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复东三、勤奋学习,刻苦钻研
三、勤奋学习,刻苦钻研
我们于1959年7月14日到达了乌鲁木齐市(以下简称乌市),从此,拉开了我这一生在新疆生活、学习、工作的序幕。我暗下决心,将为我热爱的中医事业做点贡献,建设我心中的美好新疆。初到乌市,我们的驻地和校址是自治区卫生厅院内干部培训学校。这是一栋苏式建筑,沉稳、坚实、墙体厚重,确实与我沿途所经城市的建筑风格完全不一样。院外,有一大片空地叫牛马市场,周围有很多土房民居,那种房子半截在地下,半截在地上,据说这种房子冬暖夏凉。这个地方叫山西巷子。出了巷口,就是解放路大道,当时是乌市最繁华的街道。站在巷口往右就可到大十字,大十字有很多家商店,不高,只有两层。时间长了就知道了,第二层是假的,没有窗户,只有一堵墙。那里的人民银行最为宏伟,像电影中见过的古堡,据说这是苏式建筑的典型。当时,我们三五结队,在大街小巷游览,也吃过独轮车推的羊杂碎,上面撒点盐、辣面、孜然……第三天早上,临时指定的年岁较大的转业军人王班长通知大家,今天不能外出,要到自治区中医院去实习。到了上班时间,来了位40多岁的女同志,是中医院的秘书,告诉我们今天去医院参观、见习、熟悉医院情况。医院地址在大十字,是一座长方形的四合院,与近年看到的电视剧《乔家大院》中的建筑很相似。到了医院,我们被领到了一个长方形大房间,中间是一个大长桌,有师傅进来,教我怎样搓药丸。那个时代做丸药全是手工。每天早出晚归,学习了一个礼拜。终于等到开学,筹备工作做好后,我们参加了一个在自治区中医院大会议室里召开的开学典礼,之后就正式开学了。开学后才知道,我们的任课老师都是“大腕”——《伤寒论》是成孚民、姚生林老师,《内科学》是汪大亮老师,《温病学》是丁济华老师,《黄帝内经》是刘世俊老师,《针灸学》是杜敏来老师,《推拿学》是韩樵老师,《喉科》是郭忠良老师,《外科学》是李玉昆老师,《方剂学》是赵昆老师,《中药学》是刘士俊主任,《名家学说》是陈苏生老师,《妇科学》是周海文老师,临床带教老师有朱馨伯、张绚邦、沈宝藩、火树华、金洪元、刘继武、刘海阳、陈浩然、罗承彦等乌市知名中医专家。50多年过去了,有些老师的名字已记不清了,我上面写到的这些老师,他们都是当年新疆乃至全国的著名老中医:丁济华——新中国成立前全国中医泰斗丁甘仁的嫡孙;陈苏生——1956年全国中医考试第一名,第一批进北京中医研究院的研究员;郭忠良——新中国成立初全国四大喉科专家之一;韩樵——全国八大推拿专家之一;朱馨伯——南京市考试第三名的中医专家;刘仕俊——乌市“四刘”之首;张绚邦——苏州医专、上海中医药大学双料大学生,在当时全国独此一名,后筹建新疆中医学院出任第一届院长。此等人才荟萃,全国皆莫能比肩,现在回想,正是由于“文革”这个特殊时期,大批优秀人才被发配到新疆,从而为新疆培育了大批中医人才,这也算是因祸得福吧。我至今还记得,在我们开学典礼上院长讲的一句话:“你们是新疆自己培养的第一代中医。”是的,我们是新疆在新中国成立后自己培养的第一代中医(在新中国成立前曾开办过一个私人筹办的一期“中医讲习所”。新中国成立后乌市第一批名老中医陈浩然、刘继武、刘治武、蒋贤达等皆出自“中医讲习所”)。我们毕业时是36人,我的老师朱馨伯老大夫就说我们是36支毛瑟枪。汉阳造步枪,杀伤性强,警示我们不能治坏了病。实际上,这36个人毕业后分到各医疗单位,但在新疆县级医院一般没有中药房,为了生存,不得不干西医,你得应付急诊、抢救,西医学顺手了,中医反成了辅助。到了中、晚年,各地中医门诊、中医院相继成立,这36支“毛瑟枪”才拿出来使用,但很多已经“走形”了,西医成了主要治病手段,中医已有名无实。独我一人阴差阳错分到了吉木萨尔县,县医院里曾经有过盛况空前的中医门诊。因老医生死的死,走的走,中医生空缺,我正好填补了这个空缺,而全县范围内群众信中医、看中医的基础可与西医抗衡,这广大的群众基础为我创造了实践的机会,也使我成长为唯一的、不会使用西药的中医医生。我1963年6月4日开始上班,到1970年“文革”中后期,院内、院外贴遍了“打倒反动学术权威何复东”。看到这些大标语,我抬头挺胸很骄傲,这是群众对我这几年工作的肯定。
