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办老师下集
十八回
神聊瞎侃付主任
乐极生悲郝编戏
话说何德何能和叶芳，自从那日梦境获知前世今生，甚为惊奇。两人感情愈加浓烈深切，彼此更为珍惜珍重珍爱。元宵前二人从丽水赶回学校，按当地风俗又在学校饭堂摆酒请客。大家凑份子喝大酒欢天喜地，祝福祝贺祝愿祝酒，一场天大的事就这样落下帷幕。正如菩萨主任所言，开学前一日我便接到公社正式通知。抽调到公社宣传组，直接归邵部长指挥，组织参加全县农民创作演出短剧比赛。学校给我开了茶话欢送会，大家纷纷点赞，说我步步高升前途无量。借着欢送会叶芳闪亮登场，接我的手教唱歌课兼带文宣队。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可谓无缝对接。两位主角高建树和杨文丽随我一同前往，乐队及辅助人员从各处抽调重新组建，对外就称福山公社农民剧团。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妥。整个队伍三十人，真正的农民伯伯没有半个。其他公社也都是这样搞的，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老实巴交两脚泥的大农民哪会搞这些鬼东西啰？别人见多不怪。只有我这半个书呆子，拿个棒槌当根针。
待到去公社报到时，有个大惊喜等着我。安排好排练场地食宿事项，财务通知我去领工资。钱一到手着实吓了我一跳，整整三十大元。村小每月五元中学十五元，公社比两个加起来还多出十元。我的天啊，不会搞错吧?而且报到当天就领，学校要干满一月才能领哦。最初几个星期天我就回到学校，毫无保留帮助叶芳排练节目。用半工半农的话说就是:扶上马，送一程。何德何能搬把椅子坐在旁边欣赏，轻轻的打着节拍。以前只是偶尔巡视，屁股都不落座。再说全县农民创作演出短剧比赛，上面非常重视。说是全国农业学大寨，文艺就学小靳庄。又下红头文件又拨专项经费，并要求各公社一把手亲自抓。哦，原来如此，难怪付主任这么起劲，我还以为那天喝高了一时心血来潮呢!付主任当然希望在他任上多出点成果，同时也确实喜欢这些吹拉弹唱跳跳蹦蹦。我到宣传组第二天，付主任亲自找到我。披着一件军大衣，没有半点一把手架子，让我受宠若惊。一般的领导不会直接找你，也不会屈尊到你办公室，而是让小领导传呼你去他办公室拜见。邵部长见一把手来了，赶紧起身让座，又忙着去倒茶。付主任大大咧咧挥了挥手算是感谢，然后一屁股坐在我面前的桌子上，轻言细语关怀有加:初来乍到，还习惯吧?我心里有些感动，毕恭毕敬回话:谢谢领导关心，一切都很顺利。领导摆摆手:那就好那就好。以后大家在一起不用这么客气啊。接着又说:你们这些写作家艺术家，脾气都有些古怪，同他们不一样!说完朝那边正在泡茶的邵部长嚅了嚅嘴。接着又同我聊起了闲天:你知道我们解放军为啥能打败八百万蒋匪军吗?这个我肯定知道，老人家雄才大略运筹帷幄指挥有方啊!他笑了:这只是其中之一。之二呢，是老人家运气好。这个我也听说过，正想说知道转念一想:领导问话你不能啥都知道，让人觉得你懂太多，领导便没有了兴趣。你别看我平时傻乎乎的，智商情商其实不低。我发现，有时候装点傻并不是坏事。事实果真如此，领导登时来了兴致，一拍桌子:蒋该死和老人家都是真龙天子，不过一个是水龙一个是火龙。这些话在当时是犯忌的，我看到部长眉头一锁随即松开。老人家真龙天子不假，万岁万岁万万岁。蒋该死绝对牛头马面，该死该死该该死。
