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话柳

初冬话柳

文/曹桂佛

秋风萧瑟天气凉，草木摇落露为霜。秋已老，冬渐至，清冷的早晨走在上班的途中，看着地上逐渐增多的落叶，惆怅之感顿生：人生一世，其实也不过是草木一秋！难怪文圣人孔夫子会感叹“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直至昨日晨间，依旧是步履匆匆行走在繁峙中学的院墙外，突然被院内调皮的“出墙柳”轻轻划拉了一下脸庞，猛抬头瞧见校园里的株株垂柳树叶中虽泛着些许黄意，却依然是生机勃发的样子，心底顿时涌起一抹暖意，冲散开那缕悲秋情思。

柳树咋看上去是柔弱的。但在秋冬交际之时，它表现的却比其他落叶乔木要柔韧刚强。一场秋雨一场寒，秋雨多伴冷风行，十一月上旬，北方除松柏之外的草木大都被“解落三秋叶”了，唯有看上去婀娜多姿、翩翩跹跹的柳树还固执地穿着一身绿黄相间的花衣裳在冷风中摇曳，给初冬增添了靓丽的色彩。《道德经》有云“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柳树却是个例外，它是知而行之的践行者。

柳树还是春天的“先行官”。在咱们晋北地区，早春来临之际，寒流尚未退却，这时只需细心观察一下柳树，就会发现柳枝已泛起丝丝嫩绿，那是柳树悄悄地告诉我们：“春天来了！”苏轼曾有诗云 “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鸭子知道的时候，柳树早就知道了。

柳树还是美丽女子的象征。“芙蓉如面柳如眉”，柳树亭亭玉立，恰似那年方二八、轻柔美貌女子的亮丽风姿。柳叶初生，似美人睡眼朦胧；万条柳丝垂下，似美女秀发披肩；风摆枝条，又恰似古装少女，轻移莲步，让人们油然生出丝丝怜惜之情。在公园、在广场、在河边、在小区的绿化带中，如果没有几株柳树点缀，犹如一家人过日子缺少女主人一样，没有生机和活力。“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唐朝诗人贺知章《咏柳》的诗句可以称得上是赞美柳树的千古绝唱

柳树是皮实的，没有丝毫的玻璃心。“为近都门多送别，长条折尽减春风”，折柳送别寄思情，但柳枝只要谁那么无意间一插，茬口处就能萌生出新的枝芽，换个地方换个环境带着故人的祝愿与思念继续蓬勃生长。常言说道“有意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充分证明了这一点，长安的“灞陵柳”、洛河的“隋堤柳”、河西走廊的“左公柳”等都是无心插柳而成林的柳林景观带。

柳树的谦恭姿态更是首屈一指。它无论生长的再高再壮，柳树始终都是枝叶下垂，似乎要感恩培育自己的大地，似乎要感谢滋润自己的朝露，似乎要感激抚养自己的根须，似乎要依偎支撑自己的茎干。

柳树的品格值得我们每个人学习。它具有极强的适应性：不仅能够在寒冷的北方生存，而且也能在炎热的南方成长。“春风又绿江南岸”、“芦花荡，稻谷香，岸柳成行”，柳树在南方生长照样是风生水起。耐酷暑、战严寒、抗暴雨、顶风沙，柳树就像我们勤劳善良、朴素肯干的芸芸众生，平凡中见其伟大，看是普通弱小，实则是柔中有刚，在风雨飘摇中虽会弯腰低头，但他们从来就不作“墙头草”，它脚踏实地、不卑不亢，深深扎根在泥土里，像勇敢善战的边防士兵那样，风吹不倒、浪打不翻，欣欣向荣挺立在天地间。柳树百折不饶的品质、顽强的生命力，丝毫不逊于沙漠里的胡杨。

这不禁让我想起自己年过七十，形容枯槁的老母亲，她出生在一个叫北大沟的小山村，幼年时家里极贫，姊妹六人她为长女，不满十二岁便辍学在家帮办家务。偏又长得身材高挑，干活又不惜力气，于是，娘和成年的男劳力一样出地劳动，作务庄稼；回到家里还得帮姥娘喂猪劈柴、做鞋补衫。就连冬日水冰地坼之时，为烧热家里那条唯一能御寒的火炕，娘带着比自己小三岁的大舅，带着糠疙蛋上山搂柴，一走一整天。怕耽误干活左手拿着有冰碴的糠疙蛋啃，右手还拿着搂耙继续搂蒿草。早些年，娘常跟我们兄妹四人述说自己的少女往事，嘴角带着笑眼里却噙满泪。

母亲刚满十八岁就嫁给了下双井村我的父亲。父亲自幼丧母，娘一进门即当家，没享受过一天新媳妇的特殊待遇。她以柔弱的肩膀扛起了家庭的半边天，之后陆续生育了我们兄妹四人，父亲识文断字但性格鲁莽冲动，孩子的事、家务事极少过问，地里的活却经常拉扯了母亲同去劳作。任劳任怨的母亲披星戴月，常年劳累，直至进入老年。儿女长大成人了，犹如小鸟出巢般各自成立了小家庭，娘稍得一些空闲，却是病痛缠身常年吃药，多方医治无果。尤其是近两年，她整日里神情恍惚，惧于见人，失去了表达喜怒哀乐的正常笑与哭的功能。即便如此，娘每日仍早起晚睡，步履蹒跚地料理家事、负责她和老父亲的一日三餐。娘的坚韧不拔、隐忍不发、任劳任怨的品质竟与这柳树这刚柔相济、顽强无比的生命力是一般无二。

冷风阵阵袭来，眼前的柳枝随风起舞。四季的轮回，谁也无法抗拒，但我仿佛看见了冬日里的柳树挺立着身姿在寒风里、在银装素裹的大雪中，翘首以盼春天的来临。

文字编辑：王志秀   图文编辑：侯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