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诗社第八期 | 别处的意义

(屋顶上的猫,摄影\艾茜)

轻诗社第8期
东湖之夏
诗\遛达的七七
晚风火热
吹在青春的夏夜
回忆里那湖腥浓烈
它,催促我更快地飞奔
更快、更超越
腥风般一往无前
东湖阔大、平静、不置一词
我忏悔,我曾那样为难我的爹娘
往事叮当,松涛逐浪
夏天暴雨倏忽而至
翻塘的鱼群踢翻了湖面
原生态年代里
湖和路都还相当野
暴雨前后
几十斤一条的大鱼
连续跳上港岔岸堤
张着嘴巴死去
宽大的沥青路面
常见被疾驰而去的大货车
碾得平展、参差的死鱼
当我回忆
青春里每一个夏季、
每一次高烧、
每一程单车骑行
都能感受鱼群复活
愤怒而明艳
整齐地沉在湖底
坐拥不可战胜的沉默
别处的意义
诗\啊呜
我只是想
逃离一个熟悉的地方
逃离猪肉和白菜包子
晚睡和固定的闹钟
逃离周末关切
最后用下一秒的冰冷
固定小姿态
我只是想
别处,是一个不确定的
落脚处
它甚至不能被看作
住处和远处
它只有巴掌那么大
它下着没完没了的雨
它连把伞都没有
可它,却用巨大的喧嚣
填满我,充斥我
后来,我就飞快地
走在风里
飞快地走在连绵不断的
死丧里,所有别人
都停下来看我
看我还有
撒斯姆
诗\叶开
阿姆斯特朗踏上月球后
发现,那只不过是一块巨大的石头。
荒芜,
寸草不生。
而这,
也更加使我们相信
人抵达的地方,神就死去。

(摄影\周翔)

活着
诗\王风
切开鳄梨
每分每秒在持续……虚晃一刀
你正在剥一粒囊状果实的皮
果壳内,是油脂丰厚的人间
人人都在配合你
演好这幕活着的戏剧
寻人启事
诗\野桥
漫长的春天之后
初夏变得像一盏青瓷盖碗
白鹭飞得更轻。你来看一眼天使
有时从木格窗口一晃而过
天空就更亮了。你注视着盖碗里的茶
沸腾之后是长久的沉默
但却充满了温润和芬芬
亲爱的,你也许真的很累
或者忘记了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有时诺大的一间木房子
只听到我一个人的心跳
那些空着的木椅上,闪耀着你的影子
重复着我一直在心里
写的一则寻人启事
绿植碎末
诗\北鱼
五月末的早晨,园林工人
正在为路边绿植理发,平头
规矩的长方体,似乎即将装箱
但剪下的碎末更快被运离
橙色清洁车,一并收走多余和不幸
不远处,探出围墙的蔷薇
惊落一地花瓣。爬山虎密集
向高架桥上逃窜。阳光被楼群切成片
无力地扶在我右脸。就在前一分钟
一把巨型剪刀,一个左肩耷拉的
园林工人差点和我撞上。如果撞上
大概率,我们会碎在同一堆

(摄影\周翔)