何以见得?领导自问自答:老人家生在韶山，山属火。蒋该死生在溪口，属水啊。老人家建都北京左有香山右有燕山，蒋该死败退台湾一片孤岛四面环海。哎，有点道理哦!我和部长微笑点赞，由衷佩服。付主任也得意的笑了起来，抿了一口茶继续说:为啥说老人家运气好呢?你看，蒋该死几十万大军飞机大炮还有汽车轮子，一路围追堵截就是灭不掉红军。小日本不早不晚侵略中国，国共两党携手合作抗日，八路军星火燎原燃遍全国。部长恰到好处敬上一支烟，两手捧着火给领导点上。顺手也递给我一支却没有点火，可能是忘记了吧?领导接过烟猛抽了一口:最后不得不坐下来谈判，这是蒋该死最后一个机会。重庆谈判就是鸿门宴，蒋该死就是楚霸王，历史重演惊人相似!为啥说老人家运气好呢?我再说延安时的一件事。刘戡一个整编旅杀过来，老人家身边只有一个警卫排和机要人员。所有人都惊慌不已催促快撤，老人家谈笑风生走走停停没事一样。走到一个三岔路口，他命令竖一路标上写:润之走此路。刘戡追到此处十分疑惑:这是演的哪一出?天下没有这么傻的人，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啊?前面一定设有伏兵，千万不可鲁莽中了那湘蛮子的计!立即传令全军火速撤兵。有幕僚提出会不会是诸葛亮演的《空城计》，刘戡摇头否决。还有人提出兵分两路继续追击，刘戡也未采纳。其实老人家的队伍就在峪下，刘戡的大军在峪上。下面的人能听到上面的人说话，一个急冲锋就可以连锅端。事后刘戡得知老人家只有一个排，恨不得把长城撞个窟窿!这说明什么，并非刘戡愚蠢不堪也非贪生怕死，此乃天意!我们正听得津津有味，领导打住话头说起别的事情:你们知道老人家的计谋从何而来?部长急于表现抢先发言:自幼熟读《三国》。说完又补充:还有《孙子兵法》。我呢还是继续装傻，充满敬意无限期待看着领导。领导没有正面回答，有点不怀好意的笑了笑:老人家有个毛病一一便秘!在茅坑里憋得慌要去野外拉，警卫员随身带把小铁锹。老人家曾说过，我的锦囊妙计都在在那时涌现，一支烟赛神仙，一泡屎了不起!我们三人都放肆的笑起来，一时间没有了长幼尊卑。这才是真正的减负减压还兼减肥哦!老人家这方法好，景色宜人空气清新灵感迭出还带积肥，患便秘有痔疮的朋友不妨一试。我们以为领导的话题已经结束，其实最重要的还没出场，上面说的只是引子。领导回到最初的问题:你们知道解放军为啥能打败蒋匪军吗?这次是面向部长说，部长也学聪明了，只是笑而不答。领导适时总结:一是老人家雄才大略熟读兵法，二是老天眷顾运气特好，三呢，就是我今天要讲的重点。领导毕竟是领导，放松的时候可以同你吹牛扯淡摆龙门阵，真正谈起事来还是一本正经不言自威。我和部长情不自禁正了正身子，表示恭敬顺从刚洗过耳朵的样子。领导很满意，继续发表演讲:我们解放军重视文艺宣传精神力量，他们蒋匪军只会搞督战队自相残杀。哦，明白了!领导主要是想讲文艺宣传的重要性，有点水平哦!
我们解放军师团以上建制，都有文工团宣传队。那些艺术兵大都是标致漂亮的小姑娘，身材迷人眼睛迷人嘴巴迷人，个个能说会道能歌善舞，战士们称之为三迷。每次要上战场同敌人拼命时，这些小女兵就来慰问演出。山东快书天津大鼓陕西秦腔苏州评弹山西吕剧广东粤剧河南豫剧安徽黄梅戏湖南花鼓戏江西采茶戏，还有大合唱小合唱表演唱锣鼓词对口词小话剧活报剧。有美女们在身边，战士们群情激昂心潮澎湃荷尔蒙猛增数十倍。最动人的还是那首《十送红军》。当然，后来抗美援朝打美国鬼子，就改成了另一首歌:炊事班瞄准时机送来大碗酒大块肉。大家一仰头喝干血酒摔碎破碗，当着小女兵的面赌咒发誓:老子豁出去了，打不尽豺狼绝不下战场!一个个像吃了豹子胆虎狼药，脑袋拴在裤带上一古脑儿往前冲，任你是谁都拦不住，哪里要什么督战队!
再看蒋匪军那边。战前也做宣传鼓动，一是现大洋一箩筐一箩筐抬上来。银子是真的咬得嘣嘣响，可战场上哪有东西卖?命都没有了要钱有啥用?二是督战队荷枪实弹。枪口黑突突怪吓人，给人感觉好像是卖命。蒋校长可能没学过心理学，也没有当过小兵。不知道上战场拼命是啥感觉，高级幕僚陈布雷也没提个醒。费那么多银子，还不如来俩笼狗不理包子一大碗烈酒，再来几个小美女唱唱跳跳，过把瘾就死既实惠又省钱。我个人认为，西点军校应该把八路军解放军这一经典写进教材，以后招生更不成问题。日本倭寇就鬼样聪明，大战在即三件宝贝一样都不能少。哪三件?粮食弹药慰安妇。很多人说倭寇的武士道厉害，依我看慰安妇的功劳最大。那时公社这级开始有黑白电视，正在播日本电影《望乡》，说的就是慰安妇故事。估计领导百忙之中没有少看。领导歇了口气继续说:再说督战队，有本事你来冲锋陷阵打头炮试试。端着枪在后面赶鸭子上架谁不会?如果打得赢傻子都知道往前冲，对手实在太那个了，上去就等于送死。退回来试试看，莫非督战队真敢开枪?
