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小说之三】深海惊魂/程子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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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小说:你敢看吗】深海惊魂/程子君

【恐怖小说】深海惊魂之二/程子君

【长篇恐怖小说连载】深海惊魂

⊙程子君

第三章    海上惊魂

自从那次风暴跌到海中,老王病了一场,先是低烧不退,后发展到夜里说胡话,吓的同室里的船员不敢睡觉,无奈只得整夜整夜地亮着灯,同宿舍的伙食长老彭年纪大,神经衰弱,本来就睡不好觉,经他这么一折腾,更是难以入眠。老彭比较迷信,认为老王中了邪,海鬼附体了。不知他从哪儿找来了一张火纸,用手指在火纸上写上谶语,噙了口白酒喷在火纸上,点燃后,口中还念念有词地满屋子里跑,然后把燃烬的纸灰洒到海里。第二天夜里,老王真不闹了,大家都把老彭尊成了活神仙。但好景不长,仅隔了两日,老王又旧病复发了,再用老套的方法,已经不灵了。老彭说,这是个厉鬼,道业太高了,他的法术已经镇不住了。直说的同室的船员人心惶惶,没有了主意,都像躲瘟疫一样躲着老王。时间一久,连老王自己也觉得是厉鬼附体了,自感连累了大家,很不好意思,就一个躲在角落里默默地抽烟。为此,船长还招集大家开会研究对策,有人建议船靠岸后送他去医院,也有建议干脆送他回家。看老王的样子一个人回家船长不放心,谁送他呢?正在大家犯难的时候,又是老彭出了主意,老彭说我是个大学生,在古代也算是个秀才,鬼不怕他们粗人,鬼怕我这样的读书人,至少也不欺负祸害读书人。你们看过《聊斋》吗?《聊斋》里的女鬼都变成美女的模样儿嫁给书生呢。大家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最后船长决定让我与老彭换铺,住到老王所在的舱室里,我心里骂:好你个老彭,真够缺德的。但也没有办法,只得服从船长的命令。

当天晚上,我就领教了老王的折磨。大概是在子夜,我睡的正酣时,突被一声“救命”惊醒,起初,我还以为船遇到了什么麻烦,吓的头皮一阵发麻,当我缓过神从床上弹起时,发现室内的灯还在亮着,同宿舍里的郭涛、周强都在惊恐地看着老王,如同看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地雷。我起身悄悄走到老王床前,郭涛立即向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惊扰到老王,我没有理他,轻轻拍了拍老王。周强已吓的面如土色,他小声急促地说:“小于,不要动他,千万不要动他!”

我说:“为什么?”

郭涛说:“他现在正在跟鬼魂说话。”

周强说:“你要是惊动了他,他的魂就跟着鬼跑了。”

我听了特别生气,懒得再理会他们,正当我准备再次拍打老王时,周强一把将我推开了。“救救我,救救我——”老王的喊声凄厉而绝望,在夜空里回旋、激荡。

我实在忍不住愤怒,大喝一声:“老王!”

老王“哦”地应了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流露着惊恐的光。

我坐在老王的床前,轻轻拍着他的背,温言询问他,“老王,你刚才怎么了?”

老王说他梦见自己掉到海里,掉到无底的深渊,好不容易浮到水面,又被无数条海蛇缠着动弹不得,还有几个类似于孩子的海娃娃抱着他的双腿嬉笑着将他朝深海里拖,眼看就要被拽进深海,他用手死死抠住船体,突然他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难道就是大家说的鱿鱼吗?结果……

郭涛急切地问:“结果是什么?”

