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如何在自身克服你的时代?
徐东,出生于山东郓城,现居深圳。中国作协会员,一级作家,深圳市宝安区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就读于陕西师范大学,深圳大学研究生班,鲁迅文学院第27届作家作家编辑高级研修班。作品散见《中国作家》《青年文学》《大家》《山花》《作家》《清明》《时代文学》《文艺报》等报刊,多篇作品被《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选载,或进入年度选本。出版有小说集有《欧珠的远方》《藏·世界》《想象的西藏》《大地上通过的火车》《新生活》《有个叫颜色的人是上帝》,长篇小说《变虎记》《我们》《旧爱与回忆》《欢乐颂》等。曾获新浪最佳短篇小说奖、首届全国鲲鹏文学奖、东亚文都小说奖,第五届深圳青年文学奖,林语堂小小说奖广东省鲁迅文学奖等。
重担
接连读了几天书,充实。
上午上班,编下一期稿子。中午回工作室休息了一下,起床后整理文档,却是心意沉沉。想画画,动不了笔。想写,也动不了笔。外面的阳光不错,也没有走出去的念头。我只是站在阳台上,眯着眼看了一眼太阳。
一个人待在工作室里,四周是书。有一台联通外界的电脑。可以喝茶,可以抽烟,可以幻想。这种日子不知是多少人所渴望的我拥有了却依然会有烦恼。
我的烦恼来自哪里呢?似乎外界有磁性在吸引着我,令我无法安神。
外界,指的又是些什么呢?仿佛一切都在变化中旋转着向前去,我亦在其中。我的前面,后面,左边,右边,黑压压一大片。
我大约是渴望飞翔着去高山,去大海,在蓝天的,然而这并不现实。
我只能在人群里一步步向前走去,且负着生活的、文学的、精神的重担。
在各自的行实里,谁不是这样呢?
困境
若想要逃开绝望浓雾般的笼罩,一是要积极地融入生活,二是不断地做事,三是不必过多地想些杂七杂八的事情。
于我来说,所想的是过多了。
我想工作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写作的事情,画画作事情,锻炼的事情。我所想的,也正在做着,只是每一样事情都做得不是那么顺心如意,完美无缺。
我对自己不满,过多的不满累积起来像漫长而无际的黑夜使我感到人生若梦。
有时绝望感排山倒海,遮天蔽日般袭向我的肉体与精神。
我对自己过于苛刻了,应放弃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如果不能至少应该调整和放松自己。
谦卑
尼采说: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我是这样理解这句话的:不要与时俱进,你永远跟不上时代的变化;不要相信多数人相信的事情,那等于是自欺欺人地活着;不要追求众人都在渴望的成功,那并不是真正的成功,也并非真正有价值的人生。
但要谦卑地面对一切人,这是你对一切人爱的,应有的态度。
你为什么要谦卑得像一粒尘埃呢?
因为你就如同一粒尘埃那样纯粹。
强大
不少朋友说过,我应该继续受读者欢迎的那类小说的创作。
不是我不以为意,而是同一类材的小说继续写下去也困难。我清楚这种困难恰恰是需要克服的,问题是我还想写点别的,想要有突破——这个并不见得正确的念头诱惑着我,使我投入其中。
我写了不少,并没有十分完美地实现创作初衷。写起来也并非力不从心,而是难有变化。我曾经以为现代化的,城市化的存在不容易理解消化,不容易形成有感受的,经心的语言流势,建立起自由虚构的认同感。固然有这种种原因,但重要的是,我没能更好地调动自己的想象力与潜意识,此外我太把现实当一回事,无形成把创造力给弱化和抹杀了。
写作者得变得强大起来,这种强大建立在对现实的不顾一切的想象与叛逆的基础之上。
此外,强大即在不断的重复中杀出重围。
见识
平凡的人,生活化的人,是正常的。
一旦成为什么政治家,科学家,艺术家,企业家,教育家,什么什么家,似乎便不太正常了。这不太正常源于他们要改变现成的世界与人。这种改变除了物质的,还有精神的。
