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4】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尤兴启作品

父爱无形

尤兴启(吉林

父爱这个尊贵的词汇,对我来说像一颗珍珠,散落在记忆的长河里,想捡拾起流失在岁月中父爱残损成碎片的珠子,再穿成一串完美的,闪光的,充满爱的,可以炫耀的饰品,我知道那是一种奢望,也是一种挑战不可能。

有人说,父爱如山,父亲是儿女的靠山;有人说,父爱无边,父爱无限博大宽广;也有人说,父爱是岸,父爱是港湾,父爱无疆等等,所有比喻父爱的词汇,都是说父爱的安全感和依靠感。

我的父亲1919年2月1日出生在吉林,1976年9月7日卒于吉林,享年57岁。在父亲诞辰百年之际,我想写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确切的说想写一篇关于父爱的文章。

深夜伏案,欲敲键浮想联翩……

我捧出父亲的遗像,摆在电脑旁边,回忆着和父亲在一起的生活细节,努力地搜寻父爱。往事如烟,那么的遥远,灰蒙蒙的,似烟似雾,斑驳粘连,理不清头绪。一切都像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浮现然后闪过,比较清晰的还是眼前的遗像,父亲戴副眼镜,眉宇之间凝聚着庄严和肃穆。

父亲的一生可谓短暂,却经历了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晚清倒台,中华民国成立,建立满洲国,日本人来统治,苏联红军进东北,日本人投降了,再经历新中国的内战,然后解放了,父亲那代人始终在残酷的战争动荡中求生存。

父亲兄弟姐妹六人,兄弟两个,父亲为长,姐妹四个,一姐三妹。祖父在吉林,柳河,沈吉线上的火车站当站长。祖母始终经营着小卖部,卖些烟酒糖茶,油盐酱醋,日用小百,针头线脑……那时农民买一盒洋火,一瓶灯油,给孩子买根麻花都要赊欠记账,等到秋后卖了粮食再还钱,祖父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富裕。所以,乡里乡亲的人都称呼父亲大少爷。

父亲先是考入了沈阳电报学校,1940年又去了日本东京留学。回国后从事气象工作,先后在长春,沈阳,哈尔滨建立气象台站。新中国成立后,又在满洲里,海拉尔,通辽,赤峰,呼和浩特等地建立气象台站。1953年当上了省局器材处处长。

天有不测风云,1958年父亲被戴上了一个灰帽子,虽然只戴半年就甄别摘掉了帽子。但是,受其影响全家还是被迫来到了东北农村,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在那场史无前例的群众运动中,被抄家,批斗,游街,劳改,父亲受尽了人间的苦难和折磨,精神和肉体饱受摧残,没能坚持到平反昭雪的那一天,就含冤九泉了。

因为有这样一个父亲,受其牵连,我读完小学,14岁就被迫下乡劳动了。报名参军,政审没过,想入团,入党,想当红卫兵,想当基干民兵,因为父亲的问题,一切都是泡影。我哭过,自杀过,离家出走过,想与父亲划清界线,甚至恨过父亲。

1979年落实政策,父亲平反昭雪了,全家返城。我接父亲班有了工作,有时反思自己从没感觉到父爱,是不是错怪了父亲。印象中的父亲总是严肃的,我从来没有过安全感和依靠感。在母亲面前曾提起过父亲为什么总是威严的。母亲说:“你们不了解你爸爸,他很优秀,也很幽默,是个有生活情趣的人,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与年轻时相比,他是变了一个人。”

我们家在省城居住的时候,还有一些零星的记忆。记得一次半夜涨大水,家里进水了,洗脸盆和鞋子等东西都漂了起来。附近的人家都逃往气象学校的大楼里避难,那是唯一的一座楼房。父亲叫醒我们,他一手抱着弟弟,一手提着一些吃的东西,背上背着我,弓着腰怕我掉下来,在黑夜中趟着没膝深的水往气象学校大楼走,母亲牵着两个姐姐的手,紧跟在父亲身后,天上还下着雨,我们到气象学校楼里时,全都淋成了落汤鸡。父亲把我们的衣服脱下来拧干雨水,把我和弟弟搂在他怀里,用他的胸膛温暖我们的身体。