老王满眼的恐慌,“结果……结果是一个女鬼的肩膀,我抓到了一个女鬼的肩膀!披头散发,怒目圆睁,血盆大口……”老王浑身颤抖,把床都震的吱吱作响。

“妈呀!这呆不成了!”郭涛跳了起来。

“这是条凶船、凶船!以前肯定死过人,阴魂没散!”周强也说。

我不禁悚然一惊,老王的梦那么熟悉,我似曾也有过同样的幻觉,看着两位吓瘫了室友,我只能强作镇定地安慰着老王。我劝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是因为你掉进海里受到了惊吓,所以才接连做这样的恶梦。这是梦魇,梦魇你知道吗?就是你身体虚弱,或心脏不好造成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鬼魂,都是自己吓自己的。老王经我这么一番安慰,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抽了一支烟,又躺回到了床上。那一晚,郭涛、周强说什么也不允许我关灯,因此我们的舱室又一次彻夜通明。

早上起来,头昏昏沉沉的像灌了沿一样。我在餐厅里碰到了老王,他显然还没有从昨晚的梦魇的阴影里走出来,吃不下饭。伙食长老彭对他还算不错,专门为他煮了一锅米粥,米汤熬的粘稠而浓香。老彭说:“咱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胃不好,多喝些米粥养胃的。”老彭说:“我不是胃不好,在家里稀的干的都能吃,可到了这船上,闻到汽油味,就反胃,船颠簸的厉害,啥都不想吃,最多只能喝些稀粥了。”老彭就问,“你昨夜是不是又做恶梦了。”老王说:“你走后我更严重了,昨夜的梦更吓人了,差点没把我吓死。”然后就把昨夜的梦向老彭复述了一遍。老彭就叹了口气,说这一带海域前几年翻了几艘客轮。据说船上有很多妇女儿童,你可能是撞到了他们的阴魂,所以才这样子的。老王说老彭你能不能给我再作个法,镇一镇呀!老彭说我不是给你安排了个大学生了吗?书生就是辟邪的,我把“吉祥物”都给你送到宿舍里去了。老王听了一脸的茫然。

老彭不在的时候,我把老王拉到一旁开导他。我说老王你别听老彭吓你了,你一没中邪,二没撞鬼,你就是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身子虚了,又受到了惊吓,所以才这个样子的。这个世界上绝对没有什么鬼神,都是自己吓自己的。鬼不可怕,可怕是我人。老王说小于,人有什么可怕的?我说大家这么说你有病,中邪了,你就信了,心里就真的有了魔了,不可怕吗?老王听了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他嘿嘿一笑就不再言语了。

直到几个月后,老王死于非命,我才发现我真是个天才的预言家。老王没有死在厉鬼的阴魂里,却丧命在他终日厮守相依为命的同伴的屠刀下,从而验证了真正的魔鬼是我们的人类。

老王经过我的耐心开导,渐渐也能吃下饭了,夜里睡觉梦也少了。从此,大家都说老彭说的对,我就是这个船上的福神。为此,大副王洪彬还专门找我谈了一次话,说,早前我挑拨事端的那200元不罚了,船长说算我将功抵过了。我听了哭笑不得,觉得这艘船真的很邪乎。自从上船以来,我莫名其妙地犯错,又不知不觉地立功,而这一切来的都没有征兆,都不为我所左右,我真的“随波逐流”、任由摆布了。

自从我“医”好老王的病后,大家一改往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眼光看待我了,吃饭让先,洗漱让先,连上厕所都有人主动给我送手纸。刘满仓更是惋惜的不行,说早先不该让我换宿舍走了,还说自从我不跟他住一宿舍后,他做啥啥不顺。打牌手臭,下棋棋输,上厕所时,一个大浪袭来,又把mp4丢掉到了海里。徐国栋、朱胜利也这么说。按说,他们与老彭同是船长朋友,未上船之前都已熟识,平时拍马屁都找不到机会,现在突然烦起老彭来了,说老彭睡觉打鼾震的船舱嗡嗡地响,捣鼓着刘满仓向船长建议再把我换回来,理由是老王的病好了,他们却被吵病了。船长当然没有同意,他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老王的病好不容易才恢复到这样,再来个旧病复发就麻烦了。