有些改变是必须的,是好的,有些改变则显得操之过急,适得其反。能清醒地看到这一点,便是有见识的。
如何有见识呢?阅读,实践,思考,谦卑而自信。
整理
电脑中的文档需要整理,也整理过多次,总难整理好。
写得东西太多,太杂。有些文章需要反复修改,每改一次都另起一个文档。每过一段时间,电脑桌面上的东西渐渐就多了起来,显得乱七八糟,找想找的半天找不着很是影响心情,有时本来打算写一篇小说的可能就因为桌面太乱写不下去。
工作室需要整理。工作室约有二十平方米,不大的房间,显得东西多了。书最多,书架上有,桌子上有,床头有,沙发上有,地面上也有。整个人几乎被书包围着,围困着。整理过多次,过一段时间又乱起来。乱的房间也会影响心情,有时泡上一杯茶想要写作的时候扭头看到地上有书,想拾起来,这一拾写作的感觉跑了,写作的念头就淡了。便只好翻翻书,听听音乐,发一会儿呆。
生活需要整理。生活的种种,围困着我,工作的,家庭的,交际的,都需要花费时间和精力,使我无法安静下来,悦愉地,轻松地去写作,去画画,去做想做做的事情。生活的习惯或细节困扰着我,它们无孔不入恶作局般影响着肉体的和精神的我使我不得不抽身出来无奈而焦躁地应对它们。我很想不在乎它们,我想惟有如此才能显得我更加强大。又或者,我得做一个善于整理的人,把一切困扰我的事物都整理得井井有条。
我幻想请一位秘书帮我打理一切。
读书
有些书并不好看却有意义,这些书需要你深入其中不然很难领会书中的精髓。
有些书好看,看过就看过了意义却不大,这样的书可以随便翻翻最好不要去读。
好的书读进去总归是有难度的,就像你要和一个智者交流,真正的智者难以见到,见到了也板着脸让你紧张不安。你不要因此知难而退,那等于是错过了使自己长进和变化的机会。
读书的目的之一应是“站得高,看得远”,有些书就象高大的山你得爬上去。爬上去得花时间和精力相当不容易。很多人望而生畏,很多人半途而废因此很多人一辈子没出息。
读书,读好书使人变得与众不同。
译著
虽是译过来的,看契诃夫,芥川龙之介,卡夫卡,奈保尔,胡安·鲁尔福,布鲁诺·舒尔茨,尤瑟纳尔等一些作家的小说你还是能感受到什么叫好小说,好作家。
好作家享有高端的创造性的语言,他们写作的真正目的并非给某物命名创造另一个世界,而是给有可能存在已存在过的以生命和意义使其融入普遍的人类的存在的真义。
语言是思想的情感的哲学的人生的,是作家对世界的认知与创造的可能性的体现,因此译者所作的工作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的转换。我们之所以喜欢一些经典译著不仅仅是因为对方的“语言”好,还因为对方通过叙述唤醒和我们共同的回忆使我们产生了共鸣。
译著所传达的是叙述者生命里的潜意识的持续生长和变化,是他有能力表现好这个世界的信心,是他所创作的主题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魅力。
匆匆
我常想用十分钟顶多半个钟头的时间写一篇小文章,就像与想象中的好友见面聊一会儿或打个电话聊一会儿。我知道通常是可以不写,不写也可以一段时间怎么过都成,但有时还是匆匆地写了。匆匆地写,匆匆发布,被匆匆浏览,如心无城府的人不在意被他人瞧不起。
一年中我写了二百余篇短文约有十万字,每一篇都不长。许多时我是一杯咖啡没有喝完就写成了有时一连写几篇。那样的写作谈不上有多大的快感更谈不上有成就感,然而那毕竟也是在写。对于一个写作者来说在写便是在继续着他的文学之旅。
由于各种原因,从时间与精力上我近两年几乎是没有办法多写一些中短篇小说的,更别谈一直想写的长篇。我怕自己荒废下去所以我逼迫着自己写。匆匆地写,匆匆地发布,也不管别人看不看,喜欢不喜欢,似乎匆匆地发布出去是对自己交代。每次发布所写的短文就觉得对熟悉的和陌生的,对茫茫人海中的每个人发了声说了话。写或说是孤独和寂寞的表现,那种表现透着一个人生命中真实的经历或想法。这是一种对抗,因生命有个“沙露”,每一天都在少一些,这是对抗有限对抗现实也是渴望永恒渴望精神的流淌、呈现、存在。我知道这种匆匆的写与发在这加速度前行的时代里几乎是无效的,但我还是愿意继续着那样去写。终究我是在对抗着自己渴望着通过文字有另一种活法。