还有一次单位搞福利,我们家分到了一条30多斤重的黄河大鲤鱼。父亲把鱼肉切成方块,用盐腌一下。然后把鱼肉放在用铁丝编的帘子上,把铁炉子生上火,等燃到无烟炭火的时候,再把鱼肉放上去烤,鱼肉很肥,滋滋地冒油,屋里飘满了鱼肉香味。我站在火炉旁馋得直流口水。父亲把鱼肉烤得两面金黄时,夹了一块鱼肉放在碟子里端给我吃。记忆里那是一生中最好吃的鱼肉。

父亲被戴上帽子期间,在局里的生产副业队劳动改造,修理钟表,养猪,养蜂,种菜。菜地最南头大墙边有几棵大杨树,常有一些山雀到树下觅食。父亲用铁丝和钢丝做成几个鸟夹子。经常带着我去那里捕鸟。父亲在草地里拔出几根嫩草叶,把草叶倒插进地上的一个个小洞里,过一会轻轻提出草叶,草叶上面就会趴着一个白胖胖的虫子。父亲把虫子夹在鸟夹子上做饵,用土和树叶把鸟夹子盖好,只露出那只活虫子。然后,父亲就拉着我趴在离鸟夹子不远处的草丛里观望,等待着鸟儿从树上飞下来吃虫子。因为鸟夹子支好后,父亲都会放上去一个树棍。所以,有树棍垫着,捕到的每只鸟都是活的。

下放到农村后,刚开始父亲学习苏联园艺学家米秋林的果树栽培技术,在自家园子里搞果树嫁接。还养蜜蜂,养兔子,养奶羊,养鸡、鸭、鹅、狗等。还教我看天上的云彩,什么样的云是卷云、层云,什么样的云是积云和雨云。每天他都写日记,对农事农时做详细的记载。4月21日开始栽土豆,7月15日吃新土豆。7月1日樱桃红了,哪一天打的雷,180天后的那天下霜没有。他把室外温度计挂在树上,把量杯放在地里,记录温度的变化和降水量多少。

那时家家都很穷,农村的虱子更是灭不掉。因为没有电,屋里点着一盏煤油灯。晚上父亲为我们捉虱子,他眼睛近视,捉虱子的时候总会把眼镜推到额头上,再把我的棉裤翻过来,虱子藏在裤子的缝隙中,他用两手的拇指对掐,卡巴卡巴的响声过后,指甲盖上就沾满的虱子的血肉。最难弄的是虱子的卵,也叫虮子。虮子一排排的栽种在裤子的缝隙里,用指甲盖掐很难把它们全部灭掉,不知道父亲跟谁学的,用牙咬虮子,咯嘣咯嘣的响声,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能听到那种声音。

父亲多才多艺,唱歌跳舞绘画乐器和体育运动都很优秀,就是钩毛线,织毛衣都能编织出很多花样来。有一年春节他很高兴,用高粱秸秆给我们做了一个手提的灯笼,下面插个钉子,可以放半截蜡烛。灯笼外面用白纸糊的,父亲在上面用水彩画了一只小猪,一只小羊,一只小兔,一只猴子和一群小鸡。除夕夜里我提着灯笼挨家拜年,农村的孩子们都跟在我身后看灯笼,他们羡慕极了。

有人说童年的除夕夜,是炕在炕席底下的一挂小鞭。我童年的除夕夜,是父亲被窝里的故事。那时,我们七口之家只有两床被子,冬天来了,姐姐盖一个棉大衣,我和弟弟与父亲盖一个被子。每逢除夕,我家四壁都要新粘贴一层旧报纸,贴几张胖娃娃骑鲤鱼的年画,再贴一幅对子,年就算来了。在除夕夜里放一挂小鞭,是我从来不敢想的,那未免有点太奢侈了。我也曾买过100 响的一挂小鞭,但是拆开来,一个一个放响的。

