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60年代,云南佤族世仇部落冲破隔阂,第一对新人通婚

一条从云南内陆通往边疆沧源佤族自治县的公路正在修建。成千的佤族青年男女参加了这项改变边疆面貌的伟大建设工程,贺南部落的青年民兵李俄块便是其中的一个。

俄块在工地干了半年之后,班上来了个佤族姑娘。栗色的皮肤,苗条的身材,样子很文静,见了生人还有点害羞;可是干起活来,却像一只小老虎,不管是挑土推车,打夯爆破,样样能干。俄块一打听,姑娘叫李叶戛,从岩帅部落来的。

两人在工地都是劳动能手,很自然地接近了。叶戛看见俄块的衣裳破了,就帮他缝补好;看见他的衣服脏了,就悄悄地给他洗干净。有一次,叶戛生病,俄块给她请医生,侍候她喝水、服药。

1960年秋天,公路修成了。在回家的路上,俄块和叶戛慢慢地走着。翻过一座又一座高山,涉过一条又一条溪涧,终于走到了两人分路的三岔口。还是俄块先开口:“我们两个的心,就像一根藤上结的两个瓜,再也分不开了。”

叶戛的脸上泛起两朵红云,用手抚弄着项下的银圈:“要是你真心爱我,我一定在家等你!”

十天以后,俄块按照佤族人的传统习惯,背了三串芭蕉,一包茶叶,兴冲冲地到岩帅部落求婚。一见到叶戛的父亲李戛倒,俄块放下芭蕉和茶叶,很有礼貌地说:

“大爹,请吃我们的芭蕉,请收下我们的茶叶。”

老人把脸一沉:“芭蕉我不想吃,茶我不想喝。”

“今天我来,并不是跟你吵架。我和叶戛的心已连在一起,我是上门来求婚的。”

“别的部落的人来求婚,我请他喝水酒。从贺南部落来的人,不能进我家的门!”

一盆冷水泼在俄块热烘烘的心上。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贫农对贺南人的仇恨这样深!

自然,年轻的一代是不大清楚两个部落之间的历史纠葛的。

佤族有这样的老规矩:建寨最早的部落,应该受到大家的拥护和尊敬。贺南在沧源阿佤山区建寨最早,原先是附近各佤族部落的盟主。后来,国民党反动派的军队驻扎在岩帅,他们供给岩帅部落王子大量的军火武器,企图利用岩帅部落来巩固他们在阿佤山区的反动统治。于是,岩帅王子凭借自己手中的现代化的武器,夺取了部落盟主的地位。后来,披着宗教外衣的美帝国主义分子来到贺南部落,挑拨信教的贺南部落与不信教的岩帅部落之间的关系。从此,这两个相邻的部落便变成了仇敌!

当叶戛的父亲听到女儿谈起贺南这门亲事时,挑起了他多少回忆。“有仇不报不算汉子,更不算阿佤!”老人还记着这句古老的遗训。如今,虽说共产党主张民族团结,不准再打冤家了,难道这世世代代的冤仇就一笔勾销了吗?不!我李戛倒不能给岩帅部落丢脸。

俄块碰了个大钉子,怏怏地回到贺南。但是他并没有灰心。十多天以后,他又按照佤族的礼节,煮了一坛水酒,第二次到岩帅寨去。

接受了前次失败的教训,他先把水酒抬到社长鲍戛太的家里。戛太把叶戛的父母请了来,劝他们:“他们两个自愿相爱了,当父母的怎能去拆开?”说罢,倒了两碗水酒端到二老面前。李戛倒把水酒推开,委婉地谢绝了:“我家姑娘的年纪还小。以后要嫁,也只好依我们佤族的老规矩,先嫁给她的表哥。”说完就走了。社长安慰俄块说:“再好的天气,也会出现一两片乌云。老人的思想不通,我们再给他做做工作。”