这时代中人的特点是“匆匆”,有可能的话我愿慢一些再慢一些,慢一些去生活去阅读去写作。
自在
人不执着难做成事业取得成就,太过执着则过分看重了追求的东西变得偏执少了境界。人要有境界才能得自在,享有自在者才是真正富有的人。
人的境界应是与天地自然宇宙苍穹为一体。他能享有身外之物像人们想象的神仙那样生活。有的人会觉得所在大都市是大的还会觉得中国是大的世界是大的,但地球在宇宙中也不过是一粒尘埃。想见这种存在人便不会对他人过于傲慢便会活得更明白通达一些。想见这种存在人便不会太在意得与失不会像动物那样活着比动物高明不了多少,活得缺少了人可以有的智慧。
人类也应该相信那种“上帝”一般的,令人敬畏的看不见摸不着的但能感应得到的“存在”。有敬畏心大体是好的,对于智者来说有敬畏可以使他的生命有方向对于生和死都不会太过在意。人都有活着的努力的方向,但有的人目光会短浅一些有的人则会长远一些,目光短浅一些的就缺少一些境界长远一些的就有了境界。庄子和老子是有境界的人也是享自在的人,孔子相对就差一些,他就不是那么自在。
人有了盲目的比较便有了功利的思想有了扭曲变形的情感有了混乱的价值观,人便是不自在的。对于一个人来说能感受到自在能让别人自在,那种活法尤其可贵。
感言
一年中许多个节日之外还有惟独属于自己的便是生日。小孩子喜欢过生日因为有蛋糕吃是件好事,又长了一岁也是件好事。大人就有些就不怎么喜欢,蛋糕对他没有了吸引力,过了生就老了一岁。但人生需要仪式证明自己活得有板有眼有声有色有些意思,因此生日还是要过。以前过生日时我往往到书店购书以庆祝,也会写下一些文字回顾过去展望未来,可以称之为生日感言,现在只希望生日不存在年龄也不要增加,最好不被谁记得省得清楚又长了一岁。不过被人记得总归还是件高兴的事,人应为又活过了一年高兴,这意味着活得还算平安健康。每年到了农历十一月二十七日这天是我的生日,来到城里之后母亲会提前几天打电话提醒我为自己过生日,要吃长寿面要吃鸡蛋,母亲喜欢夸张有时会强调再三要求我多吃几个。我现在还不太清楚过生日为什么要吃鸡蛋,大约是让灾祸滚走让好运滚来的意思吧。在城市里大家都在过着阳历很少记得农历,生日却是按农历来算可我也只记得快要过生了并不会记得究竟那一天过,如不是提醒我还真就忘记了。
在我的第四十三个生日我感叹能活过四十岁是件值得庆幸的事。因为很多挺有才华或天才的人如卡夫卡,芥川龙之介,海子,凡·高等早早就走了,我比他们幸运还活在人世间。在写作上我算不上有大才华更谈不上有天才。我不过是在努力地去写可也没有像路遥先生那样不要命地去写。在写作上我也算不上有大的成就,不过是写了一些小说出过几本书。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的现实以及在大城市中生存和发展的压力都会令我焦虑,举步维艰。我不够强大到对现实中的人事不屑一顾一味钻到书中或写作中去。我亦深知写作向作家提出近乎苛刻的条件,如不能满足便很难写出个样子来,成为一位作家尤其是成为一位优秀的作家并不容易。生活的安稳,身体的健康,知识的积累,个人的修养,精神的丰富,对社会与人的深入认识等等缺一不可。对照已然功成名就的古今中外的那些大家我尤其感到沉重,感到自己写作的前途不容乐观。我自然也知道人生还有别人意义可以探究追寻人也可以生活得轻松快活一些但我却不能那样去活着。
如今我像那位神话中推着石头上山的西西弗斯一样每一天都在奋力地推着什么到山上去,然后又会和石头一起回到山下,第二日继续重复着前一日的活动疲惫且无望。许多人大约也一样,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们的世界才是活动着的变化着的,尽管那变化有时也会呈现不好的局面,然而这总胜过世界一片沉寂与荒芜。继续着,便是好的。对于爱写作的人,继续写着便是好的。有时我设想自己生出翅膀,从沉重的大地上哗地飞起来一鸣惊人。然而我也只能从地面上跳起来跳到一个有限的高度显得滑稽可笑;只能奔跑起来比平时走路快上一些,一会儿便气喘如牛;只能朝着山巅爬去一直到自己老得爬不动为止——但积极向上的人生,总归是值得肯定的。
预言
