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洋战争》第五部之中途岛海战（二十一）

       时间紧迫，斯普鲁恩斯翌日上午就将率舰队启航，弗莱彻两天后也将出发。这是战前几个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面对面地分析情况、交流看法，制定全面的应对策略。决定一旦作出，几天之内就会有重大结果产生。

尼米兹分发了由麦考密克上校的战争计划处匆忙制定的“29-42作战计划”——寥寥10页纸体现了尼米兹的指挥理念：告诉下属想要什么结果，提供必要的资源、尽可能多的人员以及敌人的情报，然后让他们按自己的方法去完成。

       司令官首先介绍了可能来犯的日军兵力，提出将以一部分巡洋舰和驱逐舰应对日军对阿留申群岛的威胁。在中途岛防御上，他首先排除了派伊第一特混舰队的7艘战列舰，而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航母舰队和中途岛陆基航空部队身上。上将指出：

       一、第十六特混舰队最迟将在6月1日进入中途岛附近既定海域；

       二、第十七特混舰队将在6月2日与第十七特混舰队会师，弗莱彻将取得3艘航母超过230架舰载机的战术指挥权；

       三、在中途岛能够容纳下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地部署海军、海军陆战队和陆军的飞机；

       四、从中途岛和约翰斯顿岛起飞的“卡塔琳娜”将实施全方位远程侦察，为航母和陆基轰炸机——包括从夏威夷出发的B-17空中堡垒准确找到攻击目标；

       五、中途岛上的陆基飞机必须顶住敌人不间断而且猛烈的空袭保住航空基地；

       六、12艘潜艇将在中途岛以西组成警戒线，它们将在各自的防区内巡逻至发现敌军为止，届时所有可用的潜艇都将去增援它们，对敌舰群起而攻之；

       七、4500名斗志顽强、训练有素的海军陆战队员将奋力守卫中途岛本身。

       鉴于己方在大多数方面均弱于对手，尼米兹指出：不能与敌人进行正面对抗，航母的部署将决定战役的成败，远程搜索将为我们提供先发制人的机会，中途岛的陆基飞机将极大地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并竭力消耗敌军，使我军航母可以在离中途岛相当近的地方待机，从而在机会出现时及时行动并一击致命。

       尼米兹提出，根据情报，占据优势的日军不日将从西北方向进入中途岛海域。由于我方舰船不足，不能将兵力部署于敌人与中途岛之间，若与日军正面交锋旷日持久，则会陷入灭顶之灾。中途岛东北方向370公里处是航母打击部队最佳的出发位置，航母位于该处可以在敌军航母舰载机攻击中途岛时抢得先手，通过突然袭击给敌军造成最大损失。两人只能从侧翼应敌，就像一只饥饿的老鼠，既要一口吃掉鼠夹上的奶酪，又不能触动夹子上的弹簧，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尼米兹作为上将他的话无疑非常难懂。如果让老酒中尉通俗地解读美国人的战术，那就应该是这样的：一个强盗要来咱家里打劫，按道理咱们应该站在门口挡住强盗和他决斗。但是强盗太厉害了，和人家死拼毫无胜算。咱们的聪明做法就是拎块砖头躲在院墙外边，趁强盗在大门口叫阵时先用家里人吸引他的注意力，趁他不备时一砖头扔过去把他砸死，至少也砸他个生活不能自理。

       尽管作战计划非常大胆，但尼米兹认为在环礁防卫上完全没有破釜沉舟的必要。他希望两位航母指挥官在积极进取的同时保持足够理智，寻找一切机会以最小的损失换取对敌人的最大伤害。他强调要连续发动空袭，“并遵循盘算好了再去冒险的原则，这点你们可这样理解：在敌军优势兵力面前，如果暴露自己的进攻力量不能给敌人造成更大的损失，那就不要暴露自己。”如果情况变得不利时他们可以随时撤退，听任中途岛陷落敌手。反正敌人东进如此之远夺取的任何据点将来都可以不费多大力气成功收复。尼米兹对小岛的后勤补给非常清楚，夺回这个“易攻难守”的小岛并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保全3艘宝贵的航母比保住这座岛屿重要得多，要千万避免在一次大战中彻底垮下来！尼米兹的主导思想非常明确，“你能夺走的我一定就能夺回来”，不与日军做一城一池的死拼。