其实我自己心里最清楚,我不是什么福神,更不会什么医术。老王也没有什么大病,无非是受了点惊吓。这么多天以来,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安宁,身体虚弱了点儿。心理负担又大,因此才疑神疑鬼,总觉得自己身患重病、鬼魅缠身。别说是老王,除了有经验的、心理素质较好的少有的几个老船员,已经适应了船上的生活,许多新船员或多或少都有这方面的毛病。他们洗不惯海水澡,船上淡水又金贵,有时用淡水比吃油还要节省,除了除夕那天船长开恩,每人赏一小盆淡水洗澡。平时大多是海水冲洗后,拿湿毛巾把身上的盐渍擦掉。因此,很多船员干脆不洗澡。我就常为身上总像洗不干净似的睡不好,时间久了,也常有恶梦相伴。只不过大家这种不适的反应没有老王严重罢了。

最近两天好多了,船在澳洲西海岸添了些补给,公司还特意让人给大家送来新鲜的水果蔬菜。感觉心情比过年都畅快,大家的情绪才有所缓解。

那天午后,盛大林拿来两个苹果放在我的床上,说小于,送给你的!我受宠若惊,这么好的水果是公司慰问船上领导层的,红艳艳的,果套里面还贴着标签,我怎能要呀!我推辞。同宿舍的郭涛帮腔,说小于,大林哥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他弟都没舍得给呢,就给你了。听郭涛这么一说,我更不好意思收下了。可盛大林执意要给,我也只好收下了一个。他劝我要收就收完,要么就不收。我也就不好再推辞了。

盛大林说他这么多天来,心里一直很烦,这几天跟我住隔壁了,接触多了,觉得我人不错,跟他挺能聊的来,心情好多了。因此,他要感谢我!我说聊天本来就是相互的嘛!有什么可感谢的。你要是感谢我,我也应该回谢你呀!他就说,那不一样,他找我聊天是为了倒苦水给你喝,我跟他聊天是帮他疏导心理,让他心通气爽,能一样吗?

我想真正应该感谢我大学时学的心理课,还要感谢我们的心理辅导老师,他平时就是这样疏导我们郁郁寡欢的同学的,我又用同样的方法疏导着船员,真没想到还能收到一些效果,得到了他们的敬重。

自从我搬进新宿舍,成了老轨盛大林邻居后,他与同宿舍的大管轮、二管轮不怎么说话,没事就爱到我宿舍里聊天。他说我是个读书人,很明事理儿,很多心里话愿意跟我说。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知道二管轮盛小斌是他的堂弟,说是管轮,其实多半跟他学徒,几年来,他对盛小斌很照顾,跟胞兄弟没什么区别。盛小斌的父母是他的亲叔婶,很小时他就没了父母,几乎是叔婶把他抚养成人的,因此,我能理解他对盛小斌的那份感情。

盛大林走后,我把那两个苹果分给了大家。除了与郭涛分吃了一个,我把另一个苹果送给了原来的宿舍。刘满仓感动的不得了,说还是小于有情有义呀!我知道大家不是在乎吃半块苹果,而是在乎这份感情、这份惦记。特别是在海上,面对茫茫一片的汪洋,大家都有一种浪迹天涯的飘落感,还有什么比一份关怀、一个惦记更让人温暖呢。

晚饭吃的是饺子,好久没有吃上这种新鲜的素菜鸡蛋水饺了。伙食长老彭叫来大家,一起帮厨包饺子。除了几个坚守岗位的,会包饺子的船员都参加了。我认为吃饺子不在饺子的鲜美,而在包饺子的乐趣。中国许多传统节日都时兴吃饺子,特别是春节,家家户户除夕之夜早早包好,等着年初一享用。其实乐趣不在年初一,而是在除夕的晚上。一家人围在灶房圆桌旁包着饺了,有说有笑,其乐融融,那才叫年味。同样,今晚大家聚在一起包饺子,说着不着边际的闲说,传着时下流行的段子,讲着各地发生的奇闻怪事,时不时插科打诨,笑声连连。全然忘记了是在包饺子,倒像是过节领导开茶话会一样,轻松而愉快。尽管各地有各地的包法,各人有各人的特色,放在一起,煮在锅里,都是香喷喷的饺子。

三遍水后,老彭从锅里捞出一只咬在嘴里,已经熟了,就把碗放在锅沿上盛饺子,大家便开始谦让起来,互让着对方先吃。

老彭说,“第一锅第一碗要让病号老王先吃,以体现我们的人性化关怀,照顾伤员病号,哈哈,大家说是不是?”