与一个人初识会产生某种感觉:这个人不值得交,或这个人有可能成为朋友;这种先入为主的感受有一定的道理,却未必正确。人不是神可以预言一个人将来怎么样。
神是人想象出来的比人更智慧更强大的存在,其实也是人的化身。神洞悉人的一切,人在想象神的时候似乎便有了既定的命运,在既定的命运中无论多么严正端庄的人生,皆如同一场游戏。
在希腊神话中,神预言俄狄浦斯将弑父娶母。身国王的父亲命侍臣杀死儿子,侍臣不忍,弃于山林,被一牧羊人抱回,被没有儿子的另一位国王收养。俄狄浦斯长大后听到一位醉汉说到自己的命运,便离开收养他的国家去四处流浪,没想到还是遇到了微服私访的国王,混乱中将其杀死。俄狄浦斯猜中狮身、人面、生翅的妖怪斯芬克斯的谜底并将其杀死而成为国王,娶了身为皇后的母亲。明白真相后,皇后自杀,俄狄浦斯也自剜双目,离开皇宫,在四处行乞中死去。
这悲剧的产生源于预言的恶作剧,源于影响的焦虑。预言是迷信,预言家是居心叵测的恶人。但人有意无意间常常成为了自己或别人的预言家。
文学的作用之一便是反抗命运,破解命运的魔咒,自知而知人。
期待
二月的最后一天,然后就进入三月份。
这些日子我一篇小说也没有写,倒是写了几篇小短文,几乎没有意义。我不知何时才能进入小说创作。创作真是一件难事,它对我要求太多。时间的悠闲,心态的放松,体力的充沛,精神的焕发,不被琐事干扰,等等。啊,我现在又怎么能满足于小说创作的种种条件呢?
创造,对于创造者来说过于苛刻了。
我想过强迫自己去写小说,但总是有心无力,行动不起来。我拿自己没有一丝一毫的办法,似乎我就是一个不可一世的懒惰帝王,没有谁可以命令我就连自己也不行。
我知道对于平凡而简单,快乐而稍嫌盲目者来说,我写与不写于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即使对于写作同道来说大约也是如此。谈不上有几位真正的读者会期待我写出来,会为我不能写小说而着急。
我期待着能回到写小说的状态。
迷惘
我能随意就写出一首还能发表、还能阅读的诗歌,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我知道真正的诗人有着深入的,对诗的投入,以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去投注进去,以自由而虔诚之心与那不可见之在对话,并获得源源不断的灵感。我缺少那样可以投入到诗歌这一伟大事业的激情与生命力,对自己写出好诗缺少自信。
我是迷惘的,仿佛沉重繁琐的生活造成了我的迷惘。我能写出一般意义上的诗。一般意义上的诗不过是语言的流水浇灌到生活与生命感受的田野。我对写出那样的诗自然不满意。但我有时会写一写,并不是因为来了感觉,而是想证明自己可以写,并以此得到些微的安慰。
这并不是我的方向,我几乎失去了方向。
不,我认定了自己的方向是小说。
瓶颈
像类似的文字段落或者一个主题,我可以用十分种就写好。就象自言自语,就象对朋友说话。其实我很想和一个智者聊一聊,他是老子,或是尼采,请他们帮我分析一下我之现状,为我指点迷津。
我遇到了瓶颈。这瓶颈是写作的,也可以看作是人生的,生活的,因为它们与写作,与我是一个难以分割的整体。我想提高自己,从质上有理想变化。我不想重复,写那些无意义的东西。在过去的两三年中,我写过一些不满意的小说,期待着有所突破。
如何从三维空间进入四维呢?几乎找不到出路。我知道有不少人写一辈子,往往不是越写越好,而是越写越差。我知道很多作家倾其一生所创作的东西不过是一堆看上去华丽的垃圾。
当我写到这儿的时候,头脑中冒出这两个句子:去阅读;继续写下去。
我不能总是思考瓶颈的问题,如果说写作也有命运,应积极去与那命运抗争。
继续
我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写了三个主题,这是第四篇。
我想到“继续”这个词。
啊,一切正在继续,在时间里,在空间里的我的生命灵魂,我的存在的一切可能形式。我正在与自己对话,写下一些随想。我在并不大的工作室里,运用时间,虽然写下的这些文字勉强可以儿之为“小短文”,并不有太大的意义,但人生的意义何以处处彰显到令人兴奋不已?