李戛倒不许他女儿再到贺南去了;可是,年轻的情人是隔不断的。一天,叶戛趁父亲种地未回的时候,溜出寨子,直奔贺南部落。李戛倒回家不见女儿,急忙抄小路去追。在距贺南寨子不远的一座小桥上,把叶戛追上了。父亲揪着女儿的头发大骂:“你晓不晓得?贺南欠我们岩帅的血债,比头发还多!你为什么偏要嫁到贺南去?”姑娘理直气壮地回答父亲:“血债,那是旧社会欠的。现在解放了,不要去翻那些老账。”李戛倒唰地一声抽出挂在腰间的长刀,架在女儿的脖子上,喝道:“你要活,就不要嫁贺南;你要去贺南,就要掉脑袋!”叶戛手指贺南寨子,毫不畏惧地说:“我爱这个地方,爱这个人。生是贺南的人,死也是贺南的鬼。”

叶戛被父亲硬拖回去了。一急之下,她抓了一包毒老鼠的药,吞了下去。母亲发现后,赶快请医生来急救,才救治过来。这件事,马上传到了两个部落的乡社干部的耳朵里,使他们意识到:要彻底扫清历史上遗留下来的民族隔阂的阴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解放以来,党和人民政府花了多少力量调解民族纠纷,进行民族团结的教育。一九五三年初,为了给岩帅和贺南这两个部落解疙瘩,县委副书记曾从三百里路外赶来,召集两个部落的头人和群众代表开会调解。经过苦口婆心的教育,最后,两个部落的代表才在一起吃了团结饭,在大红布上订了团结公约。万万想不到,留在人们心灵上的创伤是这么深。两个部落的乡社干部们深感这件事不仅是一对青年的婚姻问题,而且是一场新旧意识的斗争。因此,他们决定共同来干预这件儿女亲事。

一个晴朗的冬日,俄块背了一坛水酒、一只鸡和一些大米,第三次去岩帅部落求婚。贺南乡的党支部派社长赵戛宝及四位社员同去。岩帅乡的乡长田赛块、社长鲍戛太和老人李戛不惹等亲热地迎着他们,一起来到叶戛的家。大家先没提两个人的婚事,而是诉旧社会的苦。民族械斗留下来的灾难,这些三十岁以上的人都还记得清楚。单说一九三八年那场械斗吧,岩帅部落在国民党匪军的直接参与下,攻进贺南部落的贺南大寨,把全寨的一百二十多家房屋烧得一家不剩,粮食被烧光,牛马猪鸡被拉走,连煮饭用的三角架也没留下一个,还打死打伤了人。失去了家园的一百多户佤族同胞只好逃到深山老林,有的住岩洞,靠挖野菜吃野兽过活;有的流浪他乡,帮工度日!

今天的光景怎样呢?自从两个部落订了团结公约以后,人们上山生产,再不用站岗放哨。夜里听见狗吠,再不会胆颤心惊。特别是两个部落建立了乡政权,劳动人民当了家,办了合作社以后,在生产上生活上更互相帮助,彼此支援,解决了很多困难。贺南部落在解放前就打算引蕊东河的水来开梯田,但水渠要经过岩帅部落地界,没有实现。一九五六年,贺南乡人民委员会又向岩帅乡人民委员会提出了开渠的要求。岩帅乡不但同意水渠经过他们的地界,还派了七十六个人来帮助修。水渠很快就修通了,使四百多亩荒地变成了梯田。岩帅部落在一九五八年修一条水渠,中途碰到一堵两层楼房高的大石岩,全部落没有人会爆破石头,贺南乡人民委员会知道后,主动派了两个会爆破的青年前来支援。……

大家越谈越激动,李戛倒却羞愧得低下了头。田赛块乡长诚恳而又严肃地说:“我们老一辈人流的血够多了,难道还忍心把苦难再留给年轻的一代吗?”说着把俄块背来的水酒倒了一碗,端到李戛倒的面前。李戛倒端起水酒,一饮而尽,答应了这门亲事。草屋里响起了一片欢笑声。老人李戛不惹依佤族风俗端起一碗水酒,一面洒在地上,一面为两个部落之间的第一对夫妇祝福。

不久前我访问阿佤山区的时候,专门到这对佤族青年夫妇家里去作了一次客。他俩已生了一个娃娃。陪同我去访问的贺南乡党支部书记李三木戛说,现在贺南人与岩帅人通婚的已很多了。旧时代留给两个部落之间的最后一道隔阂,被彻底冲破了!

李戛倒端起水酒,一饮而尽,答应了这门亲事。

世仇部落结姻亲(1964年)黄昌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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