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纲:改名 作文 跳舞 素描 闲暇时光 介绍金莹 恋爱 离婚 写作 张记者高于500,可能是内容复杂(包含小素材),要不就是分辨率高高二分完班。我留意我的新同位,比我矮一头,微胖,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睛,齐耳短发。她自我介绍,嗨,我是于秋鸣。以后熟了,她说她的名字是自己改的,以前叫于秋梅。我睁大眼睛问还可以自己改名字。她无奈的看了我一眼。我说秋梅挺好听的呀,她说,俗不可耐,她从小学开始就寻思改名。我心想还挺有个性的。直接的外貌描写很难出彩,关键一个字:短。(它是适合用画面表现,不适合文字的。不要拿文字去表现它的短板。)间接的则可以:比喻。卤蛋、烂番茄。(文章总体风格。非温柔敦厚。)往后的素材都没偏离这个基调,这很重要:很有主见,但这种主见经常不是理智的结果。第一次作文课,她就惊到我。犹记得,写完后,我俩互相交换欣赏大作。她没有按老师的要求去写,好像写了一篇游记。里面一句话,印象深刻。“远处看那连绵起伏的沙丘,就像女人的乳房一样。”当时感觉自己的脸发烫,心脏还扑通扑通的跳。小声问,你敢交给老师?她说,有啥不敢?果不其然,第2次作文课她就被语文老师叫到门口聊了半节课。我从门缝里偷看他俩的对话。老师和她一问一答。她看起来很酷很拽的样子。等她回到座位上,我问老师和她说了啥,她笑而不语很得意。一次,她偷偷跟我说,我爱上咱们语文老师了。我说,啥?她说,咱班刘红也喜欢,我能看出来。我直接无语。仍然算在“作文”的素材里。又更进一步了。这个人的形象已经浮现了:不仅爱上老师,还敢大胆地承认。事件中,老师做得更加不合适,有性骚扰嫌疑——哪怕学生对他产生好感。因为权力、阅历不对等。老师没有正面出现,但他是这个素材的关键。人物有了不合适的行为,会让故事好看起来,变成文章的素材。元旦晚会的时候,伴随着费翔的大吼,这就是那冬天里的一把火,她跳了一段激情四射的迪斯科,短发被她甩得上下翻飞。我看旁边两位女生窃窃私语还瞅了我一眼,我竟然感到很难为情。高三插班来了十几个艺术生。于秋鸣很快和他们打的火热。下午两节自习,她经常不在,我问她干啥去了。她说,我到楼顶当人体模特去了。看着我盯着她的眼神,她说你想到哪去了?就是美术生画素描,不过先开始挺新鲜的,后面几次就没意思了,不去了。因为是二手素材。如果是一手或者虚构,是值得展开的。“陌生场景”我俩都没考上大学,我招工进了厂里,他招工到机关下属单位。我俩入职培训的时候,下了课闲着没事儿整天混在一起。我看琼瑶三毛。她看废都和白鹿原。她订星星诗刊。我看大众电影。她喜欢大声朗读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我说汪国真的诗也不错呀,现在多流行。她说,听说推崇他的人让他冲击诺贝尔文学奖。我说这不至于吧,那诺贝尔奖也太容易了。秋鸣笑着说,你还有点脑子啊。她学霹雳舞,天天练给我看。我学黄梅戏,天天唱给她听。她说,唱得呕哑嘲哳难为听,我说,你跳的像得了抽搐症。她喜欢穿黑色皮夹克。我爱穿呢子大衣。她说她不喜欢淑女范,显得矫揉造作。我说我讨厌某人故作潇洒,装腔作势。她迷上崔健,说她现在除了崔健一无所有。我说俺只喜欢周润发。只要发哥对俺坏坏一笑,俺就醉了。秋鸣说,浅薄的家伙,只喜欢漂亮的皮囊。我说总比你一无所有强。素材叫“闲暇时光”,但其实不是素材,而是素材之间的背景。尽量不要让背景超过1个素材的篇幅。它的好处在于给文章提供不同的节奏。但也不要在慢节奏停留的时间过长。200字合适。叙述可以把许多零散的、细碎的、没办法提高分辨率的点串起来。但我们还是要选取尽可能典型的保留:有点脑子、一无所有。一次她要给我介绍对象,说是她们培训班的班长看见我,惊鸿一瞥,念念不忘,非要认识我。我摸着下巴说,从来没这么奉承过我,绝对是包藏祸心。说出你的真实意图。她哈哈笑起来说,和他搞好关系,请假方便。我说,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朋友,她说,啥出卖呀,上纲上线的,金莹这个人还行,喜欢写诗,是个诗歌爱好者。你成天闲的没事,多认识个朋友,他又吃不了你。“惊鸿一瞥”,可以用直接引语。文艺女青年的后遗症。可以把最典型的一句半句拎出来当直接引语,效果会更突出。传递信息用叙述、间接引语。渲染感情色彩,用直接引语。我问她请假干啥,她说她要学习世界语和速记。我说啥是世界语?秋鸣说未来是世界语的天下,学会世界语,走遍天下也不怕。并对我说,你也来学吧。我摇摇头说,我要吃喝玩乐,享受人生。她白我一眼,瞧你那点出息。和金莹看了场电影。回来后秋鸣问咋样,我说不咋样。临走硬塞给我一个信封,里边有他写的几首诗,还把我的名字嵌进去。秋鸣问写的啥,我说,一直啊,啊,啊,酸掉我的大牙,照汪国真差远了。秋鸣捧腹大笑,我脑海里想起金莹对秋鸣的评价,就是我班上的活宝,老是和别人不一样。金莹那不屑的语气让我感到厌烦。