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 | 粽香醉心
褚福海
苏南人的生活是精致而富有情趣的。
除了穿衣打扮,对吃,也是颇为讲究的,而且几乎在每个时令都会以不同的理由打造出各式各样的可心美食供人品享。
作为地道江南人的我,能生存在物质如此丰饶之地,实是一件非常幸运又幸福的事情。可不知何故,我却对栗子、月饼、菱藕之类的地产食物并不怎么感兴趣,唯独偏爱吃粽子。这种难以解释清楚的嗜好似乎还找不出啥缘由,我想,这或许是与生俱来的吧。
小时候家里兄弟姊妹多,家境不太宽裕,平时只有粗茶淡饭果腹度日,波澜不惊的日子平静恬淡得就象一湖秋水。
不过一年中,总会有两个日子令我激动与亢奋,那便是春节和端午。
芬芳的季节很容易令人产生遐想。进入四月后,我们便满怀着憧憬在期盼那激动的时刻。
按照苏南人的习俗,栀子花开、石榴花红的农历五月初五之前,家家户户都是要包粽子的。除了籍以缅怀先贤,调剂家人口味或许才是真正的动因。心细如针的母亲会提前买回生长于太湖边翠绿清香又宽厚的原生态芦苇叶,回家后分五六张一小把扎好,挂在荫凉处备用。包粽子前,先将粽叶拿到河埠去洗刷干净,再放到大锅内蒸煮,用清水漂洗后,置于大木盆里待用;糯米自然是要选用优质上品的,预先淘洗清爽,沥干水即可使用;粽子的馅,那要根据家人的口味喜好做准备,除了有用酱酒卤好的块肉,还有咸鸭蛋黄、红枣、蚕豆瓣、红豆、豌豆等。母亲是个普通劳动妇女,当时家庭经济也比较拮据,但她却心灵手巧,极善料理家政,想方设法弄些各花式的粽子馅,以满足家人的心愿,穷尽心思也要为家人制造些惊喜欢愉。
看母亲包粽子,是件很享受的乐事,绝不比吃粽子逊色。正因如此,每次我都会乖乖地搬张小凳子,静静地坐在母亲身旁欣赏。偶尔帮着打打下手,倒倒茶或剪剪麻线什么的。只见母亲用灵巧的双手从盆里捞起两片粽叶,夹于左手中指和食指间,在右手的帮衬下,凌空轻轻一旋 ,粽子的外壳霎时便成型了。细心专注地装进糯米、馅心后,用另一片粽叶将开口处封严,母亲便利索地拽来事先备好的麻线,一端用牙咬住,一头用手抓着在粽子上来回绕几圈,扎实捆牢,打个活结,一只有菱有角硬梆梆的小脚粽子顷刻就诞生了。母亲包粽子的手势之灵巧,速度之迅捷,动作之精准,半点不亚于纺纱织女。母亲包的小脚粽子,形态纤秀,精致饱满,再怎么蒸煮也不会泄漏,可谓功夫不凡,实力深厚,每每都能赢得街坊邻居和亲朋好友的赞美之词。包的枕头粽子、菱形粽子也有模有样,无与伦比。
不同形状的粽子,主要是用来区别粽馅的,譬如红豆、豌豆或豆瓣粽,肯定是包尖脚粽;而鲜肉粽,那必然是枕头型的;至于咸鸭蛋黄与红枣粽子,一般包成菱形的。
家里人多,消耗量大,母亲包的粽子肯定不能少,所以每回都要包上二三十斤糯米,通常情况在吃罢午饭便动手了,一直包到傍晚,整下午坐着累得腿麻背疼直不起腰,可母亲总是笑呵呵乐淘淘地操劳着,从未听到过半句怨言牢骚。不善言辞的我,只能投以母亲充满感激之情的眼神。
粽子包好后,烧煮的任务就落到了父亲的肩上。在此之前,父亲早已备好许多晒干了的树枝、木棍等硬柴,整齐地堆码在灶头旁。那时还没有液化气或电饭锅,唯一的办法是用硬柴烧。烧粽子是项有技术含量的活,没点功底是难以烧得好的。首要的是肉粽、蛋黄粽必须与其他粽子分开烧煮,以防串味;其次需勤观察常添水,始终保持锅里的水位超出粽子,不使粽子露出水面而致米粒、馅心夹生。再一个重要环节便是火候的掌控。大火将锅里的粽子烧开后,就得使用不温不火的文火慢烧细煮。烧一大锅粽子,够父亲忙碌上三四个钟头的。
灶膛里的火光映红了父亲清瘦的脸庞,父亲和蔼慈祥的形象也巍然耸立在我脑心中。
硬柴烧下来的炭火后劲十分大,即便熄火了余温也很有力道,所以一般都会将锅内加满水让粽子焖在锅里,以充分利用热能,将粽子煮透烧熟。焐到次日的粽子,晶莹微黄的脂膏都已经流出来了,粽子外围的米都已黏连在了一起,吃起来特别软糯香酥。
夕阳西坠时,袅袅炊烟冉冉升起,千家万户烧粽子所散发出来的腾腾热气与馨香气息浓郁地弥漫在故乡桃溪的大街小巷上空,甚是壮观。嗅着这种温暖的滋味,一种莫名的兴奋感会油然而生,给贫瘠的日子平添了几缕生动闪亮的色彩。
在资源奇缺、物质匮乏的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能品尝到粽子绝对是令人羡慕的奢侈事情。所以当我清晨吃过粽子背着书包去上学时,浑身流溢着幸福之感 ,心情也像五月的天气晴朗而透明。放学回到家后,放下书包,便急不可耐地拿起红豆或豌豆粽子,蘸上些绵白糖,津津有味地啃着,心里象灌了蜜似的舒坦。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我的人生里,是粽子伴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沧桑岁月,是父母的无私之爱给清苦的日子带来了欢乐和希望。
现在已经极少看到孩童围着母亲包粽子的温馨画面了,想吃粽子完全可以通过物联网实现,随心所欲地支配自己的意愿,不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不出家门也无需自己动手都能品味到祖国各地的丰富美食。但我敢说,恐怕很难品尝到那浸透着亲情、饱含爱意的独特滋味了。五月的芳香牢牢烙在我心灵深处,那诱人的味道,是故乡的特有味道,时刻伴随着我、温暖着我,历久犹存,挥之不去。
故乡,你是珍藏于每个人心底最美丽的画卷,你是萦绕在每个人心头最质朴的情愫!无论游子走得多远、离开多久,等到夜阑人静时,那种景象或情感就会滋生出来,永不暗淡。
粽子飘香的五月已成为甜蜜的记忆,但值得细细品味和永远铭记。
褚福海,男,中共党员,江苏宜兴人,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常务理事,《散文选刊》、《海外文摘》签约作家,苏州市作家协会会员,现工作、生活于昆山。文学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中国报告文学》、《北方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家》、《散文选刊》、《海外文摘》、《鸭绿江》、《参花》、《散文诗》等报刊。出版散文集《掬水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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