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308章）

当王维和玉真公主在为仙芝忧心、为大唐忧心时，莲儿正在家中为仙芝缝制鞋袜。

自从仙芝出征后，莲儿便觉得一颗心跳得厉害，坐卧不宁，夜不能寐，只有为仙芝缝制鞋袜时，才能勉强按下心头所有不该有的情绪，反复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平安归来。

仙芝出征前的那个晚上，她和仙芝说的那些话，常常没来由地一幕一幕浮上心头。

那晚，月明星稀，离绪满怀。她依偎在仙芝怀里，头伏在仙芝胸前，感受着从他那宽阔的胸腔里传来的有力心跳声，仙芝则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他那丝绸般光滑的秀发。两人抬头望月，彼此都不说话，仿佛一开口说话，就会惊走了眼前这属于他俩的短暂时光……

“莲儿？”

“嗯？”

“再过几年，我想带云舟去军中历练，这孩子是个好苗子。”

“云舟从小就想成为像他阿爷那样的人，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有些心疼。我心疼你，也心疼云舟。”说到这里，她不由抬头看向仙芝，眼中早已蒙上了一层水雾，“仙芝，军中每一个将士背后，都有母亲和妻子。身为他们的母亲和妻子，定在日夜守望，盼望他们早日归来……”

不待她再说下去，仙芝就低下了头，用温热的唇封住了她的，带着一种疼惜在她耳边低语：“莲儿，我对不住你！”

她自然听懂了他的“对不住”里包含的所有歉意。自738年成亲以来，一晃已经17年了，但他俩真正朝夕相处的日子，是从751年他回到长安后才开始的，累计不足6年。

婚后不久，他就远赴西域，她身子本弱，加上聚少离多，迟迟没有怀上孩子。直到747年，他平定小勃律国，皇上召唤他回长安封赏，他才在长安住了一段时日。

那段日子，是她婚后第一次和他朝夕相处。如今想来，那时的每一天，都像蜜一样甜的化不开。他们的儿子——云舟，就是那时到来的。

然而，当云舟即将呱呱坠地时，他又要赴西域驰骋沙场了。临行前，他告诉她，如果是儿子，取名云舟，如果是女儿，取名云娘。

她问他，为何独独钟情这个“云”字？他笑答：“我第一次看到你，就觉着你是驾着空中的五彩云来到我身边的！”她笑嗔他胡说，他又一本正经道：“丈人说：'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即使山穷水尽，只要天上有云，就会绝处逢生，你说多好啊！愿咱们的孩子行其所当行，止其所当止，不负此生。”

从此，多少个春夏秋冬，每当她想念在西域栉风沐雨、风餐露宿的他时，她就会牵着云舟的小手，在庭中指着天上的云，告诉云舟：“孩子，把你想对阿爷说的话告诉天上的云，它会飘啊飘，一直飘到阿爷身边，替你转告阿爷哦！”

751年，当他因攻打大食失利而被罢免安西节度使、回到长安担任右金吾大将军时，同僚都替他觉得不值，她和云舟却由衷感到高兴，他们一家三口，终于可以像平常人家一样，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守在一起过日子了！

是的，这四年来，她每日醒来，看到在庭中舞剑的他，都会由衷地感激上天的垂怜。旁人永远无法体会，身为军人的妻子，能和军人相依相守，是多么可望不可即的幸福！她明白，她要珍惜这样的幸福，因为他还如此年轻，他的生命属于战场，他终有一天还会出征……

果然，这一天到来了，在他们相依相守四年后，到来了！

“莲儿，在想什么呢？”看着怀中泪眼朦胧的莲儿，仙芝心中一阵不忍。

“仙芝，你没有对不住我。这辈子，我遇到了三个最好的男人——阿爷，你，还有咱们的儿子！你还记得咱们成亲那晚，你答应我的事么？”

“自然记得。”

“我要你为了我，保护好自己。”

“莲儿，你放心，有你在，有云舟在，我定会好好的。”

夜深了，两人紧紧拥在一起，仿佛就想一直这样拥抱着，直到天荒地老，直到岁月尽头……

次日送他出征时，看着他在战马上挺直的背影，直觉告诉她，他此次出兵，虽是平定内乱，却丝毫不比赴外远征轻松。他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她从他和封常清在战马上交互的眼神里，读懂了他们身上承受的千斤重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