       尼米兹为两支特混舰队设计的汇合地点是中途岛东北600公里处——北纬32度、西经173度，并满怀希望地将之命名为“幸运点”。

       弗莱彻必须按预定计划与斯普鲁恩斯在“幸运点”会合，否则美军的整个战略将全部落空。如果他来得太晚，斯普鲁恩斯就会处于困境或被迫单独出击。如果他来得太早，就需要潜伏在该海区等待斯普鲁恩斯，很可能被日军提前发现。说起来非常简单的事情实施起来困难重重，会合固然要求精确地计算时间，而进攻时机的选择则更需要精细恰当，它必须同时具备以下三个条件：

       一、让日军接近中途岛，但又不能太近；

       二、自己必须尽量接近敌人，但又不能靠得太近；

       三、依靠侦察手段和个人直觉，在最恰当的时机趁日机停在甲板上时予以突袭，但又要避免我方遭受类似攻击。

       即使是两个必须在空中携起手来否则就会坠落丧命的高空杂技演员，也不至于要像这两位将军今天这样需要毫厘不差的配合。正如尼米兹后来所言，“当时形势非常困难，需要我们的航空母舰最精确地把握时机。”

       只看到对手的强大往往就会失去战胜敌人的信心和勇气。尼米兹坦言，尽管日本人赢面较大，但我们绝非毫无机会，美军同样存在诸多有利因素。第一是情报。由于已完全掌握了日军的行动计划，美军便可以据此有针对性地从容部署，日本人的航母将暴露在带有极大突然性的反击之下。第二是地利。内线作战的美军占有主场之利，中途岛距珍珠港仅1850公里，而距离日军柱岛基地则有4000公里之遥，敌人的岸基飞机无法提供有效支援，中途岛上已经部署了颇为强大的陆基航空力量。劳师远征的日军后勤补给压力巨大，不可能在这一海域滞留过长时间。第三是通讯，太平洋海底电缆将保证中途岛与珍珠港之间的战时通讯畅通无阻，日本人根本无法窃听。短距离的舰舰、舰机通话可以通过TBS(即无线电话)系统进行，日本人同样无法截听。第四，美军雷达比日军先进得多，可以及时发现来袭之敌并做出从容应对。最后上将说，我军官兵在勇气上丝毫不逊于对手，就像他们刚刚在珊瑚海证明了的那样，他们的能力是出类拔萃的，其中经过适当训练的人应该比对手更加出色。尽管如此，与会者的表情仍十分严肃。与握有一手好牌的山本相比，尼米兹要想取胜困难巨大，但一旦取胜就将带来莫大的收益。他相信身边的这些人，“我们有实力搅乱日本人的美梦，等着看好戏吧。” 

       如此重要的会议美国人只开了一个多小时，更没有日军那些花里胡哨的图上军演——关键也没时间。会议最后，尼米兹用平静而坚定的语调再次提醒两位战场指挥官：必须遵循不轻易冒险的原则，如果战局过于不利就立即撤退，尽可能多地把船带回来，保存实力将战线拉长。

       现在尼米兹的家底确实不够殷实。除“企业”号和“大黄蜂”号完好无损外，已经完成修复的“萨拉托加”号终于配齐了舰载机和护航舰只，将于6月上旬抵达珍珠港，赶上这场战斗的希望渺茫。从全局而言，目前时间对美国人极为重要，只要能够坚持一年左右不至于崩盘，美国的工厂里就能开出无数的飞机、坦克和舰船。这正是尼米兹眼下避免打消耗战、而山本急于一战定乾坤的根本原因。

美国太平洋舰队“企业”号航空母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