大家都表示赞同,还有人从队伍里把老王朝前推。

老王很不好意思,红着脸躬起身子往后退着,“老彭,你是厨师,你最受累,你先。”

老彭说:“我不急,我还要等着煮下一锅呢。”

赵红卫说:“老王,让你吃你就吃吧!你年龄大,又是病号,你不吃,大家怎好意思抢先。”

老王还是不好意思,说:“没事,你们先吃,二锅饺子头锅面,我吃下一锅。”

老彭不满了,说:“老王,你这样说我可不高兴了,好像我故意坑你似的,什么二锅饺子头锅面?”

刘满仓笑了,说是“头锅饺子二锅面。”

老王见老彭生气了,连忙说:“好、好、我吃,我吃……”

那天的饺子大家吃的真香,回到宿舍后,嘟囔着肚皮太撑。我也一样,整整吃了一大碗,直到第二天中午都不觉得饿。

晚上,老王没有再做恶梦了,他睡的很香,以至郭涛和周强有点不适应了,他俩笑着议论说,是不是饺子太香了,把鬼魂也给喂饱了?

从北半球跑到南北球,从家里的春天跑到了这儿秋天,我们终于熬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大家一想到马上就可以钓鱼了,心里都很激动。因为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就像唐僧师徒历经九九八十一难的洗礼,目的还不是为了取得真经?鱿钓就是我们的真经。吃过早饭,船长专门组织船员开了一次“战前”动员会议。会议精神主要是要求大副负责安排好渔具的分配和发放工作,以确保大家“打仗”中手有枪。渔具包括:钓鱼杆、鱼线、木虾、铁坠等。不过,他还特别申明,所有渔具的费用都是自理,公司提前垫付。丢失、损毁从个人工资里扣除。因此,要求大家一要认真保管,二要爱惜使用。另外,还要求二副组织大家以老带新,做好新船员的鱿钓业务培训及安全保障工作。

会议结束后,马上就进入了安全鱿钓的演练工作。大家以同宿舍为优先,进行新老搭配组合。我们宿舍四人,刚好两新,两老。我与郭涛搭队;周强与老王搭队。周强有点不太乐意,叽叽歪歪地说,一不补助,二不奖励的,凭啥要我们给新船员培训,要培训也是他公司的责任,我们也是打工的,是钓鱼来的,不是来做培训师的。老王见他不高兴,就一边陪着笑脸,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玉溪烟,撕掉封口条,说:“小周师傅,抽烟,抽烟。”周强一看烟牌子,立马眉开眼笑了,说:“咦,看不出,老王的档次不低呀!”

其实不是这样子的。周强心里也清楚,老王平时只抽5块钱一包的香烟,但他还是故意这样说,表示对老王谄媚的一种接受。老王与其他抽烟的年轻船员不同:他平时口袋里装两包烟,一包自己抽,口袋始终是开着的;另一包是给领导抽的,口袋是扣上的。只有到见了船长,大副,老轨这样级别的领导,他才肯解开上衣口袋纽扣,掏出那包20多元的好烟,谄笑着敬上,船长也是抽这个档次的烟,只不过牌子不一样。有时自己的抽完了,懒得去柜子里取,就冲老王招招手,“哎,过来、过来。”老王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就,猫着腰小跑着过来,到了跟前,船长小声说,把烟给我一支。

老轨盛大林不同,那次来宿舍找我聊,老王也在,就想给他发烟,口袋纽扣还没打开,就被盛大林一把拉住制止了。盛大林掏出了自己的烟。

我觉得老王很会来事,上船前都把这样的细节都想好了,比刘满仓还周到,刘满仓把烟和酒带到船上,主要是为自己考虑。烟只有一种,10元一包;酒是那种塑料桶装的,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酒。

