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随心赏｜黄景仁：《杂感》

杂  感

清·黄景仁

仙佛茫茫两未成，

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

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

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

春鸟秋虫自作声。

每读黄景仁的诗作，总是感叹这位才士竟然一生潦倒，英年早逝。

古代读书人多胸怀天下，黄景仁也不例外，但他屡试不第，穷愁而终。正所谓“物不得其平则鸣”，历经坎坷愁苦，将人生慨叹发之于诗，这再正常不过了。

满腹诗书，无由施展，古往今来令读书人郁闷之事莫过于此。无缘用世，终要寻觅些精神寄托，以了残生。但是，仙佛两界，缥缈虚茫，难以令以天下为己任者超迈凡尘，忘却苍生。

“仙佛茫茫两未成”一句，让我想起辛弃疾《偶题》中的“读书学剑两无成”。辛稼轩先生才华盖世、勇武过人，他如此说着实太谦虚了，而黄景仁的“两未成”，则透露出浓重的愤懑。

块垒郁积，不吐不快。但何由吐之呢？纵才华如许，也只能在夜深之时独自叹息，以笔墨聊抒困顿之意、不遇之悲。

霜锋三尺剑，浪荡求一割。多地漫游后，黄景仁终无所获，感觉自身颇像风中之蓬、沾泥之絮，不但辗转无依、漂泊不定，甚至连少年悲歌慷慨之气也将被耗尽，此等际遇不得不使人怀疑自己福分浅薄，命运不济。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一联的数字对仗既颇为工整，又甚是自然，浓情深慨寄托其中，令阅者动容喟叹。世事险恶，时流龌龊，人心不古，此等现状如何会使倔强不羁的一代才子显现青目？生于此世，真正的书生遭遇落魄，也就不让人觉得意外了。诗句中的自负天禀与愤愤不平刺透纸背，传达的诗人身世震人心魄，同时，清中期的时代风景也历历可见。若“以文证史”，诸多传世名作，就可以狠狠地扒下那所谓“康乾盛世”的层层伪装。这就是真实的力量！

人间几度行路难，在作品中抒写悲愁困厄、凄凉哀怆，仅仅是像春鸟、秋虫一般，发出自身必须发出的声音。诗人不希望这些内容会成为未来的预言，这当然也是人之常情了。

超卓才华与人世坎壈，成就了黄景仁这位乾隆年间甚至有清一代首屈一指的大诗人。此刻，甚想请问黄景仁前辈：如果将豪宕英姿、青史诗名与蟾宫折桂、高官厚禄交换，您老人家会换吗？若是烟雨君的话，回答应该是肯定的吧。

在冬至晚间，在一年一度最最漫长浓重的夜色中，烟雨君的小文也算是独夜之中穷愁书生的不平之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