不过我没给秋鸣提。因为我不是主人公,不加引号好,虽然实际上也是直接引语。加引号就喧宾夺主了。如果是秋鸣说的,可以加引号。秋鸣恋爱了,让我大为讶异。她在学习打毛衣,看她那贤惠的样子,我问,何方神圣,能入的了你的法眼?她笑而不语,难得一见的温柔。我打她一下,她说,聚会认识的,是个老师,那是相当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于是俩人一见钟情。我说,人家咋看上你了?她瞥我一眼,嫉妒我?咱魅力无穷。我说,没看出来。她哼一声,就你现在的男朋友明涛,信不信我一个月就把他拿下。我说,那我就放心了,说明他不以貌取人。秋鸣说,好你个肖慧,竟然得到我的真传啦。我说,近墨者黑。本段虽然不错,但类似段落不能多,否则有偏航风险。(带货还是讲段子)再见秋鸣的时候,她用被子蒙住头。她妈说躺了两天了。我坐她床上说,失个恋至于吗?成天嘲笑人家。轮到自己也成这样了。我一下把被子扯下来,老捂着你不热?她转过头不理我。我说,以前最崇拜秋瑾,成天嚷嚷向人家学,要做英雌,现在成狗雌啦。她听了勉强做了起来,我没那么矫情,就想减肥。
节奏非常快。这也是因为我不知道她怎么恋爱的。
中间虽然有很多体现性格的地方,但我不知道,就没法写。
“狗雌”是亮点,也是写二人关系。偏航风险在加大。
秋鸣眼睛发红,右边脸有些肿胀。她唉了一声,放心,不会有下次了。事后,秋鸣说,那个老师平时看不出来,但是一喝了酒就撒酒疯。醒了就跪地道歉。她忍了几次,又发现他脚踏两只船,最后在两人你踹我一脚,我扇你一耳光中彻底结束了。我张着嘴听完,你俩的画风太诡异了,从浪漫唯美琼瑶风到一地狗血荒诞剧。我哈哈大笑,秋鸣说,总算轮到你讽刺我了。
要避免这种“除了语言稍有亮点其他没亮点”,容易华而不实。
好在这是人物的语言,不是作者的语言,否则更容易华而不实。
沉默一会,她长叹一口气。说谈个恋爱整得我快变成我妈了。我说,和你妈啥关系?秋鸣说,本来家丑不可外扬,不过给你说也无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一度怀疑我爸和他学校的一位年轻老师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经常在家里对着我爸咆哮。有时候把他赶出家门。我记得那是冬天的夜晚,我出门去找我爸,他不愿回家,领着我在楼下一圈一圈的转,我的手脚冰冷,现在想起来还浑身打哆嗦。我决不会活成我妈那样,也不会像我爸那样。秋鸣语气坚定。
这个背景很重要,补充解释了秋鸣为什么那么有个性。原生家庭。
有些背景不介绍也可以,介绍了会更立体,更真实、合理。
“独特性”就是不大平常的地方,作者的人物就是把不大平常甚至很奇怪的地方解释得非常合理、甚至天经地义。
没多久,她认识了一个工厂技术员于建。于建憨厚朴实,看秋鸣的时候,眼里冒着星星。据秋鸣讲,没人对她这么好过,于建看她工作辛苦,于是回老家,满山找花椒木,回家给她做足疗。十足的暖男。我对秋鸣于建说,你俩有了孩子,都不用讨论跟谁姓啦。于建咧着嘴笑。两人很快步入婚姻。
这属于素材“离婚”,其实是离婚的背景。素材在下一段。
还好背景没写太长。
我回婆婆家生孩子,呆了大半年,回来收拾妥当,给秋鸣家里打电话。是于建的声音,露着疲惫,说,她已经不回家了。我有些发懵。隔天见到秋鸣。问她咋回事。她说,实话告诉你吧,我已经租房子住有一段时间了,我跟于健提了离婚。我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你脑子是不是抽风啦?秋鸣苦笑了一下。肖慧,你怎么老爱一惊一乍的,都当妈了。这件事我是深思熟虑的,对双方都好。
写“我”往往非常形象,过于形象有喧宾夺主风险。
我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啊?于建对你不好。秋鸣摇摇头,他对我很好。哪怕我向他提了离婚,他仍然天天回家给我做饭,我不得不搬出来了。我连连叹气说于建上辈子倒了什么霉遇到了你。太无情无义了。还是再想想,别以后后悔。秋鸣有些忧伤,我前一段时间刚做了流产,孩子三个月停止胎动了。我有些骇然。安慰她,调养好身体,宝宝以后再要。她好像没听见我的话。自顾自的说,那段时间我很难受,也想了很多。我觉得我不适合婚姻,以后也不会再要孩子了。我还是喜欢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说你真的太自私了,你对得起于建吗?秋鸣眼睛望着窗外。他是独生子,他父母需要他传宗接代。他也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这些我给不了他。
分辨率比较高。
而且,写到了深刻的主题。能否触碰到深刻主题、触碰多深,决定了文章的上限。对肤浅的主题来说,处理得再好,上限都不会太高。
这里触碰到了,但限于作者不是职业写作者,也只能表达到这种程度了。
有些人确实是结了婚也注定要离婚的。如何去呈现这种“注定”?
