还不如像以前一样免费征用民间船只得了。

但实际上，船只都是按50年标准打造的，摊算下来每年折旧成本只有4000万。

按照第一年40万石（400万斗）的量，每斗米增加的折旧费只有10文。

即便船只使用寿命减半，折旧成本也就20。

而实际的折旧成本远远小于这个数字，因为随着东南经济区的迅速繁荣，漕运规模急剧扩大：

顷者每年…运米一百一十万石送至河阴，其中四十万石留贮河阴仓，三十万石留贮太原仓，馀四十万石送赴渭桥输纳。

漕运规模迅速增加到了110万石，其中30万石留洛阳，40万石留陕郡，40万石进首都。

30万石到洛阳，为一度空无人烟的洛阳提供了巨大的物资支援，也让洛阳迅速恢复往日繁荣。

洛阳恢复，就让帝国有了扎实的根据地，今后关东有变，洛阳就是最可靠也最有效的后勤物资基地。

繁华的帝国东都洛阳城

40万石送到陕郡，是作为缓存调节用的：

每至春水初通，江淮所般未到，便取此米入运，免令停滞舟船。

如果首都地区大丰收，不需要米，这些粮食就可以贮存他用，如果首都急需用米，可以就近调米从陕郡进京救急。

110万石米，船还是这些船，每斗摊算下来的折旧费用就很少了。

何况，漕运船队哪只会运米呢，我们以后会看到，这支船队作为帝国实力首屈一指的头号船队，可谓无所不运。

这样一算，这每斗米上摊算下来的造船费用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所以，这100万一艘的造船费用，真的很划算。

历史证明了刘晏的实干眼光，刘晏逝世后，后继者无力维持刘晏的流程化管理，为了降低成本，真的把购船价格降到50万。

再到后来，干脆帝国插手过程，按照实际造价算完帐后再给钱。

看起来省了钱，但是造船质量自然就无法监控，随着物价波动，船只质量更是彻底失控，

到后面甚至出现走到半路莫名其妙就沉船的地步。

于是船只寿命大减，返修率大涨不说，每年漕运沉船就有7、80艘船，运输过程中进水导致米失效的事情时有发生。

这样，漕运成本也就随之迅速上涨了两三倍。

思维决定命运，态度决定成败！

是高高在上，浮在表面，还是脚踏实地，沉到深处，这决定了时代中每个人的命运，也决定了帝国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