应满足,甚至应理解现在的自己。
停下思考和写作吧,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下。
无论如何,一切仍在继续着。
发现
看了两个电影。
一个让我开心地笑,也有感动。另一个让我感到沉重,也有感动。
不能说那样的电影不能成为经典就没有意义。
对于观影者的我来说,我享受那样开心的,感动的,沉重的时光。过一段时间,我或许会全然忘却了所看的内容,甚至现在让我复述也已经有些困难,但它们还是有意义。
文学作品也一样,并不能总是想朝着经典的,让人过目不忘的方向去写,那样无疑是在难为自己。
也不必总是看经典作品,那不利于建立写作上的自信。
要感谢那些写得尚不是太好的人,正是他们鼓励着我,可能还有不少写作者,能够继续写下去。
我为能有这样的发现而忧伤。
固执
我为自己而写,很多时候是这样。
这究竟对不对?
我应考虑读者,但我又该如何去考虑呢?去迎合吗?去欺骗吗?过去我几乎相信自己有能力迎合或欺骗读者并获得名与利,但却没能那样去做,何故?
我终究有些天真地相信,读者终会认识到什么是真正对他们有意义的作品。
我过于乐观和诚恳了,却又有着自己的固执。
如果给我一生享用不尽的荣华富贵,而让让我放弃写作,我虽心动,却不会答应。
认识
保罗说:“看得见的东西是被看不见的东西主宰的。”
人类社会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它构成人心灵与精神的投影但并不是全部。物质世界并不能满足于人对精神的需要。
人类文明发展到以实证科学指导一切,影响一切的今天,科学技术的广泛动用在加速改造世界。人们被动或主动附和并投入其中,作家却认识到——那是把人引向另一种野蛮的现象,尽管其形式是积极向上的,是精密严谨的。
他会认识到那是一种最新形式的野蛮,较之以前的野蛮更为强盛与可怕,定然是在加速人类的消亡。
试想,智能机器人如果代替了人类,物质的如果取消了灵性的,人类的存在还有何意义?有一天把一个人放到由人类的智慧与创造所营造的环境,他会感到那是他想象中的天堂或人间,那是他想要过的生活吗?
作家与大众调情又与上帝对话,他要创造人间与天堂之间的另一个世界,让生者与逝者皆可在其中喘息。
导体
木心先生说:“一个没有文化的富国,等于肥胖的白痴。”
世界上每个文明的国家和民族常常是由几位作家的名字所代表,正如当我们说起莎士比亚、塞万提斯、托尔斯泰、巴尔扎克,就等于说:英国、西班牙、俄罗斯、法国。
那些伟大的名字让我想到的不仅仅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不仅是那一些令人赞叹的经典名著,还会使我想到他们是有创造的生命代表,他们对人类大有意义。
每个人意味着每个人,他们永远具有现实意义,因为生命在本质上是可以传递的,而他们是电流的、光波的导体。
意图
世界的变化所引起的焦虑,永远在无声地摇动着人们的意志。
人对许多已有的价值产生怀疑,因为变化的一切给人提供便利的同时也在威胁着人们的精神生活以及个人价值。人们看到欲想得到的东西却不能拥有,如同感受到自身存在的某种空缺,便想着倾其一生填补。
人生只有一次的强烈感觉占据着每一个人,因此人要创造,反抗命运,追求永恒。对于人类而言有种什么东西来自于宇宙的意图?人的内心能找到什么,并可以让人预见并说明自己的存在,在天地之间,在茫茫宇宙?