用个人述说的方式,显得太轻易了。如果是一手素材,写恋爱中的故事,写于建怎样对秋鸣好,秋鸣为什么还是不得不离开他,用事实来说明,会让文章更深刻。前面那些也就不适合放进来来,是要单独写一篇的。
我生气的说,既然这样,你当初为啥嫁给他?秋鸣有些激动,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错了就不能改吗?我说,强词夺理。她没理我,最后强调,你别劝我了,我下定决心了。我说你不要孩子,老了咋办?秋鸣说,肖慧啊,你除了没裹小脚,整个人就活在大清朝。我说就你脚丫子大,一步跨到了美国。
当事人在经过痛苦之前,发现不了“注定”。
我更不能理解。我根本不是中学作文课上就敢写沙丘像乳房的人。我理解不了她的痛苦。
这篇文章也只能尽量如实地记录二手素材。
这里我和她的分歧,并不算喧宾夺主。恰恰是通过对比,更好地呈现了秋鸣的典型性。
这篇文章,成功在选取了典型的人物。在人群中有代表性,但走得更远。
我问,你妈同意吗?秋鸣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妈管不着我。再说她自己都活不明白。离婚手续办完,我去秋鸣家,帮她整理东西,她准备把床和沙发都处理掉。我望着空空如也的墙,以前挂着她俩的婚纱照和艺术照。现在只留下挂照片的痕迹。秋鸣有些落寞。秋鸣离婚后,迷上写作,报纸上经常有她发表的豆腐块文章。有一次她兴冲冲找我,扔给我一本杂志,我一看是小说月刊,她写的小说作为首篇发表在上面。我说,哎呦,成作家啦。稿费多少钱?她翻了个白眼,你就知道和钱亲。200多吧。我说,写了这么多,给这么少,不合算呀。秋鸣说,咱俩已经没有共鸣了。我问,一个人过得惯吗?她笑了,相当的好。我现在学习心理学专业,准备考心理咨询师。你知道吗,我在单位义务帮助已婚妇女做心理咨询,小有名气。我说,你自己婚姻失败,还帮别人。秋鸣说,离婚是社会进步的表现,是文明的表现,你懂不懂。就知道在家看孩子,已经和社会脱节了。
对常人来说也许显得意外、不能预想。
但对秋鸣来说,再正常不过。(独特、典型:和常人不同、非常合理)
“离婚”的素材不错。
离婚、写作、心理咨询师:就是秋鸣的命。
能不能改变这种命?是什么造成改变?是另外的话题。
秋鸣后来调入单位宣传科,因为发宣传稿经常和报社的编辑记者打交道。有一次,她感叹道,我太崇拜张记者了,他给我讲了很多他孤身一人调查黑作坊,被人发现拼命逃跑的故事。太了不起了。人还正直。我经常请教他问题,想送他烟酒,被回绝了。请他吃饭,还说了我一顿,让我把精力用在写稿上。我发现秋鸣的眼神有些异样。
铺垫到位。属于素材“张记者”的背景。
如果后来不和张记者发生关系,素材就不用写了。
这是“语文老师”故事的翻版。——轮回。
假如语文老师的事情提前发生,就是另一个版本的张记者。但结局会不同。人的这种行为模式没有改变。
周日,我陪儿子逛公园,一个男人笑着朝我打招呼。到了跟前,那人很不满的说,你真是贵人多忘事,想不起我是谁了?我有些尴尬。他说,我是金莹。我连哦了三声,是诗人。金莹才得意起来。我问,还写诗吗?金莹说,惭愧惭愧。事务繁忙,早就停笔了。我说,太可惜了。一颗诗坛新星,就这样陨落了。金莹说,不敢当不敢当。我正准备和他告别,金莹很神秘的说,你和于秋鸣还联系吗?我说,她挺忙,很少联系了。金莹靠近一些,你不知道吧,她找了一个比她大十几岁的男人,听说刚离婚。他话没说完,我突然打断他,这事跟你有关系吗?金莹有些错愕。我转身拉着儿子走了。
细节很好。写“我和秋鸣”的关系。
不是文章主线,但很真实。戏剧性也强。
从结构上看,它可以去掉;但从质量上看,很值得保留。
(占地方又值钱的画)
后半篇写得慢慢像《秋鸣和我》了。
