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哑巴的“遗言”
哑巴的“遗言”
陈红姐||福建
哑巴用皮包骨头的右手摸着站在病床前的四个儿女后,突然把眼珠转向我母亲,然后两只手伸出床外一会低一会高比划起来,接着又竖起两只大姆指在阿文面前做出对拜的动作……母亲“听懂”这些哑语的意思:等我几个小孩长大了,您要让他们成家立业。哑巴比划完这些“遗言”就歪着脖子断气了……
每年霜降来临时的南方,天气还不冷,母亲就开始担心地说:“天气有点冷,阿文家几个兄妹衣被不够用,我得多打几床草心(用稻草把头连结起来的床垫)让他们铺床好过冬……”
哑巴是我母亲的堂妯娌,她就住在古厅堂里,18岁时哑巴从莆田西天尾林山村嫁到东星汀林村给堂叔阿表作媳妇。印象中哑巴除了生小孩休息一月后,她没有一天不下地干活的。60年代末,哑巴生了四个儿女后,他的丈夫阿表为了养家糊口,在第四个女儿龙妹出生刚满月,就跟着乡里人去上海修建铁路了,母亲说阿表很少有寄钱回来养妻子和儿女的,可怜的哑巴经常用手势对母亲比划说,她肚子饿得很痛也要下地干农活。哑巴多子女,家里缺少劳动力,生产队分口粮和物资时,哑巴家总是缺衣少粮。
70年代初,哑巴的四个儿女都还小,哑巴对左邻右舍比划说,她肚子很饿也要挑柴火到镇上去卖,每次拿着用柴火换来的2元钱,还不够孩子们买菜吃,有时我看到她用中指和食指在脸上比划流眼泪的动作很可怜。哑巴的几个小孩经常饥不果腹,日积月累哑巴饿出了胃病。
没钱治病,哑巴的胃病越来越严重,阿文到了上一年级的年龄时,哑巴已病重不能下地干活,她的丈夫阿表就从上海回来了。为了维持生计,阿表开始每天走村串巷卖起糕点和零食补贴家用,可当时偷做小本生意难赚钱,哑巴的家庭开支还是入不敷出,小的儿子阿龙也开始三天两头闹病了。有一次阿龙三更半夜哭喊肚子痛,阿表急忙送小儿子去乡镇医院去看,医生说赶快送到涵江大医院救治去。经诊断,阿表得知小儿子肚子里是生了很多蛔虫已结成球团,半夜里拉不出来才引起的肚子剧烈疼痛。经过医生及时抢救阿龙的命是保住了,但没钱继续交医疗费,阿表就在星夜里把小儿子从医院里“偷”背回家了。
哑巴去世不久,两个女儿文妹和龙妹先后都饿死了,小儿子阿龙因无人照顾也送给当地界外一户叫阿虹的渔民家去抚养。阿表接受不了哑巴和两个女儿接二连三都死去,不久,阿表精神也出了问题,整天乱骂人。但阿表从来不骂我们一家人。
在哑巴去世的几年里,母亲开始当起阿文的临时监护人,哑巴的“遗言”母亲一直记在心理。阿文小学毕业后不肯上学了,母亲就带他到处找师傅学艺。在这期间,阿文去学过弹棉花,人家师傅说他年龄太小干不了这力气活,接着母亲又让阿文跟着木工和泥水工的师傅去学艺,结果没几天也被退回来。无奈,母亲劝阿文继续去上学,阿文说他每天饭都吃不饱没心思念书。
有一天,母亲在自留地上种菜时看到荔枝树下,有几位雕刻石条花纹的师傅在吃饭。母亲找个借口向他们要水喝,然后问师傅说:“你们打石条卖钱,一月能赚多少?”“要看盖房买石条的人家多不多。”一位年纪大的师傅说。“那我有一个小孩年龄还小,放你们这里当学徒收不?”“带来看一下,头三个月包吃不发工钱,出师后每月发15元。”阿文通过母亲的不断寻找和努力说服下,终于有了一份能够自食其力的活儿干了。谁知阿文又是去学三天就回来对母亲说:“打石条的活儿太累我不想干了。”为了让阿文能吃饱饭,母亲再去找打石条的师傅说,这小孩不要工钱,你们让阿文有饭吃,我就很感激了。后来,母亲为了让阿文安心学艺,买米买柴火资助阿文父子度日是家常便饭。
几年后,阿文的师傅改行做钢材了,阿文每月也从老板手里领到二十几元工资可以养家时,母亲又开始张罗阿文的婚事来。阿文的家境在八十年代初还是很贫困的,可母亲不管天有多热,总会不厌其烦去村里村外给阿文物色对象,熟悉阿表家境的人都挖苦母亲说:“阿文也想娶媳妇?真是懒哈蟆想吃天鹅肉。”
日复一日,母亲为阿文走村串户说媒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好心人都来劝母亲说:“你就是替哑巴找到媳妇,阿文结婚的新房在那里?他娶老婆的钱谁出?”有一天,母亲的执着终于感动了隔壁村的一家女孩父母,母亲在几个月的东奔西跑中,这家姑娘的父母过意不去,想让母亲望而却步,就为难母亲说:“你能让男方家长拿出聘金来,我们就把女儿嫁过去。”母亲得知女方父母只要4000元聘金也不算多,就马上回家向几个儿女报喜说。“阿文的对象有着落了……”儿女们知道母亲为了哑巴的“遗言”,即使跑中暑了,也不肯放弃让阿文早日成家的念头。他们都劝母亲说“要让阿文拿出聘金也不是容易的事,您不要替阿文瞎操心了。”一盆冷水把母亲泼醒后,阿文的聘金和婚房成了母亲发愁的心事。
“如果这门亲事能成的话我们几个兄弟一定全力支持,但您不能天天为阿文去说媒把身体累垮了。”“你们肯出钱借房帮阿文娶到老婆,我会保佑你们生意越做越大的……”阿文的婚事就这样被母亲给说成了。
阿文结婚那天,喝喜酒的亲朋好友让新郎和新娘给母亲敬茶,母亲端起茶水时,流下幸福的眼泪,转向古厅堂前默念:“哑巴你终于娶到媳妇了……”
“你送走后,阿兰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样关心和照顾,你侄儿出生后,我们的生活也开始好转了。阿兰走的那一天,她看着我和你嫂子站在她的病床前,就安祥地闭上了双眼。”2006年阿龙从界外养父家回来认亲时,阿文在古厅里指着母亲的遗像对弟弟说。
哑巴生前会在母亲面前竖起大姆指,她知道母亲经常会省吃俭用把卖菜的钱“挤”出几毛给她做零花钱。哑巴不会说话,谁对她好还是不好,她都会用手势比划出来给大家看的。
“帮助别人能让自己越过越好,也是一种福报。”母亲时常在我们几个兄妹面前这样说。
插图/网络
作家简介
陈红姐,网名迷恋军港,女,莆田人,上世纪九十年代到浙江省舟山市,现在莆田从事财务工作。爱好文学,曾在《人民海军》《舟山日报》报刊上发表过多篇随笔。莆田市作家协会会员。
长|按|二|维|码|关|注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冬歌文苑工作室
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文学顾问:周庆荣 王树宾 白锦刚
法律顾问:王 鹏
总编:琅 琅
副总:蔡泗明 倪宝元
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主编:石 瑛 赵春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