人是肉体的和灵智的,物质的和精神的,理性的和感性的——创造和享有,获得与失去,痛并快乐着的一种整体性的存在。
人要永远寻找外形之下的力量,去行动,去思考,去成就,去改变,让人类的世界在他的身后与从前不一样。
人的意图,相对于无形的上帝来说——永远止息。
男人
最初的,或想象中的男人都如耶稣,他们爱着世人一般,爱着所有的女人——那令他痛苦的,肋骨一样的女人,是他身体灵魂的部分。但他会膨胀的孤独证明爱的盲目源于最初的爱欲的纯粹。
进化的人性贴着道德与文明的标签,四处兜售着变形的、扭曲的性爱观念,而否定男人纯粹的本性。不止是女人改变了男人,是相互敌视的男人与女人相互影响和作用于看得见的,看不见的男人和女人。因此男人是女人的儿子,是父亲,是情人,是丈夫,是正人君子,也可能是骗子,是无赖,是流氓,是恶棍,是烂泥扶不到墙上去。
纯粹的美需要艺术的,率真的理解,但不要试图让生活化了的女人去包容,她们早已被赤裸裸的,强盛的物质世界,以及隐蔽的,各种冠冕堂皇的说教所改变。女人给予男人的孤独胜于男人自身的孤独,因此说女人中缺少智慧而感性的人,真正智慧而感性的人应该像男人追求女人一样去追求男人。
爱欲令男人绝望,但男人还是会渴望触摸女人充满光泽的肌肤,试图发现她有一颗真正如宝石般珍贵并值得爱的心。女人的美令男人有着孩子般的感动,但男人像蝾螈一样会吞下女人这条美丽的蛇。这就是男人对女人最坦诚的爱。
事实上,男人一直想把女人装回身体里生命中去,这是种令男人感动的,他们的幻想。
电流
有人话多,相信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他夸夸其谈得令你疲惫、厌烦,因为你感到他在无情地浪费你的时间精力,影响你内心的清净精神的纯粹。
你面对他却不能不听,不被干扰。因为他是你的朋友,你至少应该表现出乐于聆听的架式,不然便是没有教养。
我越来越不想去参加无聊的聚会,不想去见夸夸其谈的人。在那样的聚会上,那些口若悬河的人以喋喋不休的方式,在吸取我生命中的精华。
我也喜欢对别人说话,幸好话不多。我对别人说话时会感到不好意思,那种潜在的心理产生于我怀疑自己的话是真理,担心是否令人讨厌。我希望遇到能喜欢真心乐意聆听我说话的人,我以我的电流充实对方,对方也有相应的电流回馈,彼此都会充满激情和力量。
我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希望彼此沉默,在一起翻翻书,喝喝茶,消磨时光,那样有时胜过开口说话。有些话说出来总是令人空虚。有些话也并不能代表生命的真实。有时你不清楚究竟想表达什么,你只是喜欢着某人,想和他待在一起。因为你们是有电流的人,见面等于是通上了电,你们所待着的空间会是明亮的,和灰黑一片的别处不同。你们的交流会是愉悦的,幸福的。
可悲的是,在人际交往中,夸夸其谈的人总是占了上风。
笑对
人有灵,是承载着他者的灵。
人有智,是向外界学习,自身修习的结果。
有智的人生是充实、快乐、幸福,往往也是有成就的一生。
智通往灵,为那承载着他者,也可以称之为“大灵魂”的那种难以说清,但能感受到的天堂一样的存在添砖加瓦。
归根结底人一生不只是为自己,为自己的仅是很小很小一部分,主要是为着他者的存在而存在。
因此人应该活得放达一些,得啊失都不必太在意,吃亏占光也不必在意。
所有执著,在将来的人看来,都会显得可笑。
人往往会笑别人,很少笑自己。人也有苦笑的时候,在笑自己,在自嘲,多半也是基于无奈,失望。
人多数都活在有限之中,只有少数的人才真正“看透”了,能够从容不迫地笑对人生,笑对一切。