晚上,我拨通电话。秋鸣的声音传过来,肖慧,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你那宝贝儿子咋样了?我顿了一下问,你和那个张记者在一起了?她沉默了一会,说,是,我说,他离婚和你有关系吗?秋鸣说,他们夫妻早就没感情了,没有我也会离婚的。我说,你俩不合适。他比你大那么多。秋鸣叹口气说,肖慧,我知道你是为我好,鞋子穿在脚上合适不合适我自己知道。我有些着急,别人怎么看你?秋鸣沉吟了一下说,别人怎么看是别人的事情,与我无关。还有,肖慧,我和你不一样,我不会也不可能过你这样的生活,这句话激怒了我,我打断她,我知道,你一直瞧不起我,这么多年,你拿我当过朋友吗。过了一会,秋鸣小声说,是你自己这样想。我也没办法。我一下噎住了,最后气呼呼的说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吧。挂上电话,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了。
可见我和秋鸣曾经真的是很好的朋友。
这次生气比前面的调侃那些,更体现两人的友情。
但体现友情的时候,也差不多是友情的顶点或者终点。
现在已经彻底偏航了,文章变成了《曾经的朋友秋鸣》。
虽然偏航了,但和之前的航向离得不远,而且故事还不错。我俩从无话不谈到无话可说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我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一开始的不同,就注定了要分道扬镳。
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的方向上往前走,一开始小小的不同,后面会越来越大。
以后的日子里,为了工作,为了孩子,为了生活,不停搬家,去外地,已经没有了秋鸣的消息,偶尔闲暇之余,翻看照片,看到以前我和秋鸣勾肩搭背露着灿烂的笑容,想着以后还会再见吗?也许见不到了,也许明天转角就会遇到。2020年你在哪里?(节选1000字,老李,原文2000字)想仿照《北京零点后》,那篇是大数据,这篇是小数据。样本量不够,分辨率又抵达不了很高。不同素材分辨率、故事性不匹配。“早就不是队长了,在公司做了好些年了,叫我老姚就好了。”老姚不是警察了,但行伍的经历还留在他身上,身板直,筋骨有力,双眼射着光。“疫情刚开始,我和爱人在灵隐寺烧香,我对公司的事情有感觉。”“有感觉”是含蓄的说法。比“预感公司要出事”妥帖、符合人物身份。老姚的公司是海阳金服,在2020上过法制新闻几个理财公司之一,因为非法吸纳存款被抓了上百人。知道什么时候该介绍背景、用多少篇幅介绍背景。而不是先介绍背景。“你们知道什么部门被抓的人最多?你们都想不到,一个是客服,一个是技术。”“客服干嘛的,她们就是打电话给你,问你要不要理财产品那批人,技术部门呢,是你有理财意向了,技术的人可以帮你最快速度把钱打进我们公司的账户。”老姚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其他部门都是副总裁和总监被抓,这两个部门是从专员抓起,基本上就是按花名册全抓了。”我们开始有些议论,这些员工都是操作层面的,他们又不知道公司吸纳存款要什么牌照,被抓了有些冤。这些虽然是饭桌上会引起讨论的话题,但在文章中,并不很吸引读者。好在“我们的议论”没有展开。展开的话,方向就错了。“这个时候还管这个,就是一声令下,直接经手的人都要先进去,有事儿没事儿,先进去再说。”老姚说,“我们去杭州烧香,刚刚结束,我接到上海一个电话。民警说,你现在人在杭州吧,明天来一下花木路这边,我们和你了解些情况。点出花木路。我的态度非常配合。因为当过队长,知道怎样做最合适。一上火车,我给爱人讲我手机上一个个App的密码,让她都记下来。我和她说,等会儿如果有乘警向我走过来,他说什么,我都会配合。他不问你问题,你不要说话,他如果不收我的手机,你收好我的手机就是了。”老赵看我一眼,和我一样懵。屋里的风扇吱吱呀呀地转着。闲笔不闲。要让读者的情绪在这儿悬一下。环境描写,一句,不能多。我偷偷瞥了一眼厦门来的张总。他也做过警察,他食指扶在酒杯的杯沿儿上,直勾勾看着姚队长也不出声。老姚环顾了一下,“我到了花木派出所,负责的民警不在,没法做笔录,我要在里面呆一晚上。那个屋子很小,门上开一个小口子,能通话。