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水站趣闻
文/李光强
时间的帷幔掩盖了一切声音和细节,在白茫茫的历史迷雾中,打捞着个体的记忆......
那年,我刚十岁,下学回家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同弟弟去水站抬水。那时候自来水根本没有方便到各户每家,甚至送到厨房,卫生间。环城也没有几家水站。据当时我记忆里也就十家左右。一部分修在紧邻街道房屋的后墙根或墙边,极其简陋窄小,只能容纳两个人;另一些修在十字街口重要位置的就比较宽敞了,方便四面八方吃水的住户。每个水站的玻璃窗上都留有一个小口,从里面伸手可以插上。内部有个总来水,上有个总闸阀,外面伸出平行的两截铁管,上面各拧一个水龙头,且有专人看管—大部分都是照顾些老弱病残的男人、女人,这差事也得有关系、有熟人,否则也干不成。当时吃水是要水票的,小口就是收水票用的。我们去抬水的水站有一个大婶很和蔼可亲,偶尔忘拿水票,可以先打水之后再补回水票,记得很清楚一担水两分钱。
那天,比往常下学要早些,我兄弟俩飞奔回家,迅速撂下书包,收拾好水桶、扁担,一边往门外冲,一边琢磨着,心想一会早点抬完水去哪儿玩耍。可是那天人特别多,排队排了两长溜,水流的又出奇慢,也弄不懂是什么原因?!
适逢冬季最冷的月份,挑水的人们呼吸哈成一股股白气,而房檐上的水柱像水晶短剑似的挂着。我的脸冻的发疼生紧,还有些痒,眉毛上都有了一层白霜,两条腿不由自主的想打颤。情急懊恼之中,我嚷了一句:“日哈海怪啦。这么多人!?”这一说,不打紧,紧挨着我旁边穿对襟衫的黑衣老头立即投来恶狠狠的目光:“嘴里不干不净的,猴鬼,你说什么!!!”我抬头瞅了他一眼,不知道冻得视线模糊了还是脑子也锈钝了,余光里蜷缩在小窗角落的大婶撇了撇嘴,深吸了一口烟吐了出来,嘴角诡异的上扬,伴随着周围人的窃窃私语。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忽然抡起扁担朝我劈来,地上的倒影映得他出奇的高大。我吓得赶紧往边上一闪,来不及细想,撒腿就跑。
弟弟也惊恐万分,不敢言语,吓得踉跄一下,索性圪蹴在地上,打起了哆嗦。
我恼怒不解还有些委屈,前面跑,他从后面追,还嚷嚷着,“叫你再说”,我跑远数十米,他就不再追了,但嘴里还嘟囔着。
我边跑边寻思黑衣老头,他,我是认识的,但不熟悉。我和弟弟一礼拜抬五六次水,还是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只知道他是贩水生活的。(给没有劳动力的家庭担水,一担水一毛钱。)
从前家庭是非常节约的,一瓮水要用好几天。当时住在院子上房的老武家也吃他的水。那时东房,西房我们居住,一个月给房管所八毛钱的房钱已是支付不起。由于父母都是老师,兄弟姊妹又多,上有需要照顾的奶奶,下有两三岁的妹妹,艰苦度日,入不敷出,欠了一屁股债。正房的老武家却是雇人挑水的,对我们来说真是奢侈至极啊!
醒过神来已经跑出很远,看不见他的身影,感觉不再追来了。便往回走,迅速钻到巷子角落藏起来,直到看着他挑水走远了,我才折回水站。弟弟天真的望着我,旁边的人们却一下哄堂大笑起来,引得路人频频注目。
我百思不得其解,愤愤不平的嚷叫“日哈海怪啦”吓得弟弟直拽我的衣袖,周围投来齐刷刷的目光。“快别说了,”一位大叔说,“你不知道'海怪'是他的'吃号'。”我还是懵懵懂懂,又听到人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起来。顿了顿,我又说:“真是日哈海怪了。”随后我和弟弟蔫蔫的抬水回家了。回去之后便和母亲讲了此事,母亲也笑了。
多年后,一想起这件事感概颇多,那时候我对绰号并不十分理解,也不知道对一个人的伤害这么大,总之,我肯定冒犯了这位大伯。随后的人生中也听过、见过类似的情形,也告诫自己讲话要注意,出口需谨慎,误会有时比故意伤害还大......
后来赶上国家政策“公经产”退赔,房子又回到了从前房主家。我们搬离了那幢小四合院,吃上了方便到家的自来水。我和弟弟都如释重负,可以尽情的学习和玩耍了。尽管以前抬水并不十分轻松,但还是很怀念那段岁月。如今我们在享受科技进步便利的同时,是不是也变得懒散、懈怠了呢?!
一切记忆恍如隔世,而我也已过不惑之年,知道那时冒犯的大伯小名叫“四”,住在胡同后面的百年老房里,如今想来,他也作古多年了吧。
文章图片来自网络,文章观点不代表知彼文学平台,我们只是介休文学的搬用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