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无意识的智慧

刷到某平台上面有个"河流文化小组"，专门展示和讨论那些滋养了村庄的那些河流，不由心旌神摇，奇怪的是，我第一反应不是故乡的河流，也不是跟我目前办公室相隔一公里左右的珠江，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水乡。

若是有前世，那我前世估计应该是江南人。

我在江苏上的大学，在杭州实的习，闲暇之余，经常在周边乱窜，去过很多古镇古村，对江南的小桥流水人家特别熟悉，也特别亲切。虽然大学毕业已经十余年，回到广州定居也已经六年，但依旧经常怀念江南，甚至希望有机会可以回去发展。这种对江南的特殊情愫更多是源于江南的水，那种错综复杂，密布交叉的水网让人无法逃出那种软软的温柔乡，而那种温柔乡，更多的是一种母亲原型意象。

水是孕育的，包容的，温柔的，付出的，给予的，这个就是母亲原型。母亲是自然的，无意识的，物质层面越成功，意识层面走得越远，越高，和母亲分离得越久，距离越远，就会越渴望和母亲链接，渴望回到母亲的怀抱。所以渴望和河流的链接，也是在渴望和母亲的链接。

同时，水也是无意识的原型，因为你不知道水里面有什么，可以孕育出什么，那里充满了未知，充满了神秘，也充满了智慧，这个，也恰似我们的无意识，既包括个人无意识，也包括集体无意识。

我对江南的特殊情愫，更多的可能是集体无意识的部分。

我大学所在的城市，有一座千年渡口，我很喜欢去那里，每次一有空就会去，什么都不干，只是无所事事地闲逛，那个渡口以前是长江下游的渡口之一，后来长江水位消退，渡口的功能就失去，于是被当地政府慢慢开发和建设成了一个旅游景点。但从那个位置还是可以看到长江，也可以远远地看到扬州，有一段时间，我做了一个想象(意象)，不知道在哪辈子，我曾经作为一个婷婷袅袅的小姐从渡口的石板路上走过，头上插的首饰一步一摇，被我缩写为"一步摇"，我以为这个词是突发奇想的个人创作，后来发现，这个词原来就有，是一种头饰的名字。

这种集体无意识的遗传很奇妙，我小时候读的书更多偏向的是武侠小说，聊斋，还有现代言情，但很少或者基本没有读过古代言情或者跟古代女子有关的书，如果硬要说跟古代女子有关的一点记忆，可能就跟高中的一个语文老师有关，当时他解读一篇古文，可能是文中有某个古代女子的描述，他特别陶醉地想象了一番，然后赞叹了一番，哦，这么一想，应该是《红楼梦》，要么就是《诗经》，我想能激起现代文人对古代美女的想象和向往，还能被列为教科书的，应该就只能是《红楼梦》或者《诗经》了，为此，我特意又去读了一遍《红楼梦》和《诗经》，可是《红楼梦》和《诗经》里也并没有一步摇这个名词。后来百度了一下，搜索里有"步摇"这个名词，接着，又终于在唐诗里找到相关的文字: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白居易《长恨歌》

对于这种走一步摇一下的头饰，从古至今都会带给人同样的意象，让人即便不是身处同样的时代，也会想出同样的名字，这个就是集体无意识通过意象的表达。

我在广东包括广州就从来不会做出这样的想象，因为广东的集体无意识不是这样的。

广东在清朝开通对外贸易口岸之前就是野蛮之地，是流放之地，会有一些落魄的官员和文人被贬谪和流放到这里，但不会成集体性，而且时间上也不会待太久，没过多久可能又调回朝廷或者贬到别的地方去了，所以虽然有文人到过，但是并没有成批，也就是缺乏集体性，还有时间上也缺乏持久性和连贯性，因为缺乏人才的大量聚集以及时间的沉淀，所以岭南没有形成浓郁的文人文化。后来清朝乾隆开启广州作为对外通商口岸，于是对外贸易的商业开始慢慢发展和崛起，于是形成了对外贸易的商业文化。而江南则自古以来都是渔米之乡，物质上非常富裕，风景和气候又非常宜人，一直都是有文化的王公贵族以及有文化的诗人文人聚集的地方，所以自然就沉淀出了这样的集体无意识的文人文化氛围。而联想，则通常需要某种特定的氛围来激发。

前几年，我刻意回家查了一下族谱，想搞清楚自己的祖先是否曾经在江南停留居住过，不过可惜的是，族谱是从明代末年开始记录的，起点是福建龙岩，从福建一路往南，到了今天的广东。那我的祖先明代之前又是在哪里的呢？这个谜就留给我去遐想了。

假如真的存在家族文化遗传，我想我明代之前的祖先应该在江南停留居住过，那种江南的气息和氛围通过文化基因遗传给了我，这个让后代的我对江南有特别的情愫，选择大学的时候也无意识地选择了那边。从大学开始，我的无意识的祖先追溯就已经开启，它从感官入手，慢慢进入情感，再进入思维，而直觉就穿插其中，这种感觉很微妙。

当我意识到自己和祖先存在这种穿越时空的联系和链接，慢慢就感觉到了自己并不孤独，我的祖先一路从北方迁徙到南方，几千公里的路程，需要经过多少代人呢？又经历多少百年甚至千年呢？这么一想，感觉祖先太伟大，人类太伟大，集体太伟大，时间也太伟大，而个体作为其中的一份子，又微小又平凡，当然，也伟大。

我们是神的孩子，享受着神的恩宠，但同时，我们也平凡，因为神的孩子很多，不止我们一个。

发挥我们的独一无二，也整合我们的平凡普通，人生，即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