我基本上是坐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我挺饿的,就问看守的民警,能不能给我买一个面包。”那一夜多痛苦,不写,老姚也不方便提。但面包能透露一二。老姚把弄着杯子,“负责的小民警来了,找我谈了一个多小时。做了笔录,签了字,我几乎都听到,他打电话给上级,问怎么处理我,是取保候审,还是直接放了?”否则当时“等待宣判”的那种紧张,没有办法传递给读者。上级不会说“直接放了”,有违反纪律的风险。而在“我(老姚)”的理解里,等于直接放了。为什么“先放了吧”?一是问题可控,两种选择都可以,否则就不用请示了。二是我很配合。三是毕竟我是有身份的人,上级也不想可以为难,就松个口子。我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天是真好啊,几乎没有云,有那么一点儿小风,微微吹,槐树长的高大,好茂盛。”有一次母亲让我去买粘糕,我略微地去得晚了一点。粘糕已经出锅了。我慌慌忙忙地买了就回来了。回到家里一看,不对了。母亲让我买的是加白糖的,而我买回来的是加红糖的。当时我没有留心,回到家里一看,才知道错了。错了,我又跑回去换。冯歪嘴子又另外切了几片,撒上白糖。增加真实感。——自传体小说。实际上可能是另一次拼过来的。接过粘糕来,我正想拿着走的时候,一回头,看见了冯歪嘴子的那张小炕上挂着一张布帘。比较:有一次,买粘糕,看见了冯歪嘴子的那张小炕上挂着一张布帘……注意:平常的事情不能笔墨太多,否则,就不是开头了。我伸手就掀开布帘了,往里边一看,呀!里边还有一个小孩呢!我转身就往家跑,跑到家里就跟祖父讲,说那冯歪嘴子的炕上不知谁家的女人睡在那里,女人的被窝里边还有一个小孩,那小孩还露着小头顶呢,那小孩头还是通红的呢!祖父听了一会觉得纳闷,就说让我快吃粘糕罢,一会冷了,不好吃了。“隐藏”:想听我讲,但不说;听我讲不出来更多了,不想让我再讲,也不直说。可是我哪里吃得下去。觉得这事情真好玩,那磨房里边,不单有一个小驴,还有一个小孩呢。这一天早晨闹得粘糕我也没有吃,又戴起皮帽子来,跑去看了一次。这一次,冯歪嘴子不在屋里,不知他到哪里去了,粘糕大概也没有去卖,推粘糕的车子还在磨盘的旁边扔着。我一开门进去,风就把那些盖上的白布帘吹开了,那女人仍旧躺着不动,那小孩也一声不哭,我往屋子的四边观查一下,屋子的边处没有什么变动,只是磨盘上放着一个黄铜盆,铜盆里泡着一点破布,盆里的水已经结冰了,其余的没有什么变动。小驴一到冬天就住在磨房的屋里,那小驴还是照旧的站在那里,并且还是安安敦敦地和每天一样地麻搭着眼睛。其余的磨房里的风车子、罗柜、磨盘,都是照旧地在那里呆着,就是墙根下的那些耗子也出来和往日一样地乱跑,耗子一边跑着还一边吱吱喳喳地叫着。(省略的一段写冷,其实可写的蛮有限,因为没有故事性。写冷烘托氛围)我正想要问祖父,那磨房里是谁家的小孩。这时冯歪嘴子从外边来了。戴着他的四耳帽子,他未曾说话先笑一笑的样子,一看就是冯歪嘴子。他进了屋来,他坐在祖父旁边的太师椅上,那太师椅垫着红毛哔叽的厚垫子。冯歪嘴子坐在那里,似乎有话说不出来。右手不住地摸擦着椅垫子,左手不住地拉着他的左耳朵。他未曾说话先笑的样子,笑了好几阵也没说出话来。我们家里的火炉太热,把他的脸烤得通红的了。他说:“老太爷,我摊了点事。……”描写要在故事推进的过程中去写:将发生未发生、刚发生过。不能在:没有什么即将发生、也没有什么已经发生的地方。静态。不要在笼统介绍人物背景时插入描写,那就没有指向性。冯歪嘴子坐在太师椅上扭扭歪歪的,摘下他那狗皮帽子来,手里玩弄着那皮帽子。未曾说话他先笑了,笑了好一阵工夫,他才说出一句话来:“我成了家啦。”虽然评价别人会经常政治不正确,但从人物的行为、小习惯,能够部分地解释一个人生活艰苦的原因:人实在,但行为不得体,不太懂得礼节。说着冯歪嘴子的眼睛就流出眼泪来,他说:“请老太爷帮帮忙,现下她们就在磨房里呢!她们没有地方住。”痛苦时不一定是皱眉,也可能是哈哈大笑,不停拿自己开玩笑。我听到了这里,就赶快抢住了,向祖父说:“爷爷,那磨房里冷呵!炕沿上的瓦盆都冻裂了。”祖父往一边推着我,似乎他在思索的样子。