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家风采】汪彦君 || 也许,人世间的一切奇迹都缘于最平常的事物(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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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彦君,中国诗歌学会会员,深圳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诗选刊》《诗林》《绿风》《山东文学》《延河》等刊及网络平台。曾在一些诗歌征文大赛中多次获奖。
诗 · 小辑
◎ 天山上的父亲节
父亲节在车轮上滚动
雪山缓缓后退
它伟岸,苍劲,仿佛大地的父亲
守护着草地和河流
在我记忆深处,父亲
是一条冰雪的乡间小路穿过岁月的田野
是一辆破旧的自行车
为远在二十公里外上学的儿子
送去棉衣和大米
在高楼陡峭的阴影里,父亲
是那些为了寻找自己被拐的孩子
而行乞街头时
害臊的眼睛
我们的车向前走,窗外一闪而过的民房
低矮,破败。它残缺的美
让历史古老,也让现实疼痛
我应该去爱,一个牧民
蜷缩在门前,他吐出的烟雾
比山里的雨雾深
世人皆赞父亲的伟大和崇高
而我独爱他的卑微,卑微的羞愧
◎ 涧水飞涛
你不可能看见:秋雨,冬雪,春花摧开果实
还有夏天的鱼吞下去的蛙声,千万个月亮
在溪水里上升,或下沉
太阳伞下,你的眼睛有点刺痛
涧水飞涛和一柱挚天占据了瞳孔的整个空间
它收藏的月光和闪电,你不可能看见
更不可能看见千年前,美丽的参娘站在山尖
盼夫归来,悲伤的泪水流遍群山
蟠龙戏凤让传说美丽,也让美丽传说
你带走了这片水域
在你走过的人间,她静静流淌
而生活总是未知数,如果你不幸
被疼痛和伤感围困
我相信,她清澈的波澜就是
最温柔的抒情
◎ 我的大学
每次去武汉,总会去看看我的大学
仿佛岁月深处的家
座落在沙湖之滨,永不关闭的门
为远行的孩子打开
梦想在这里生长
真理之树上,我们一爬就由春天
爬进了果熟蒂落的秋天
毕业季如期而至
一张张青春的脸溪水一样流过
流向远方
在大海捕鱼,在盐中萃取爱
逐雨随风
我们的肉身沉重
风雨之外,家却一直在打造
一面镜子,让我们现出
最初的存在
◎ 无实花
当你站在我曾经站过的地方
春天已翻过了最后的栅栏
蝉在赶往夏天的路上
天空与流云,早已搭好广阔的舞台
一场丰收的交响乐
即将上演
牧童悠扬的笛声,仿佛是盛大的前奏
一辆一辆卡车拉走落日的果实
在澎湃的音符中
人们翩翩起舞
姑娘如水,男儿似岸
落入泥土的花,开始妊娠
下一个春天。对于那些残存枝头
依然盛开的花——这多余的尾声
我怀有一种疼痛的悲悯
错过季节,即使姹紫嫣红
也不会结果
对于你,我只能报以歉疚
你不是唯一遗传我痛苦的人
◎ 暗香
茶叶在热水里翻动,舒展
仿佛嫩绿的春天,一片一片打开
珍藏了整个季节的芬芳
就从杯子里飘出来了
飘出来的,还有一个
古老山村,它出产茶树也出产远方
我的脚步,向南,一步一个陌生的生活
故乡一步步后退,一退千里
退进遗忘与虚无
遗忘不了的,是它一点一点
从我身上脱落的味道,不经照看而生长
不知不觉,在灵魂的渊底抽枝成林
每当苦涩的茶水流过唇齿
我的舌尖就会结出
清香的茶籽
◎ 还有什么是不能遗忘的
我努力定住思想的的缰绳。汽车为路而生
把距离拉到伤感
我蹲伏在马达澎湃的激情中,倾听
七月,故乡无声地铺展开来
知了不识忧愁,把村庄的人越叫越少
石头沉默,它繁盛的苔藓能够苍老任何固定的形体
栀子花没有眼泪,不需送别流水
它只会刺伤嗅觉,让遗忘疼痛
我在季节的缝隙间穿梭,血管里
有时长出一块平原,一方荷塘
麦子不懂诗,高举一村一村的炊烟
更多的时候它下雨,淋湿
奶奶坟上的青草
◎ 塔克拉玛干沙漠
一行脚印伸向沙丘
我不知是谁留下的,也不知道
他站在那里,看见了什么
我也曾爬上过最高的沙丘
沙丘外是更高的沙丘
形形色色的沙纹
除了震撼,我找不到一个别的形容词
有风吹过来,我听见了
一种奇异的声音,在沙漠里回响
消丘微微变形
脚印慢慢消失
也许,人世间的一切奇迹
都缘于最平常的事物,温柔地创造
◎ 在爱中遗忘
机车轰鸣,两旁的树木
微笑着向后退去
思念的距离,一步步缩小
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屋檐下的那片孤寂,也说不清楚
手机老了一部又一部
像草,你的号码是静默的石头
从你的视线上出走
也许是靠近不可逆转的裂变
我到达的远方,旋即又是离开的所在
浮萍一样,漂流无处安放
爱是蔬菜,遗忘如生命的河水
它总是从黑夜流向白天
在爱中遗忘,又在遗忘中去爱
此刻,你的城若隐若现
朦朦胧胧的阴影
渐渐放大
◎ 风湿病
点燃一支烟
指尖上升起高远的秋天
可我身体里的秋天,却蜕变成一张旧报纸
风湿是忠实的读者
不管是坐着,躺着,还是行走
它就像蚂蚁一样,爬满报纸的每一个角落
也许是我的土地过于贫瘠
饥饿的它们,不停地啃噬我的神经,血肉
下雨的时侯
它又像麻木的屠夫,一刀一刀
砍在我疏松的骨头上。躲在我骨髓里
最后一只春天的蜜蜂
胆战心惊
我爱它的暴虐一如
残阳淡如黄酒
爱着黄金里痛苦的黄昏
它是孤独的慰藉。你离开后留下的空缺
如此沉重。感谢它的啃咬
我才会有疼痛的感觉
如能把疼痛掏出来,碾碎,制成一朵秋菊
她也只能开在我的诗歌里
摧开下半个春天
◎ 寻找海子
在目光尽头,天空裸露出平静的弧线
一只鹰在苍茫里盘旋,挣扎
越陷越深
而草原起伏。像死亡的海
所有的生命,都被按在波涛之下
譬如闪电与暴风雨
譬如昨天:一片羽毛怎样
落进黄昏的星群
在九月,我在草原上行走
不曾找到野花和马头琴,也不曾找到一匹马
大风吹过,万物浮动
荒草,土丘以及置身于辽阔之中的自己
仿佛都失去了存在的根基
在一个荒废已久的牧羊人木屋里
我发现了一个大半被尘土覆盖的空酒瓶
像一段消失的生活,它内部隐藏的本质
也许只有真正的诗人才能洞察:草原
飞鹰和牛羊,都是它的化身
甚至,朝渐渐升起的夜色滑去的
整个天空的苍茫
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