四、早起五更,为倒尿壶
我的临床带教老师朱馨伯,满头白发,年逾古稀,师母已仙逝,独自扶杖驰边,献身新疆各族人民的中医事业,生活上有诸多不便。首先是当时的厕所不在室内,是修在大院的后墙边。朱老师如厕就是大问题,我从跟师的第一天起就挑起了这倾倒便盆的任务。为了不让老师为难,倒便盆安排在早晨7点大家起床之前,所以我必须每天6点起床,从卫生厅住处赶到黄河路中医院,为老师去倒尿盆。本不想让人知道,但天长日久总会让人碰到,久而久之,传到了院领导耳朵中,大家都认为“这学生对老师关心照顾得好”。老师对我也尽心指导,把自己每天记录的临床经验、心得、感悟给我讲解和抄录,对我终生的成长和进步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我跟师整整一年,其他同学是要转科的,半月、一月就要换带教老师,我是朱老向院领导特别申请不转科,所以我的工作除了学习、倒便盆,还有煮稀饭、打洗脸水,周末也陪老师去看电影、看戏,这些都是老师买票。这一年的学习对我后来参加卫生厅组织的毕业考试,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有绝对关系。
五、扶我上马,送我一程
毕业我分配到了吉木萨尔县人民医院。我上班后一周,卫生厅指派自治区中医院姚生林老师专程来到吉木萨尔县指导、带教我的工作。我们住在一间宿舍,白天在一间办公室上班。上班我先诊断病人,开出处方后由姚老师审阅修改。姚老师是自治区的名老中医,患者闻名而至,每日诊疗排队数十人,姚老师一个病一个病地讲解,一个人一个人的指导。半年后我完全可以胜任门诊了,卫生厅才将姚老师调回。组织的精心培养,姚老师的悉心带教,使我的临床疗效迅速提高。姚老师走后,我借着老师的“光环”,在患者中信誉日隆,所以才在“文革”中我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竟成了“反动学术权威”。今天回想这一切,一要感谢组织的培养,为我配备了两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二要感谢我的两位带教恩师悉心的培育。今天这一丁点的成就,不是我一个人的努力,功劳当归于组织,归于所有教学、带教我的恩师。
六、倒茶扫地,恩师赠本
丁济华老师是当时中医界的“大右派”,但身家显赫,临床疗效高,他的医案引经据典,三言五语,理论方药俱全,可谓字字珠玑,他的文字书写,更是苍劲有力,独成一体,犹如字帖。在见习时,我跟了他一个月,因他是“右派”,所以规定他必须自己扫地、搞卫生,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师,孤苦一人离家万里接受改造。我是“黑五类” 子女,视他为爷爷。因此,在我跟他见习期间每天提前上班,为他扫地、提水、泡茶。开始老人不与我讲话,几天过后,老人看我是真诚地尊敬他,开始为我点拨诊断、处方,相处乐融融。一天,老人突然叫我,带我到了一间独居的黑房里,房中有一张长方形桌子、一张床、一条长凳子,桌子上整齐地堆放着很多书,床边也堆放着一排书,床铺很干净,但被子叠得不规范。