我又说:“那炕上还睡着一个小孩呢!”关键是:给祖父留出犹豫的时间,没有犹豫,体现不出这事儿的难处。祖父答应了让他搬到磨房南头那个装草的房子里去暂住。冯歪嘴子一听,连忙就站起来了,说:“道谢,道谢。”一边说着,他的眼睛又一边来了眼泪,而后戴起狗皮帽子来,眼泪汪汪的就走了。冯歪嘴子一声不响地站在磨盘的旁边,他的掌柜的拿着烟袋在他的眼前骂着,掌柜的太太一边骂着,一边拍着风车子,她说:“破了风水了,我这碾磨房,岂是你那不干不净的野老婆住的地方!”“冯歪嘴子,从此我不发财,我就跟你算帐;你是什么东西,你还算个人吗?你没有脸,你若有脸你还能把个野老婆弄到大面上来,弄到人的眼皮下边来……你赶快给我滚蛋……”掌柜的太太说:“叫她们搬,她们是什么东西,我不知道。我是叫你滚蛋的,你可把人糟蹋苦了………”祖父不是一个给别人制造麻烦的人,掌柜太太是。制造麻烦的人是好的写作对象。关键是:麻烦不是凭空制造的,要有充足的理由:破风水、野老婆、冲青龙白虎。说着,她往炕上一看:“唉呀!面口袋也是你那野老婆盖得的!赶快给我拿下来。我说冯歪嘴子,你可把我糟蹋苦了。你可把我糟蹋苦了。”那个刚生下来的小孩是盖着盛面口袋在睡觉的,一齐盖着四五张,厚敦敦的压着小脸。写可怜写得非常好。38个字。“小脸”要写出来,人才具体,不是一个抽象的人。这一句不宜放在我第一眼看到小孩时候写。——把能引起强烈情绪的素材、细节放后面。掌柜的太太在旁边喊着:“给我拿下来,快给我拿下来!”冯歪嘴子过去把面口袋拿下来了,立刻就露出孩子通红的小手来,而且那小手还伸伸缩缩地摇动着,摇动了几下就哭起来了。体物也比较细致。不是马上哭。“伸伸缩缩地摇动”比哭更好,哭是容易写到的。那掌柜的太太把面口袋接到手里说:“可冻死我了,你赶快搬罢,我可没工夫跟你吵了……”这样写,分辨率太低,没有人物。初学者容易写成这样。把值得展开的地方略成一句。关键是:在哪个方向上展开?需不需要写掌柜太太的高矮胖瘦、穿着大皮袄、戴着戒指,以及别的小动作?知道应该展开并不难,但怎样展开得有重点,有“主题”——像一幅画的构图、中心。一幅画的局部,也有构图、中心,放在整体里面,还是有,并且不相冲突。王四掌柜的,就是冯歪嘴子的东家,他请祖父到上屋去喝茶。我们坐在上屋的炕上,一边烤着炭火盆,一边听到磨房里的那小孩的哭声。祖父问我的手烤暖了没有?我说还没烤暖,祖父说:“烤暖了,回家罢。”从王四掌柜的家里出来,我还说要到磨房里去看看。祖父说,没有什么的,要看回家暖过来再看。掌柜怎么说、祖父怎么说、动作、环境——这些都不重要。小孩为什么一开始不哭,这时候哭?这时候没有面袋盖了。在日常生活中,这个场景的中心是王四掌柜、祖父;在小说中,还是冯歪嘴子。下半天冯歪嘴子就把小孩搬到磨房南头那草棚子里去了。那小孩哭的声音很大,好像他并不是刚刚出生,好像他已经长大了的样子。这回那女人坐起来了,身上披着被子,很长的大辫子垂在背后,面朝里,坐在一堆草上不知在干什么,她一听门响,她一回头。我看出来了,她就是我们同院住着的老王家的大姑娘,我们都叫她王大姐的。这可奇怪,怎么就是她呢?她一回头几乎是把我吓了一跳。我转身就想往家里跑。跑到家里好赶快地告诉祖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看是我,她就先向我一笑,她长的是很大的脸孔,很尖的鼻子,每笑的时候,她的鼻梁上就皱了一堆的褶。今天她的笑法还是和从前的一样,鼻梁处堆满了皱褶。捡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写。大脸、尖鼻子,应该是不太好看,但这到不了很独特的地方,就简单提一笔。平常我们后园里的菜吃不了的时候,她就提着筐到我们后园来摘些茄子、黄瓜之类回家去。她是很能说能笑的人,她是很响亮的人,她和别人相见之下,她问别人:“你吃饭了吗?”她的父亲是赶车的,她牵着马到井上去饮水,她打起水来,比她父亲打的更快,三绕两绕就是一桶。别人看了都说:“这姑娘将来是个兴家立业好手!”她在我家后园里摘菜,摘完临走的时候,常常就折一朵马蛇菜花戴在头上。草盖着草地就睡着了。