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血治疗趣案

【出处】 〔明〕陈实功《外科正宗》。

【原文】 一妇人年近四旬，夫主不利，愁郁种种，抱怀不散。时值季夏^①，岁荒^②之极，腮发一疔，六日后方延予视，其时疔毒已经走散，头、目、唇、项俱肿，形色紫赤。予曰：肉肿疮不肿，乃疔毒走黄^③，不治之症。彼妇流涕叹曰：一家皆绝也。予问曰：何其如此？妇又曰：吾夫乃不肖之人，妇有一女二子，俱未适配，设若妇死寄托于夫，子女日后必为流荡辈也。故妇在一家生，妇逝一家死，自然之理。予时闻之，沉吟不已。如此何以得生，不忍弃治，况此疮势大，又非药力可回。思之，当先雇一贫人，以饭餐饱，再引火酒数杯，随用针刺肿上十余处，令彼噙吸恶血数碗，将温汤洗净，用蟾酥锭磨浓涂之，四围敷金黄散早、晚二次，内以护心散、蜡矾丸清心护里，兼服降火化痰、开郁安神之药调治，庶保不变。吸血之后，余肿稍退。又至六日，夫又对言，何其不死？彼妇相闻甚苦，暴怒之极，仍又复肿，比前尤甚也。复用针刺肿甚上约十余处，出血三四碗，针孔上小膏盖贴，余肿仍敷。其人出血多而其内必虚，以人参养荣汤加香附、贝母服数日后，针口渐脓，余肿渐消，原疮处复得高肿，仍用蟾酥条插化，亦渐腐溃。外用生肌敛口，内服开郁和中、养血健脾等剂调理百日外方愈⋯⋯此妇愈后，二子一女俱以婚配，见今已六旬半矣。

【注解】①季夏：是夏季的最末一个月，即农历六月，即中医术语里的长夏。②岁荒：荒年。③走黄：多有疗疮病史，局部症状多为在原发病灶处忽然疮顶陷黑无脓，肿势软漫，迅速向周围扩散，边界不清，失去护场，皮色转为暗红。全身症状有寒战，高热，头痛，或恶心、呕吐，或咳嗽、气喘，或发瘀斑、黄疸等，甚则神志昏迷等。

【白话文】一位妇人年近四十，丈夫对她很不好，各种苦恼抑郁积存心中。正值长夏，年成极坏，妇人的腮部发了一个疗，六天之后才请我去看，那时候疔毒已经走散，头部、眼部、唇部、项部都肿了，颜色紫红。我说：“肉肿但是疮不肿，为疔毒走黄，是不治之症。”那妇人流泪叹息道：“一家人都要完了。”我问她：“为什么会这样？”她说：“我的丈夫品行不正，没有出息，我有一个女儿，两个儿子，都没结婚，如果死后子女寄托给丈夫，以后一定变成流浪的人，所以我活着则一家人都活，我死则一家人都死，很自然的道理。”我当时听了以后，沉默不语。她病到这个程度怎么能活，但不忍心放弃治疗，可疮面这么大，病势危急，用药都很难挽回。思考了一下，应当先雇一个穷人，让他吃饱饭，再请他喝几杯烈酒，然后用针在妇人肿起来的地方刺十几处，让他吸出坏血好几碗，之后用温水清洗干净疮面，用蟾酥锭涂在疮面上，用金黄散敷在四周，早、晚两次。内服护心散、蜡矾丸清心顾护体内，再兼服降火化痰、解郁安神的药调治，大概能保全不死。吸去毒血之后，肿势稍微消退了些。又过了六天，妇人的丈夫对她说，怎么还没死？那妇人听了之后非常痛苦，愤怒之极，病灶又肿了起来，比以前更加厉害了。我又在肿的地方用针刺十几处，流出毒血三四碗，针孔上用小膏药贴好盖在上面，其他肿处仍敷金黄散。出血多，体内必虚，用人参养荣汤加香附、贝母，服几天后，针口渐渐脓肿聚集，其他肿的地方渐渐消退，原来的创面肿得很高，仍然用蟾酥条插在患处，慢慢地就消肿破溃了。外用生肌散，收敛疮口，内服开郁和中、养血健脾等方剂调理，一百多天后才治愈⋯⋯妇人痊愈之后，两儿一女都已结婚，她现在已经六十五岁了。（郁东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