在我观察房间陈设时,老人从书堆中抽出一本旧的黑皮笔记本,翻开硬皮,老人让我看,上写“丁氏108方”字样,合上后交到我手上说:“这个本子你抓紧时间抄完,不要给别人看,不要对别人说,好好努力。”就这样我得到丁氏秘本,常年学习翻阅,在治疗温热病方面获益极大。只是这些笔记,1987年冬交给张万杰秘书长谋求出版,后来秘书长说丢掉了,实为可惜。但我后来见到了上海方面有人出版了类似的一本书,心感安慰,知此类书丁氏另有传本。丁老师的临床疗效极高,一次一个乳腺癌的患者经老师用小金丹治疗一个阶段后,一个鸡蛋大肿块变成了两个小枣大的肿块。患者找老师大闹,说是“右派分子”把她一个肿块治成了两个,扑向老师欲抓打。我们几个学生护住老师,这时成孚民院长赶来,问清情况后说:“你一个大的肿块,丁大夫给你大肿块化成小肿块,这是好的现象,你不应该找麻烦,应感谢丁大夫。”这场风波才平息了。又一天来了一个拄双拐的40多岁的男人,表情痛苦,艰难地慢慢坐下后露出双膝,双膝红肿已溃。丁老师看后问我们4个见习同学:“这是什么病?”我们谁都答不上来。丁老师说:“这是白虎历节!”用苍术桂枝白虎汤合四神煎。我记得黄芪用量很大,这般用量也非常规所想,到今天也不明机理,但每次用时效如桴鼓,这是老师传给我们的宝贵经验。
一次住院部收治了一位男性中年患者,住院时右耳前有一黄豆大疖肿,引及右半脸肿痛,在我们看来也就是一个小疖肿发炎了,都未予重视,然第二天病情突变,患者头肿大如气球,双眼只剩一缝,痛苦不堪,已显神志昏乱之象,病情危急。当时病房主任赵琨老师向成孚民院长申请全院大会诊,半小时后老中医陆续到齐,当丁济华老师一到,办公室里里外外坐着的老师自觉地全体起立,让出中间座椅,丁老坐下后,其他老师围站一周,赵主任介绍病情,然后请丁老去病房诊视病人,所有老师再次起立让出一条路,丁老步入病房,其他老师原地站等。丁老诊视完病人后回到座位前,说:“这是疔毒走黄重症,七星剑主之,刻己病毒内陷神昏,立即送服安宫牛黄丸以护心脑。” 说完坐下,赵主任已将处方送到了丁老面前。丁老从胸前口袋内抽出自己粗大的金笔,先挥笔写下了七星剑三字,然后才将处方写下,写好后又将处方拿起审视了一遍,然后放下抚平,收好钢笔,站立,右手提起拐杖,其他老师再次站立让路,目送丁老走出会议室大门,赵主任送到门边站立,此时,会议室所有医生一窝蜂围上去,拿着丁老的处方,有的已动手抄录。他是个“大右派”,但医院里所有人对他的学术能力尊敬有加,对他,大家皆施弟子礼。但在那个年代,除了主持人报告病例,谁都没有说一句话,没有向丁老问候半句。今天回想,这是一个可尊可敬可怜的老人,但在我心中,他永远高大。
七、溪流滚滚,长流不逝
在一个秋风怒号的深秋,我们学生和医院职工到医院农场芦草沟去收土豆,秋天的风不是刺骨却也飕飕,种土豆的地方是一个大山坡,当时的人大多数都饥肠辘辘,我们学生生土豆都吃得很香,丁老是吃不动生土豆的,到了收工时,年轻人一阵风冲向食堂,食堂与土豆地相隔一条约3米宽溪流,溪流上铺架着两根木头,大家三步两步就跨过去了。我们几个学生看丁老师从山坡往下走的巍巍颤颤,就搀扶着他往食堂走,到了溪流边,不能两人并走,就让丁老师先走,又冷又饿,一个60多岁的上海老人,没见过这样的山,也没见过这滚滚溪流,眼一花,头一晕,我们眼睁睁看着丁老师摇晃着身子掉下了滚滚溪流。当时,我们跟在他后面的4个学生,都不约而同地跳入水中,蒋双祥同学第一个扶住了水中倒下的老师。至今我仍记得很清楚,我们4人用力扶、帮、抱把老师送到岸边,岸上的人也帮忙,把老师弄上了岸,送进了工地宿舍。老师全身发抖,脸色铁青,待换上干衣服,吃完了饭,没人时,老师对我说:“复东,你看,我一个60多岁的老人掉下溪流,他们不救也就罢了,还在岸上哈哈大笑,你叫我怎么受得了,这地方还能蹲下去吗?”为此老人非常生气。当时,没有人性的事情不止这一件事。望着滚滚溪流,长流水永不逝,人性永不逝,今天我们还在怀念他。