另一方面,解释为什么她和冯歪嘴子走到了一起:有性格原因。不介绍,就不够立体,就还是个脸谱。到后面,写到她的死,读者就不会有触动。祖父什么也不说。但我看出来祖父晓得的比我晓得的多的样子。我说:“那小孩还盖着草呢!”等到了晚上在煤油灯的下边,我家全体的人都聚集了的时候,那才热闹呢!连说带讲的。这个说,王大姑娘这么的。那个说王大姑娘那么着……说来说去,说得不成样子了。说她说话的声音那么大,一定不是好东西。那有姑娘家家的,大说大讲的。第一次:我的视角,觉得她挺好,众人也觉得她挺好。(她朝我笑。)第二次:全家人聚集的时候。视角变了,她变得不好了。有二伯说:“好好的一个姑娘,看上了一个磨房的磨倌,介个年头是啥年头!”老厨子说:“男子要长个粗壮,女子要长个秀气。没见过一个姑娘长得和一个抗大个的(抗工)似的。”一定要有存在瑕疵的人物,作者不方便让“我”、祖父来担当,就选了大众。这些人很难说是真正的坏人,但他们囿于成长的环境、所受的道德观念,不自然地会这样去“评价”别人,并且觉得自己是持有道德的一方。萧红出来了,在那个环境之外,可以去用不同的视角去看待。比方我家的老厨子出去探访了一阵,回家报告说:“那草棚子才冷呢!五风楼似的,那小孩一声不响了,大概是冻死了,快去看热闹吧!”假如用“麻木”这个词,也是站在道德高地上去评价别人了。我们如果始终过他们的生活,也没有办法不“麻木”。——要理解这种不得已。
韩愈《喜雪献裴尚书》:
纵欢罗艳黠,列贺拥熊螭。履敝行偏冷,门扃卧更羸。
悲嘶闻病马,浪走信娇儿。灶静愁烟绝,丝繁念鬓衰。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
不一会他又戴上了狗皮帽子,他又去探访了一阵,这一回他报告说:“他妈的,没有死,那小孩还没冻死呢!还在娘怀里吃奶呢。”在各个阶层都有,在没有经受过教育的人群中,暴露得更直接。冷漠本身不算典型,但冷漠得冠冕堂皇,是有代表性的。这新闻发生的地点,离我家也不过五十步远,可是一经探访员们这一探访,事情本来的面目可就大大的两样了。有的看了冯歪嘴子的炕上有一段绳头,于是就传说着冯歪嘴子要上吊。冯歪嘴子,没有上吊,没有自刎,还是好好地活着。过了一年,他的孩子长大了。过年我家杀猪的时候,冯歪嘴子还到我家里来帮忙的,帮着刮着猪毛。到了晚上他吃了饭,喝了酒之后,临回去的时候,祖父说,让他带了几个大馒头去,他把馒头挟在腰里就走了。人们都取笑着冯歪嘴子,说:“冯歪嘴子有了大少爷了。”冯歪嘴子平常给我家做一点小事,磨半斗豆子做小豆腐,或是推二斗上好的红粘谷,做粘糕吃,祖父都是招呼他到我家里来吃饭的。就在饭桌上,当着众人,老厨子就说:“冯歪嘴子少吃两个馒头吧,留着馒头带给大少爷去吧……”在这一小节,冯歪嘴子是主人公,在整部《呼兰河传》,人们是。冯歪嘴子听了也并不难为情,也不觉得这是嘲笑他的话,他很庄严地说:“他在家里有吃的,他在家里有吃的。”冯歪嘴子拿起几个馒头来,往哪儿放呢?放在腰里,馒头太热。放在袖筒里怕掉了。东邻西舍谁家若是办了红白喜事,冯歪嘴子若也在席上的话,肉丸子一上来,别人就说:“冯歪嘴子,这肉丸子你不能吃,你家里有大少爷的是不是?”于是人们说着,就把冯歪嘴子应得的那一份的两个肉丸子,用筷子夹出来,放在冯歪嘴子旁边的小碟里。来了红烧肉,也是这么照办,来了干果碟,也是这么照办。冯歪嘴子一点也感不到羞耻,等席散之后,用手巾包着,带回家来,给他的儿子吃了。三个素材也是按递进排列的。到后面用手巾包,已经司空见惯了。“给儿子带吃的”,用一句话也能写,三个素材也能写。他的儿子也和普通的小孩一样,七个月出牙,八个月会爬,一年会走,两年会跑了。夏天,那孩子浑身不穿衣裳,只带着一个花兜肚,在门前的水坑里捉小蛤蟆。他的母亲坐在门前给他绣着花兜肚子。他的父亲在磨房打着梆子,看管着小驴拉着磨。
可是那王大姐,却一天比一天瘦,一天比一天苍白,她的眼睛更大了,她的鼻子也更尖了似的。冯歪嘴子说,过后多吃几个鸡蛋,好好养养就身子好起来了。
门口来一担挑卖鸡蛋的,冯歪嘴子就说:“你身子不好,我看还应该多吃几个鸡蛋。”