郭涛很耐心地给我讲授钓鱼的技巧,中途还给我发烟,我说我不会抽。他就自己点了抽一口,又滔滔不绝地讲开了:“鱿鱼习惯偷偷跟在鱼虾的后面,然后用两只可伸长攻击的触爪擒抱猎物;所以伞钩才会设计在木虾的后方……感觉鱼儿上钓了,不要收的太快。特别是遇到大的鱿鱼,它动你就不要动,它不动时你才动,要知道鱿鱼是软体动物,动作太猛,容易脱钓跑掉……”

郭涛很敬业,讲的鼻尖都冒汗了。我过意不去,给他倒了杯开水端来,又向刘满仓买盒烟犒劳他。我就来到刘满仓他们的钓机位前,看到朱胜利也在耐心给刘满仓讲解。刘满仓的表现让我很吃惊,我很难想象最初我们来到船上,同住一个宿舍的时候,他对徐国栋与朱胜利藐视的态度与现在的情景联系在一起:他半蹲在刚子面前,像个小学生似的半张着嘴,仰视着坐在椅子上为他演示穿鱼线过程的朱胜利的脸,那种渴求、那种尊敬、那种折服的表情让我怎样也无法与我想象中刘满仓划在一起,他在我的眼里始终是那种高傲的、倔强的,藐视周围的一切样子。我发现我真的不懂他了。

我凑了上去,很不好意思地说:“满仓哥,我想买你一包烟。”我从口袋时掏出10元钱递了过去。

他拧过脸看着我,用指头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半晌才反问我,“买我的?”

我点了点头,眼睛停在他面前凳子上的两包烟上。

他和朱胜利对视了一下,两人都笑起来,刚子问我,“小于,你10元钱想买几根烟?”

“一包。”

“在家10元一包。这可是在船上!”

“你说多少钱一包?”

“我说的不算,得满仓哥说。”

刘满仓摇了摇头,“多少钱我也不卖,你可别搞错了,我是打渔的,不是卖烟的!”

我央求道:“满仓哥,帮帮忙。”

刘满仓很随意操起凳子上那包未开封的朝我扔过来,说:“拿去抽吧!别说买,我就给你了。”

我回到我们的钓机位前,把刚才那包烟塞给了郭涛,他说什么都不肯要,我就取出一支给他,为了表示我对他的感谢,还很殷勤地为他点上。

这时,船长和大副急匆匆地从舷梯上下来,要大家赶快把渔具收拾起来,越快越好。我有些纳闷,刚学了一些要领,还没有来得及实践,怎么就要收起了呢。我循着船长的目光看去,直见两艘船体黑白相间的小船向我们飞奔过来,划起两道白花花的浪痕,像两只飞奔的斑马腾起的两股尘烟。大家收拾好渔具,也都驻足观望。

小船越来越近,在湛蓝的海面上也越来越清晰,船上的人在向我们挥舞着手臂。

大副一脸的惊恐,“是海盗!”

船长哆嗦了一下,转身故作镇定地冲大家挥了挥手,“大家快点回舱,注意隐蔽。”

赵红卫说:“我拿把刀过来。”

大副睥睨他一眼,“他们手里有枪、冲锋枪!”

赵红卫愣住了。

大副:“还站在这里干嘛,都赶快给我隐蔽!”

大家慌了神,迟疑了几秒钟,立刻像一群受了惊吓的野猪,亡命般向楼上奔去,舷梯一时难以应急,有人差点摔了下来。

“把我的刀取下来。”赵红卫盯着爬到舷梯上的大鹏喊。

“人家有枪!”大鹏胆怯地侧过脸答说。

“让你取你就取,那么多废话!”赵红卫说。

大副回过头时,发现甲板上除了他和船长,赵红卫和刘满仓也在。他就不耐烦地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们俩。

大副:“你们怎么还不走?”

赵红卫:“你不也没有走吗?”