八、眼镜丢了,送回来了
陈苏生老师有一副金丝眼镜,一次去院外办事,顺手把眼镜取下插在上衣口袋里。办完事后要写字时,发现金丝眼镜丢了,无法看病开处方,急得他在办公室里团团转,正在这时,来了个穿民警服的,老师就问他:“请问那个路段是谁管的,让他帮我找一下眼镜。”信息发出后的2小时,来了一个很干练的小伙子,很礼貌地站在陈老跟前,说:“陈老,对不起,新来的一个小兄弟不认识陈老,给陈老找麻烦,我现在给陈老来赔礼,送还金丝镜,请陈老原谅。”陈老说了声谢谢,来人转身就走了。事后,我们问陈老师咋回事,陈老说:“小偷内部是有组织的,你只要能说出大概方向,东西很快就会找回来,即便不知道在哪儿丢的也没关系,立刻排查就会找到。每个片区都有头,每条线路也有头,先找到头,事情就好办。公安人员到监狱一问,什么都知道了,为了鼓励提供信息的人,一般提供信息的人会立功,可提前出去的。”陈老上课,博古通今,中西医结合,有声有色,而处方却简之又简。那些年肝炎多,陈老就一个柴胡舒肝散,以不变应万变。我们问他为什么就一个处方,陈老说:“病机相同,治法相同,不要一个一个去比对具体症状,而是应该分析总体病机,肝炎病人无非就是肝气郁结,气机不畅,脉络失和,肝胃违和。所以方用柴胡、牡蛎、香附、乌药、郁金、枳壳、木香、白芍、苍术、厚朴、冬瓜子、丝瓜络。”方与病机完全吻合,然后不同的症状,知犯何逆,随症加减,临床观察人人有效。这是中医大家的处方,给予我们示范与启迪。对我们一生中都起着教育指导作用。真是终生受益。
九、背诵经典,一生享用
刘海阳是乌市四刘之一,南门中医院院长。他业务繁忙,不常带学生,在我见习期间,带教李老师病了,请假一周,办公室秘书只好将我带到刘院长跟前,并事先与我商量好,将我带到他面前就跑,要不刘院长就会叫他把人带走。秘书跑了,刘院长老大不高兴,我将自己带去的凳子放下悄然就座,刘院长眼都没有抬,将处方推至我面前大声说“四君子汤”,我一听是叫我写处方,就马上写下了四君子汤的药物组成。第二个病人刘院长喊“六味地黄汤”,第三个病人喊小柴胡汤。以往上课时为了应付考试,尽量采取了一些简易办法。什么“参白苓草归芍地芎”,没去认真背过这些汤头。哪能应付得了,三下五除二,原形毕露,山穷水尽,结果第四个汤头就卡壳了,背不下来,老师问的“翘荷汤”,我根本就没学习过翘荷汤,全身虚汗直冒,急中生“智”,写下了音同字不同的“消渴汤”,刘老两眼一瞪大吼一声问:“这是啥?”我怯怯地回答:“是消渴汤。”消渴汤是一个治疗糖尿病的不常用处方,而我居然写对了,刘老心想这孩子可能已把汤头背完了,当天再没提问我,可下班后我半点也不敢松懈,回宿舍时也一路走一路背,就寝时间到了也不敢睡,学校各处的灯都灭了,只有厕所门口灯还亮着,我就站在厕所门口灯下背汤头歌诀,一气背会了36个汤头,已经是早晨5点,回宿舍和衣躺了2小时,爬起来继续背,就这样7天时间,我背完了整本汤头歌诀。以后不论在任何情况下,汤头都随时背诵,这给学习和临床提供了用之不竭的“子弹”,而且从此养成了一个背诵中医经典的好习惯。那些年一年一“小运动”,三年一“大运动”。“运动” 来了,总是这些“地富反坏右”——黑五类“登台表演”,表演结束就宣布你不能乱说乱动。为了自我排遣和自我安慰,我就在我不能乱说乱动的办公室里,对着黄帝高声乱说,对着张仲景手舞足蹈,让《黄帝内经》、张仲景的《伤寒论》、吴塘的《温病条辨》等与我共舞,其乐融融,是天赐我大好时光,培养了我看书学习的嗜好,与那些大家、名家交流,比较、查对自己的差距在哪儿,该学习啥,为此我不停学习,不断买书,不断充实自己的头脑,也不断充实家里的大大小小二十几个书柜,我家中藏书被老伴戏称“泛滥成灾”。