冯歪嘴子每次都想再买一些,但都被孩子的母亲阻止了。冯歪嘴子说:“你从生了这小孩以来,身子就一直没养过来。多吃几个鸡蛋算什么呢!我多卖几斤粘糕就有了。”
祖父一到他家里去串门,冯歪嘴子就把这一套话告诉了祖父。他说:“那个人才俭省呢,过日子连一根柴草也不肯多烧。要生小孩子,多吃一个鸡蛋也不肯。看着吧,将来会发家的……”选几个典型素材,勾勒出她的性格。读者才会对她的遭遇有触动。冯歪嘴子的女人一死,大家觉得这回冯歪嘴子算完了。扔下了两个孩子,一个四五岁,一个刚生下来。老厨子说:“看热闹吧,冯歪嘴子又该喝酒了,又该坐在磨盘上哭了。”东家西舍的也都说冯歪嘴子这回可非完不可了。那些好看热闹的人,都在准备着看冯歪嘴子的热闹。可是冯歪嘴子自己,并不像旁观者眼中的那样地绝望,好像他活着还很有把握的样子似的,他不但没有感到绝望已经洞穿了他。因为他看见了他的两个孩子,他反而镇定下来。他觉得在这世界上,他一定要生根的。要长得牢牢的。他不管他自己有这份能力没有,他看看别人也都是这样做的,他觉得他也应该这样做。于是他自己动手喂他那刚出生的孩子,他用筷子喂他,他不吃,他用调匙喂他。喂着小的,带着大的,他该担水,担水,该拉磨,拉磨。早晨一起来,一开门,看见邻人到井口去打水的时候,他总说“去挑水吗!”若遇见了卖豆腐的,他也说一声:“豆腐这么早出锅啦!”这两句非常典型。抓“一个人对生活没有绝望”,抓了两句直接引语。他在这世界上他不知道人们都用绝望的眼光来看他,他不知道他已经处在了怎样的一种艰难的境地。他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完了。他没有想过。他虽然也有悲哀,他虽然也常常满满含着眼泪,但是他一看见他的大儿子会拉着小驴饮水了,他就立刻把那含着眼泪的眼睛笑了起来。线条很粗,但典型抓得很准。这些没有故事性、戏剧性,但是有代表性。如果要想写出前后发生的事情,三五百字,就不能凸显效果。他的小儿子,一天天的喂着,越喂眼睛越大,胳臂,腿,越来越瘦。在别人的眼里,这孩子非死不可。这孩子一直不死,大家都觉得惊奇。到后来大家简直都莫名其妙了,对于冯歪嘴子的这孩子的不死,别人都起了恐惧的心理,觉得,这是可能的吗?这是世界上应该有的吗?但是冯歪嘴子,一休息下来就抱着他的孩子。天太冷了,他就烘了一堆火给他烤着。那孩子刚一咧嘴笑,那笑得才难看呢,因为又像笑,又像哭。为了让他的性格凸显,才写别人都认为孩子活不成。对比才出来。其实又不像笑,又不像哭,而是介乎两者之间的那么一咧嘴。那孩子到了七八个月才会拍一拍掌,其实别人家的孩子到了七八个月,都会爬了,会坐着了,要学着说话了。冯歪嘴子的孩子都不会,只会拍一拍掌,别的都不会。那孩子在别人的眼睛里看来,并没有大,似乎一天更比一天小似的。因为越瘦那孩子的眼睛就越大,只见眼睛大,不见身子大,看起来好像那孩子始终也没有长似的。那孩子好像是泥做的,而不是孩子了,两个月之后,和两个月之前,完全一样。两个月之前看见过那孩子,两个月之后再看见,也绝不会使人惊讶,时间是快的,大人虽不见老,孩子却一天一天地不同。看了冯歪嘴子的儿子,绝不会给人以时间上的观感。大人总喜欢在孩子的身上去触到时间。但是冯歪嘴子的儿子是不能给人这个满足的。因为两个月前看见过他那么大,两个月后看见他还是那么大,还不如去看后花园里的黄瓜,那黄瓜三月里下种,四月里爬蔓,五月里开花,五月末就吃大黄瓜。但是冯歪嘴子却不这样的看法,他看他的孩子是一天比一天大。大的孩子会拉着小驴到井边上去饮水了。小的会笑了,会拍手了,会摇头了。给他东西吃,他会伸手来拿。而且小牙也长出来了。写到黄花、小驴、最后是小白牙。对比沈从文《丈夫》:她们从乡下来,从那些种田挖园的人家,离了乡村,离了石磨同小牛,离了那年青而强健的丈夫,跟随到一个熟人,就来到这船上做生意了。做了生意,慢慢的变成为城市里人,慢慢的与乡村离远,慢慢的学会了一些只有城市里才需要的恶德,于是这妇人就毁了。但那毁,是慢慢的,因为需要一些日子,所以谁也不去注意了。描写的次第:种田挖园(粗、远景)、石磨(近景)、小牛(生命)、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