我盼望除夕夜的来临,不只是盼望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饺子,而是盼望能钻进父亲的被窝里,听父亲给我讲一个没听过的故事。到了除夕夜父亲就会给我们讲故事,说来也怪,在除夕夜,村里所有的狗不知道为什么都不叫了。  

父亲的故事永远也听不完。讲的比较多的是《东周列国志》里的人物,幽王烽火戏诸侯;晋重耳周游列国;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伍子胥微服过韶关,掘墓鞭尸;要离贪名刺庆忌;孙子膑足佯狂脱祸;田光刎颈荐荆轲……

我虽然不能理解这些故事中的深意,但是,在父亲的抑扬顿挫,声容并茂的语气中听得心惊肉跳,故事充满了君子复仇和忍辱负重。现在想父亲讲的故事不全是讲给我的,在那个年月,讲古人的忠烈故事,也许是在变相地鼓励他自己。

这年除夕,父亲给我讲他的亲历。1945年8月9日,苏联红军从满州里市进入中国,那时父亲母亲和大姐大哥就住在满洲里市的观象台院里,与日本人混居在一起。

清晨,父亲出门准备买些早点,他看见像乌鸦一样的几颗炮弹,从他的头顶飞向日军的碉堡,十字路口已经架上了苏联红军的机关枪。街上的男人、女人和孩子们都被驱赶着,向一片空地上聚集,男人被剥去衣服,只许穿一条短裤。

父亲急忙跑回家中,告诉母亲赶紧带着孩子们进门口的防空洞躲藏起来。他自己生火和面烙饼准备吃的东西。苏联红军来了,不由分说,把父亲母亲和大姐大哥搜了出来,全部关进了满洲里市的马迭尔电影院。

马迭尔电影院里已经关了三千多人,基本上都是日本人,男的有些文职人员和商人,妇女和孩子居多。母亲和大姐大哥关了三天,被放了出来。在里面三天不吃不喝不睡,有拉有尿也不许出去,战争期间就是那样,气氛可想而知。第四天,苏联红军开来了十几辆卡车,把关在马迭尔电影院的日本男人分批押上卡车,后来听说是拉到满洲里西山枪毙了。 

轮到父亲的时候,他坚持不上卡车,父亲用俄语说:“鸡袋子,鸡袋子”俄语意思是我是中国人。苏联红军在父亲的裤衩兜里搜出了工作证,证明了是中国人。有个苏联兵还往父亲的两腿之间开了两枪,然后,把父亲放了。

住在观象台院子里的日本妇女和孩子有很多都自杀了。当地的老百姓抢日本人的东西,仓库和商店里应有尽有,什么粮食、布匹、各种日用品,猪圈里还有肥猪,老百姓啥都能抢到,后来发展到抢日军的军火库。