时至今日,家中除数万册藏书之外,每年仍然自费订阅杂志,报纸五千元以上,几十年来收入的大半支援了新华书店,女儿常笑话我,老爸如半月未光临书店,不去见见“颜如玉”,这日子就不好过了。确实,爱书、买书、读书,已经成为生活的必需品,就像空气和水,不能缺少。我看书学习有个习惯,摘抄笔记、剪贴报纸。几十年来,我已摘抄剪贴笔记上百本,通过不断地学习积累,知识面拓展了,疗效也一年比一年好。我对病人的承诺写在诊断桌上,“三副药不见效,就请另找医生治疗”。我一直要求自己,吃药就应见效,中医不是慢郎中,中医也要快快来,有疗效就能给病人希望。当然,人不是万能的,有的病,自己治不了则不去治,但要告诉病人并另请医生治疗,以免耽误病人,浪费病人的钱。治疗无效还让病人慢慢来,无疑是图谋病人金钱,结果是害了病人的命(耽误了病),这是医家大忌。
十、进步靠悟,悟靠积累
当医生要有一定的悟性,悟性来自积累,天才出自勤奋,勤奋就是积累。50多年来学习应用中医的体会,就是积累。积累越多知识越广泛,积累越多经验越丰富。我常常想,如果自己能像一台电脑一样,有需要一点击相关知识就能出来,这多好,可是现实不容许,我就想把这些想法放到书上,让大家都知道。10年前我编写了一本书,《中医内科查房手册》,各种手册我买了很多。但多数都是教科书上的东西,也就是常规知识。我认为手册应不同于教科书,它应该既规范又要能解疑答难,教科书上不好写的东西,手册里应包罗着临床中要遇到的各种难题,各种提示,各种新鲜一点的想法,临床中医生所有可能遇到的想法和问题都应该反映出来,使之成为医生的手头备急参考。书中没有我自己的半点东西,全是从文献中汇集起来的,有人问我怎么不写自己的,我说:自己一人的经验认识,不一定具有普遍性,我从文献里汇集来,是我认可的观点,多了普遍性,对大家更有帮助。最近我又指导我的学生杨宇玲,女儿何茁写了一本《中医内科特异性辨治》。书里还是没有我的半点东西,但全书的观点是我的。因为,我认为,治病既有普遍规律,又有特殊特异性规律,我们的祖先在《神农本草经》里就是这么做的,如以海藻治瘿,茵陈退黄;张仲景在《伤寒论》中写到咳加杏仁,渴加花粉,也是特异性的。实际上整本《神农本草经》《伤寒论》都是有特异性的。只是限于当时的历史条件,这种特异准确性不是很高明,有时会有误差,但这个方法是对的。我们不断地找,不断地验证,通过一代又一代中医人的不懈努力,最后我们一定能找到精准的特异性治疗。
十一、仲景治病,诸葛用兵
《伤寒论》记载,张仲景治一患,因于大下,伤及中焦及下元,而见脉沉伏,下不至,四肢厥冷,咽喉不利,吐脓血,泻利不止,六大症从表及里,从上及下,由实及虚,六症并至,状态危急。仲景坐堂,因于表邪而峻泻下,伤及脾肾之阳,可见脉沉伏下不至,四肢厥冷,泻利不止,此以峻下伤脾肾之阳也,以苓桂术甘汤温脾肾之阳以止泻,温阳复四逆起迟伏之脉;以麻黄、升麻起内陷之表邪,以解散之;归、芍调营以和脓血;芩、知、白薇、石膏以清内郁之热而消咽喉之不利而吐血;天冬养阴,以助归、芍调营养阴。方以麻黄、升麻解表升陷为主,以知、苓、白薇、石膏清郁热为辅,以归、芍、天冬滋营养阴为助,以苓、桂、术、甘加干姜温中助阳,以复脾胃之阳,而六症平矣,也表里同治之意。仲景不言何证,乃示人以状态也,但见此类状态便可用此类治法。而非一证一症之辨治,乃整体状态辨治,一个状态可以由体质及上下左右、寒热虚实多个证型组成,再视各证之轻重缓急施治,相应而安。张仲景治病,犹如诸葛亮用兵。《三国志》中有段故事如下:蜀国被东吴陆逊火烧连营,700里大败而退守白帝城。