折纸篇
诗\伊娃·达·曼德拉戈尔
出生:本命年
童年:收集天空
收集海藻
我们有柚子
那里有自然生命体。
早晨金属的太阳推
燕子從空蕩蕩的天空飛來
镜头里闪闪发光的石头
从大雾到骨头的住所
我看见光穿透宽阔的山顶。
并在白日崎岖不平的边缘形成鸟类
对于些无法穿越时间的人
我们的谈话正在缩小。
人们继续从我身上剪下他们不喜欢的部分。
20215.6
以爱之名
诗\霜白
以拯救之名,
他们在修复古旧的石像:
重新雕出细节,
涂上鲜艳油彩。
以敬仰之名,
他们把尸体做成标本。
不朽就是肉成道身,
永不得安息。
以正义之名,
他们发动了新的屠戮。
有人在庆祝伟大的牺牲,
更多的人成了亡魂。
以善之名,
你收救过一只受伤的猫咪,
但你没再救下
它衔起的鱼儿。
以爱之名,
你绑架了一个人的生活,
你为两个人制造了牢笼。
就是这样荒诞,以爱之名——
我们一次次建设同时又破坏,
理之当然,篡改他者的命运,
坚决又犹疑,悔过又自新。
爱恨交织,善恶混沌,因果不绝。
入夜,在海陶馆
诗\王静新
“器物非凭空而来。”
参观者在指尖嗅到了
来自深渊的陈酿。
而转动的轮盘悟出了
是肖斯塔科维奇的舞曲
在表达边弧的幸福。显然,
不是手完成了茶器,是风暴
在提拉海泥,也是寂静
在寻找腹壁。
一杯《春江花月夜》
清理了知觉的堰塞,茶几
朝向悠悠的源头泛舟。
在陶艺师话语中,魏晋名士
有余,宋徽宗的山水
有余,因而陶泥
也有着至虚极之心。
品茗者受邀内室。头脑
犹如潜水器悬于深海,
一套音响内,
电子元件涌起了排浪——
声道里有迷醉的比例,
空气中有波动的宫殿。
这让所有耳朵都入驻
浩瀚的潮水。孤独的
千金已经散尽!这时,
听众不是他们自已——
心被借去了夜云之上,
味蕾已沉浸于芽尖的飞天。

(摄影\周翔)

作为一种变体的褶子
诗\了小朱
今天好像是模拟明天
用来抵消往日的亏欠
实际上,我们无法模拟
时间,我们就是时间
过海后充满波浪的褶子
褶子像是一种阴影
有了藏匿时光的幻觉
褶子在松弛中醒来
透露出的新鲜
又在紧张中窒息了自己
阴影也是一种褶子
像是对虚无的折叠
如果夜晚使它暴增
就不能忽视稠密的疼痛
它呼喊,但说不清起源
就形象而言,褶子甚至
是把钳子,镊住了我们
奔跑的掌声,赴死的暗泣
无论你掀开哪一块褶子
它都是你发现的新变体
而我是我永恒的变体
我的眼睛终将变成
一颗褶子球,转动它
无法暴露我看到的秘密
——褶子就是我的全部
吃面
诗\白瀚水
楼下有家拉面馆。老板四十多岁
老板娘年轻些
去年秋天他们说要回老家
盖房子,不回来了
拉面馆就一直空着没有再租
前几天他们两口子回来
继续租下,继续开拉面馆
他们做的面真难吃
面是沱的,面上连个葱花
都没有,可是因为便宜
我总去。并且因为同样的原因
其他人也总去
刚才没有地方了
我就和一个胖女人拼桌
我要的龙须面,配小葱拌豆腐,一个茶蛋
她要的宽面,配两块肉骨头
我们挤在一张桌上
低头吃面,谁也不说话
就像一对过了很多年日子的情侣
她先吃完了骨头
就跟我说,帮我拿一张餐巾纸
我把纸盒递给她,她抽了两张,然后说:谢谢
游戏
诗\黑子
感觉你被关在笼子里, 门上
挂着锁, 你的口袋里躺着一张纸。
纸上写着一行你看不懂的句子,
句子里藏着开锁的钥匙。
之后你似乎读懂了, 你尝试开锁步骤,
却发现你完全理解错了, 因此
你继续阅读,
继续研究新的答案。
第三个答案, 第四个,
第五个答案。
天色已晚, 你也渐渐习惯了笼子的环境,
你甚至开始喜欢它的舒适和安全感。
最后你忘了纸上的句子,
你与笼子一起庆幸相互的陪伴。
2021-05-08

(摄影\周翔)

绝望
诗\码头水鬼
突如其来的绝望像落日那么大,那么
明亮。它将带着我
来到一片陌生区域:
蚱蜢栖息在灌木丛里。蜘蛛拉开一张网
准备对一只黄雀下手。灌木丛的不远处
幽蓝的深潭向你招手。鱼群曾经追食着
月亮。
我的绝望如月亮般苍白。我的女人被神当成了
祭品。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人们共聚一室
——他们的窃窃私语像胃的蠕动
——他们确信生命只有雌雄之分
只有我。我的绝望,它如此之美。它超出了
时间,就像死亡停驻的瞬间,从眼睛里飞出
只有我全然忘记真理的样子。我只记得她
她让我有了如临大敌的感觉。我只记得她
从水里捡起白袍
披在了自己身上
2021/5/21