父亲被放出来以后,找到了母亲和大哥大姐,他们回到观象台的家里一看,已经被抢得啥都没有了,地上只剩下一个砸碎的像框,一家四口人,洗劫过后,一无所有了。  

父亲说,光复初期,为了维护社会治安,苏联红军在满洲里市成立了公安局,父亲负责治安和司法工作。但是,工资微薄。

为了生存,他们组织了副业队,去大赉湖捡雁蛋,打渔,打羊草,打旱獭,维持费用开支。

他们赶着勒勒车,来到渺无人烟的大赉湖边。早春的清晨,天朦朦亮湖边就热闹起来了,大雁、野鸭、鱼鹰、各种水鸟铺天盖地。雁很有灵性,很守纪律,夜晚来临,它们轮换放哨,一有可疑的动静,马上警觉的鸣叫。受惊吓飞起来的雁群像一片片移动的云,遮天蔽日。留在地上沙滩草丛中的雁蛋,却像是河卵石,到处都是,一会就能捡几十筐。父亲说,雁蛋捡完了,接着打鱼。在大赉湖打渔才是真正的打鱼。不是用鱼网打渔,而是用马棒打鱼。春天来临,大赉湖的四周先开始融化,厚厚的冰浮在湖面上,当岸边化开约两米宽的时候,是打鱼的最好时机。大赉湖里的鱼非常多,经过一个冬天冰封,鱼儿都闷得想透一下空气,吸几口氧气。成群结队的鱼涌向岸边,各种大小不等的鱼集结在化开的湖水里,后游来的鱼挤住了先游来的鱼,先游来的鱼被挤住而无法游回去,充分的氧气使更多的鱼蜂拥而来,这时打鱼,如探囊取物。

最好吃的,最好卖的是2 斤左右的鲤鱼,又肥又香。打鱼的人穿上马靴,一只脚站在水里,一只脚站在岸上,一只手拿着马棒,一只手拿个铁钩子。鱼儿像豆芽一样簇拥在湖边,浮着头喘息,可以随心所欲的挑着打,一棒子打下去,鱼立刻翻白,用铁钩子一勾便可扔到岸上。岸上的人把鱼从背部剖开,撒一把盐,把鱼扔在沙滩上晒鱼干,晾干之后,垛成像山里人的劈材拌子一样的垛,再装车拉到满州里去卖。  

秋天的时候打旱獭。辞海里介绍,旱獭:“亦称土拨鼠,哺乳纲,松鼠科,体粗壮,长37--63厘米,头阔而短,耳小而圆,四肢短而强,前肢的爪特别发达,尾短,略扁。体背一般为土黄色,杂以褐色。腹面黄褐色。生活在草原,旷野、岩石和高原地带。穴居,群栖,以植物为食……”

父亲说:旱獭只有巴儿狗般大小,但是,无论是生活习性,还是临终遗言,都很像人。与人最相似的是旱獭有锁骨,据说,世界上的动物像人的猴子、猩猩都没有锁骨。

生活在草原的旱獭,人远远就可以望见它的家门。旱獭把挖洞的土,堆在洞口前,堆得高高的,用爪拍得实实的。土堆前面修一片运动场,铺得平平的,在运动场边上修一条通往厕所的小路。运动场上常常有几颗磨圆的石球,每逢清晨日出,旱獭都会坐在土堆上拜日,然后,在运动场上滚石球玩耍,玩耍的时候也不忘在土堆上留一个哨兵。旱獭的洞穴布置得井然有序、寝室、后门、储藏室、防水井都设计得舒适合理。

旱獭的天敌很多,人是最大最可怕的天敌。人把带锯齿的铁夹子,埋放在旱獭出入必经的路上,经过细心的伪装,看不出一点痕迹,被夹住腿的旱獭是逃不掉的,夹子是根据洞口设计的,旱獭拖着夹子往洞里跑,身子虽进去了,夹子卡在洞外。

旱獭的皮毛很珍贵,肉也鲜美。杀旱獭的方法也独特,人用铁钩子伸进洞里搅,旱獭就咬住钩子,把旱獭拖出洞外,用马棒压在其后脖梗上,用双脚踩住马棒的两端,用手一提旱獭的后腿,与杀兔子基本一样。旱獭临死前眼睛极恐怖,喉咙里会发出人的语言:“完喽,完喽……”

每当我听了这类的故事总觉得很害怕,但是,记忆深刻。

父亲无穷尽的故事,影响了我的一生。如今,我也已为人之祖父和外祖父,想想对子孙的博爱,既是虚无缥缈,又似乎大象无形。 望着父亲的遗像,瞬间像望见蒙娜丽莎的眼神,不论你转换多少个角度,那慈祥的目光都注视着你,严肃和庄严荡然无存,目光中饱含的都是父爱的微笑。

首届“感恩父母 让爱传承全国散文、诗歌有奖征文大赛征稿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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