刘满仓:“我想看看海盗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两只小船正在逼近,每只船上有三四个人的样子。依然挥舞着手臂示意我们停船。船长让大副把水枪取来,严阵以待。

小船到了跟前我们才清楚,原来是当地的渔民,问我们要不是些补给。他们有专门为远航船只兜售生活用品的给养船。船长谢了他们的好意,才知道原来是虚惊一场,绷紧着的神经方才松弛了下来。

经这么一折腾,大家刚才演练的兴致全无,又回复到从前那种乱哄哄的场面。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吹牛的吹牛,反正没有一人做正经事儿。我又跑到12人舱,那里热闹,刘满仓他们都在打牌。

自从除夕那晚切磋武艺后,我发现刘满仓与赵红卫走的近了,由刚开始的礼貌试探,到现在的称兄道弟。说好听了这叫惺惺相惜,难听了那叫臭味相投。这使我想起我读书时的情景,班里总有几个活跃分子,我说的活跃不是那种爱出风头、乍乍呼呼、组织些小活动、拍拍老师马屁,追追漂亮女生的乖乖小男生,而是那种有点仗义、有点担当、我行我素,超脱中略显沉闷的大男生。他们学习成绩或不很好,与老师的关系也不亲不疏,但总有一种潜在的号召力,吸引着一帮游离于班级组织之外的同学跟随。刘满仓就是这样的人。表面上看似不动声色,大气和善,乐于助人。骨子里却有一种挑战权威,不屈尊于人下的反叛精神。从他暗中串联同乡,对付船长的分割管制中,我就能感受他身上散发出的某种咄咄气势,我觉得男人间的这种气场就像大型动物间对峙时的低闷吼声,声波不大,却能使对手心灵震颤,意志消磨,望而却步。因此,我从没见过船长当面斥责过他与赵红卫,倒是不知深浅的大副常常在船员面前吼来喝去的,把别的船员吓得噤若寒蝉,却被他们却当成笑料。

眼前的刘满仓、赵红卫他们正玩的热火朝天。徐国栋、朱胜利、王龙、余波都在。见我进来,朱胜利如同见了救星一样连忙招呼我坐下,拽住我的衣襟顿了顿,说现在大家都不要争了,让大学生于洋给咱评个理,你们服不服?刘满仓瞟了我一眼,说,朱胜利你不要难为人家于洋好不?他喝墨水比我们都行,不见得什么都比我们强,我都没见过他打牌,你让他评那门子的理呀?朱胜利有点耍赖地狡辩,说我棋下的比他们好。赵红卫皱着眉头,说朱胜利,你别贫了,这是打牌,不是下棋,快给满仓掏钱!朱胜利无奈,歪着脑袋眯缝着眼猛抽了一口烟,将剩下的半截烟头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从裤兜里抠出一张皱巴巴的10元票币扔到刘满仓面前。朱胜利眉头舒展了,说这就对了嘛!

我发现朱胜利的表现比起跟船长玩的时野蛮多了,每揭一张牌,都要乍呼一下,遇到好牌高兴的嗷嗷叫,揭到烂牌就要骂娘,刘满仓时不时地提醒他,说刚子,你能不能积点口德?看客们也随意的多了,勾肩搭背的,为该出那张牌争的面红耳赤,气的打牌的人高声抗议:你们能不能小声点,把我的底牌全泄了。

一块都那么自然、那么和谐,那么真实、那么斤斤计较,诠释着人们争强与爱财的双重秉性。

这个场合不属于我,我得要离开。我承认我也爱财,但那种为区区几十块钱吵吵嚷嚷不停,总让我感到脸红难堪,因此我从不打牌,也不会打牌。我知道这是牌桌上的规矩,船长曾以老江湖的权威在牌桌上声明过:私下哪怕请你吃几百元的大餐都行,牌桌上要厘清,少一分都不行。

我来盛大林的住室,撞见大轮管马少华刚刚向他汇报完工作,拿着一把大钳子火烧火燎地走了,手上、脸上、衣服上满是污渍。大轮管给我的印象一直是:满身油污、不修边幅。马少华40多岁的年纪,样子却像个小老头,成天风风火火的有忙不完的活计。盛大林恰好相反,不仅收拾的干净利索,还能忙中偷闲,吹吹笛子。我知道他是领导,不便打扰,所以平时从没去找过他。更何况洪海还作过交待哩。然而他找我的次数多了,反倒让我有了一种很忐忑的感觉——我成了他的领导。所以为了排解这种不安,我怀着另一种忐忑的心情拜访了他。

我进屋时与二副王浩正伏在案头上专心地看一本相册,他对我的到来显得很高兴,右手抓住我的手,左手轻轻拍在我的背上,给我让到椅子上,“哎呀,小于,稀客呀!”