忧急、慌乱以致刘备病死于白帝城,此时白帝城外,西有羌人,南有蛮夷,中有反判孟达,东有东吴,北有魏国,五路兵马,虎视蜀国,川中告急,状态危急,然诸葛亮安居相府,令马超立城头,羌人视为神威将军,其兵自退;令魏延引兵出东门进西门,出南门进北门,南蛮多疑,知有备而退;孟达以友人之信劝之而退兵;东吴观战无望而止兵;魏曹真见蜀国赵子龙,父辈皆非对手,今又严守战,也只能无功而返,未动一兵一卒,而五路兵马尽退,蜀国危机状态解除。此即诸葛亮安居平五路,张仲景麻黄升麻调六症,是否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此典故,对我的临床治疗思路深有启发。数十年读经典之书,从众恩师之学,集百家之长,博万卷之约,而成状态辨治之法,如目前常用自拟之葛九汤,养众花之鲜(妇女如花),培阳刚之气(男儿本色),喜眉梢之扬(治好病人的喜悦心情),作垂老之献矣。
十二、老骥暮年,壮心不已
中医是中华文化中的一朵奇葩,它集儒、佛、道于一炉,汇文化、艺术、科学技术于一身,今天仍傲然挺立于世界医学之林,湖海般向着全世界。五千年光辉的中华文明,哺育着一代代中医精英,写下了浩瀚的中医文献,从《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伤寒论》《铜人腧穴针灸图经》,代有光辉,绵延千古。有人说中医保守,中医失传,否!若此,何有今日之挺立,若此,何有非典的一战成功?!我,滥竽中医近六十年,也为临床、传承奔走了近六十年。“文革”中吉木莎尔县卫生局创办了一届20人的为期一年的中医学习班,调我任教,这批学员在多年后全疆招考社会中医人才时有7人考取(全疆共考取45人)。这些学员今天都成了高中级职称的老中医,在各级医疗单位发挥着骨干作用,有当卫生局长的,有当中医院院长的,有当科主任的,有自己办私人门诊的,各尽其才,各展其能。因为有了人才基础,吉木莎尔县在中央政策和州政府支持下,于1983年在新疆成立了第一家县中医医院,我出任第一任院长,当年,我为了吉木莎尔县的中医事业奔走呼号。今天,当我成为全国第五批、第六批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指导老师,再次成为带教老师,我窃喜,这是我为中医事业而献身的新平台!授人以鱼,莫若授之以渔。作为老师,我不能只是简单地教学生几个处方、几味特效药,我要教会他们结网捕鱼的技能。当我领了这一光荣任务后,我就决心不在名利上计较,我拒绝了单位给予的一切待遇(我建议医院用这笔费用成立一个基金,用于奖励学有所成的年轻中医),不要钱,不要名,不要利,只一门心思地带教、讲课、答疑、解惑,对任何学生都不保守、不藏私,在十余名学生面前、在医院所有的年轻医生面前,我都要求自己有问必答,回答必全,解惑必详,手把手教,心连心付,甘做人梯,扶帮新人。如今,我带教的学生王冠峰、糟玉琴、杨宇玲、何茁、李涛、李军、杜樱洁、严兴海等人,还有一批我叫不上名字的年轻医生都成了使用状态辨治法的受益者。我相信,众人拾柴火焰高,我和我的学生们共同努力,必将造福一方百姓,解除万千患者疾苦,此是我之乐,虽倾其所有,仍甘之如饴。作为一名老中医,我知道:一朵鲜花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我们看到,中医事业在党和国家的关心与支持下,在中医人的不懈努力下,一个满园春色、鲜花盛放的春天已在眼前。吾虽老暮,筋骨尚健,老骥暮年,壮心不已,夕阳余晖,仍旧奋蹄。(何复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