理发店

诗\蟾宫

陈旧得像条老狗。

他比店里的油渍年长几岁

和客人笑一笑,沉默庆贺每个半小时

店里的空间重得像摇摇欲坠的腹部。

喉结也摇摇欲坠。

店里只有电视机变换影子

十年前的相亲综艺

又重复一次

风扇电机在3月不合时宜地空转

秃牙齿的长吻鳄飞起

他看着落下的头发出神几秒

电视里传来女嘉宾们的嘲讽笑声

他攥紧鳄鱼腹部

我躺在洗发盆边

水声混着电视里的笑声冲进下水道

龙头没关

截不断的水流和昨天一样

被大度地浪费着

心如野马
诗\艾茜
旅人的脚步,总有一天
会停驻。也许停在清澈的湖边
并带来一把想像的巨扇
揭露我,将那些曾经暴露
在阳光下的凹凸的思想
扇得飞起来
彼时,不需要借东风
也不用指向针的引导
青春的褶皱啊!
轻飘飘,像一匹野马
飞到疆域之外
2021.5.24

(摄影\周翔)

大海与少女
诗\小葱
1
如果一首诗可以重新回到
我的少女时代,我将选择与你生活在
大海蓝色的绸缎上。
我们从早晨醒来,便拥有一片蔚蓝。
——清凉、生动、闪烁着波光的水域,
像蓝浴巾,裹在彼此身上,
安静又温柔。
我们并膝坐下,以某个裸露的岩石为桌。
——圆圆的早餐饼,是染色的朝阳,
被我或你,轻轻托起,
海鸥的歌唱,从地平线传来。
特别是夏天,阳光下,天空蓝得多么盲目,
多么梦幻,白云如童话里的鱼。
——这时,你会低头看我,吻我,
你说,我的少女。
可是啊,到了我们这般年纪,
爱情妥协于现实的距离。
——我只能回忆,曾经与你从海边经过,
只是寄出过贴着蓝色邮票,有咸味的信。
2
从黄昏的漫步开始,
想了许多,关于你,关于世界和海的尽头,
关于我的少女时代就这样虚度过去,
我还没有来得及,与你共听潮汐而同眠。
多么遗憾,我虚无的影子留在岸上,
感受着搁浅的贝壳身体内的回音。
捡起又能怎样?那水中烟云,
即将升起的夜色,来自晚霞之下鸥鸟的暗示。
看,世界被关进星星的窗内,海的尽头即是
语言的尽头。唯有你一直居住在我内心
湿漉漉的孤岛,从未驶出。
——总有一天,我要在道旁植满合欢树。
我倾听到的每一小朵浪花,
都是想念的碎屑,痛苦的书,
是磨损了地址的闪着微光的信,
它们在黑暗中碰撞,自由流动。
直至进入街边公园,我注视
坚硬的石头,绿色天鹅绒一样柔软的草坪,
没有遇见邮差。——而这封信,
在未来重复的日子里,依然平凡而沉静。
3
夜晚。巨大的海浪,笑或哭泣,
闪电停,万物以光明开始,
以黑暗结束。
我站在海湾的窗前,光打在脸上,
又熄灭。腥味的树叶颤抖,
像傍晚渔船带回来的瘦带鱼。
雨落入海。一切形式上的礼节都省略,
大海啊,欲言又止。风的琴弦不敢弹响,
这人世的相逢恨晚。
旧时光是鱼吐出的泡沫,
若隐若现。往事倾吐,
想念化身为长着翅膀的红珊瑚,或一封长信。
此时,我看不见码头,
看不见船桅,看不见欢聚与离别,
置身虚无之境。
散文:Aussie生活碎片(连载3)
作者: 慧子(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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