我有点局促,搓着手,“不是我不来,他们都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不敢打扰。”

二副收起相册,叹了口气,“心情不好,更要多说,不然憋出毛病了。”

盛小斌说:“是呀!最近好多了。是小于开导的,小于懂心理学,是心理医生。”

王浩说:“我听说他治好了老王的病,厉害,的确了不起!”王浩向我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他翻开已经合上的相册。说:“小于,你给我想想办法,怎样才能让我不想我女儿呢。”

我笑道:“想你女儿有什么不好的,  说明你是个好父亲嘛。”

王浩说:“我说的不是那样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不要那样,一闭上眼睛都是她的样子,那眼神太可怜了,真的,太可怜了。”

王的眼角湿润了。

我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我说,你带着女儿的相册过来,很好,这样也能缓解思念。

王浩:“我每晚做梦都要梦见她,醒来就……睡不着.”

我说:“你试想着女儿病好的那一天,你们一家三口放风筝,在春光明媚的田野上、在碧绿无垠的草地上,幸福地奔跑的样子。你想,这就在明天……就在眼前,你已经看见了曙光。哦,真美……就这样想象着,给自己一个希望……”

王浩、盛大林了被我的话感染了,眸光里有闪闪的泪花。

我也被自己的话感染了,我不知道一向不善言辞的我怎么一下子变的那么会说。后来我找到了答案:我把我做梦的经验告诉了他们,让他们活在梦里面感动着。我常常幻想着挣到钱的那一天,一定要给母亲买一套最好的按摩器,母亲患有肩周炎,医生建议她买,她舍不得花钱,就在地摊上花5元钱买了个小木锤,敲了两个月也不顶用。我还想到与梅雨晴结婚,举办婚礼,一定要选择青岛的那家档次还不错的凤凰酒楼,我念中学时,我们的老师结婚就是在那儿包的酒席,既有档次,又很实惠。

我有点惭愧,后悔自己没有带上我与梅雨晴的照册,只在手机是存了几张。是我不够爱雨晴,还是我的心太粗了?我很自责。

从盛大林那里回来,刘满仓他们的牌局还没有结束.我看着他们一个个两眼通红,专心于打牌,就想,他们只所以那么兴奋,那么不辞辛苦、不知疲倦,那是因为每场牌的结局都是未知的,如果输钱已经注定,他们还都会那么亢奋、那么卖力吗?(小说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

程双红,又名程子君,笔名:程晓枫、程虫虫、梅映雪、梅虹影、龙飞等,生于八十年代,河南省周口市人。金牛座男子,以通透为理想,以简单为目标,人生信条为“一切看透,更要相信美好”。二十岁正式开始发表作品,青年作家.热爱音乐,武术,电影,旅行,写作十余年。诗歌、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河南日报》《芳草》《周口日报》《牛城晚报》《短小说》《中学生学习报》《文化周报》《精神文明报》《雪花》《现代家庭报》《扬子晚报》《青年作家》《人民日报》《长沙晚报》《吐鲁番》《青少年文学》《思维与智慧》《青年文摘》《青年博览》《报刊文摘》《37°女人》《小品文选刊》《传记·传奇文学选刊》《佛山文艺》等刊物,诗歌、散文、小说作品入选年度选本。著有长篇小说《血海浪花》《苍茫》《面包树上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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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程子君:锦衣卫(长篇武侠小说连载之三百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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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程子君:锦衣卫(长篇武侠小说连载之三百九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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