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江
暮江（外两首）
王维
黄浦江：一条东西纵贯线
时光把我丢掷在森林的骨架上
我匍匐泥土，听无数的草石呓语
一片乔木叶塌下来
视线碎裂如轻灰
这个毛糙的地平线让我胃部的阴影
开始剧烈扩张像个没有火色的浑球
花香鸟语开始追赶我的气味
浓艳的太阳光下，想象我是建筑工
几颗星辰与我的目光，约定俗成
尘埃、混凝土附上我野性的体力
一排排木质的构造，拔地而起
把我眼中的颜料浸染成彩色
森林，绛红色。封钉一架棺材
蜂蝶和花粉、色调像风，松站山岗
我矮小的向日葵匍匐在江心
像锈迹斑斑的仪表盘均速转动
我的头发插满了须状的香草
芳香奇异
从来不缺乏干枯与淋湿，像钢弦
森林，连根拔起。投入我平坦的胸壑
心窝的茅草掳获了一畦丰腴的韭菜
我的后背微凉，赶脚的树影蜕变成阶梯
与上山的花环同出一辙
我得脱胎换骨
灰白的胡须换成紫色、胴体似橙
留下软弱的部分
十指相扣接近一种本质
我置身在森林巨大的骨架里听泥土呓语
每寸肌肤都那么得完整与粉碎
阳光明亮如刀、切割着灌木叶的纹身
我被时光丢弃在了森林的染缸里
听到了榉木与犀牛被山清水秀占领
我的视网膜开始长茧、开始对峙
沙滩上伟岸的建筑
打开排山倒海的格局
秋思
在这个广袤萧瑟的寒天
银杏的叶子可以如此绚烂
在这个诸多欣慰的日子
我相信人世间存在重逢
我以甜蜜温柔的语言表述贫寒
以忠实的心肠赞美丰衣足食
在迟到的晨钟敲响时
把妳想象成一件华丽的衣裳
千朵的流云是指尖的虹
把自己想象成七彩的水果
银亮的刀叉是爱的手势
我们就在明媚的桌布前坐下来
托腮的妳格外安静
妳知道我开口的第一个故事
将是匆匆走失的亏欠的那年
饮食
一张金黄油亮的面饼
在我的舌上表面
只存了六十秒便转瞬即逝
和朋友倚窗而坐
吃下八月二十号的晚餐
我们吃着刚出炉的炸酱面
头发结出乌梅
从吴江路生煎到贵州土家黄牛馆
沿街香喷喷的豆油
养活了未婚已婚的人
像一张张营养的食谱裂变出语言的分支
五十六个民族操纵着数不清的小语种
倒是见过江河流经高粱地
熟透江南岸
水域灌溉着荞麦
我们说不同的乡俗哩语
在酒水的春天绽放出不一样的梅竹
见到出租车司机坐在驾驶室咀嚼药片
破碎的药丸填进胸腔顿时精神爽朗
地铁上的旅客把缠在舌头的口香糖吹响
试着在登机的云霄里
察看压缩饼干地消溶
厨房真空的高压锅冒出清汤和肉鲜
从唐古拉吃到阿富汗
在碳火树根旁吃
吃得黄花满地秋色全无
一头野兽让我们吃成瘦骨嶙峋
——乳猪丰熟
水煮鱼头翻滚着冒泡的眼球咬下蟹黄
一张食谱悬挂在米市显眼的位置
我从粮油店里扛回一袋大米
从此
星球上就缺少一份苍天馈赠的厚礼
解开米袋
一颗颗亮晶晶的米仁
跳入河水……
有时，人生
像一张张食谱像游弋中的甲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