状态
我不满意自己的状态,总觉得工作繁琐,生活沉重,写作不顺。我渴望不用工作,不承受生活的压力,把所有时间与精力都用于写作。
我过于理想化了,那不切实际。
退一步讲,于我而言,能快乐生活着,工作着,写着,画着,便是好的。何必妄求什么?又何必在意什么?我能享有着一些自由与孤独,又有着方向和努力,这已是胜却了许多人的状态。至于成就大的名,享有更丰富的人生,可以不做过多的设想。人应当在顺应自然的基础上,保持着良好的状态。
状态,近乎人生的全面呈现。
做事
人通常会在烦恼与胡思乱想中浪费了许多光阴,最终一事无成。
有的人,会经历漫长的这样的,患得患失的阶段。这很要命。
人是看不透,也想不通的,所谓的变成一个“通透”的人,那不过是一个人变得平庸的代名字。
人要思考自己是谁,但最重要的是要用行动去证名自己是谁。一个真正聪明的人,他得投入地,继续地做着想做的事。
没有什么比做事更重要的了。
痛苦
你看不清,只能感受时代的加速旋转式的变化,繁华昌盛的大都市如无形的大山压在人们孱弱的肉体与精神上,令人破碎成为泡沫。
那破碎的,正被有意无意间每个人的无力所掩盖。
太平盛世,人们向钱看,在钱所能购买的幸福与快乐中渐渐忘记了自己,似乎心甘情愿地活在假象中。人们越来越快乐,越来越幸福,人们宁愿相信是这样。
人们赋予物质神圣的光芒,而那光芒如同大都市的万家灯火一派祥和,使人忘记了每个人还拥有太阳。
我的痛苦正在僵化成一张张同质化的脸庞,而我的脸上很少再有笑容。
我试图用写作来抵御那种无形的痛苦,而令我痛苦的是,真正的读者却越来越少。
写作者中有很多聪明的也已沦为骗子,他们成名成家,大红大紫,仿佛在这样相互欺骗的、无知的时代中理所应当。
我的痛苦在每个人看来都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以至于我也开始怀疑,我的痛苦是一种假象。
向上
如同爬上一座高大的山,现在不过还在半山腰上。
要上去,只能继续向前。
有时我想,为何一定要爬到山巅上去呢?高处不胜寒,何必呢?但,无限风光在峰顶,我还是想要看到那好风景。
我不想要过于平凡地活着,如果我想,那烦恼与痛苦就会少一些,也会轻松一些。可我想看那高处的风景。
人生只有一次,那高处,在我的认识中确实值得去。
我的理想与追求,便是写作,写作是一条曲曲折折的充满荆棘的,无比慢长的山路。有的人死在路上,有的人穷其一生也没能在山顶上看到别样的风光。我不知自己的将来如何,有时信心是满满的,觉得自己可以,有时却又焦虑不安,怀疑自己。
人的一生如何,除了个人的决心和努力,大约还与一次次的选择与成就的条件有关。我思考自己的过去现在,想象着将来,并不乐观。不乐观的原因似乎在于,我并不聪明,对自己也缺少更深入的认识,个性也不够强毅,过于情绪化,在现实中,以及在精神上负担过重。现在的我深深感受到,每向前一步都非常艰难。
我无法放弃身上的重担,也不甘心就此停下来,安于生活。
目标已是高远难以到达,此时又是身心俱疲,有时难勉会有种绝望之感。
虽说退一步天地宽,可我又怎能做到“退一步”?
有时会感到难以承受,有时会觉得千难万难都应该克服。
事实上,真正在峰顶的人少之又少,人上去了也会很孤独,甚至很无趣。因为你的朋友,以及你的亲人,都还在山下或山腰上呢。
然而,你真正的朋友和亲人,他们愿意抑望着在高处的你啊,就仿佛你的身上有着他们的希望,他们的精神。
我别无选择,只能向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