督战队毫不心软，真的突突突扫过去。士兵们像割麦子一片片倒下去，活着的一看没退路只好调转屁股，硬着头皮再往前冲。也有些士兵一看督战队真打自己人，犟驴脾气上来了:奶奶的，老子跟你拼了!结果同督战队干上了，这种情况也不是没有。领导当兵多年走南闯北驰骋战场真刀实枪，同小日本蒋匪军美国佬都干过。说起这些故事轻车熟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就像老班主任说起教过的调皮捣蛋孩子。一桩桩一排排一溜溜一摞摞，完全不用打草稿。领导可能意识到跑题了，喝了一大口茶回过神来。好了，说正事吧。领导就是领导，谈起工作就不一样。说话间屁股挪离桌子，坐到部长早已准备好的藤椅上，还扭了扭身子坐得更舒服些。农民剧团的事交给你，我完全放心。邵部长也会尽力协助你，有什么困难你同我说，随时都可以。我现在交代一个事，就是县剧团的郝编戏大胡子，是我战友，这次短剧比赛由他担任主评委。领导不自觉就压低了声音:我已经打过招呼要他关照，你是城里人找时间去认个门，年轻人要虚心学习哦。一边说一边从棉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我写的引荐信，他一看就明白。说完这些，领导披正了大衣准备离开。刚要走又转过身补充:到财务上支点钱，给大胡子带些烟酒茶麦乳精啥的!这家伙鬼精鬼精哦!所有事情交待清楚，这才大摇大摆去他自己的办公室。这不是找路子走门子吗?我心里有点不以为然。我那时很天真，很多事情都有点二。比如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简直就是他娘的赤脚!再比如甲午海战倭人不守规矩提前开炮。现在我早已知晓，第一名未必水平最高，战争也毫无规矩可言?可人家是一把手，以前当兵如今当官，领导的话就是最高指示。有句话咋说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再说人家说的也没错，年轻人虚心点不是坏事。我读高中时就仰慕郝编戏，说是粉丝也不为过。更何况还可以回趟城里，连买礼物都是公款。
准备好一应礼物，选了个好日子，揣上《断墙》原稿。同部长打了个招呼，我就进城拜访大名鼎鼎的郝编戏。一路上春风拂面阳光灿烂，心情愉悦步履轻盈哼着小曲来到县剧团。剧团一般都是晚上演出，白天大门紧闭不见半个人影。我知道这些人都是夜猫子，上午睡到吃午饭才起来。我有一个高中同学吴明，在剧团跑龙套演匪兵甲或群众乙。我觉得应该先找到他，再由他带我去拜见郝编戏。谁知连敲几下门都无人回答，我只好扯开嗓子叫:吴明吴明!还是无人回答。也许我来的太早，便坐在外面台阶上看自己的大作。再看钟山手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应该差不多了啊!这时一位提着菜篮子的少妇走进来，看到我就问:你找谁?我说找吴明。少妇说他去外地演出了。说完扭着屁股就走，我赶紧再问:那郝编戏呢?少妇并不停步:去省里改戏了。我追上去问啥时回来，她很不情愿地说了句:礼拜天吧!也不知道她说的到底是谁。礼拜天我再去找到老同学把情况一说，吴明瞪大眼睛望着我，登时吓我一大跳:郝编戏死了，喝酒喝死的!我绝对不信:别吓我，好端端的一个人，咋说死就死了!老同学说:是啊是啊，大家都是这样说呢!老同学给我倒了一杯水，慢慢的同我说:他新写了一个戏县剧团排不了，就去找省里大剧团。今非昔比，那些人又是恭维又是点赞，争着抢着要上演他的新戏。只是个别地方还需要小小改动，便安排他住在宾馆慢慢改稿。省里当然条件好，每天都是领导请朋友请战友请，报纸杂志广播电台记者轮番采访。好不容易有点时间空间想休息一下，各路文艺新手又登门拜访，声情并茂言辞恳切说是多多指教多多斧正。临走留下一大堆稿子，你说看还是不看?吴明说到这里瞅了瞅我，我的心思好像被他看穿，小心脏嘣嘣直跳。吴明接着说:真是奇了怪了，没去北京领奖前，没有半个鬼来找他。一出名不得赢!这是我们那里的土话，意思是出了名忙不过来。又是登报纸又是上电台，又当主评委又说要提拔。以前没有半个女朋友，现在好几个排队等候接见。还听说省人民剧团儿童剧团都想调他去，原先那个省话剧团也盛情邀请.........
郝编戏本来就经常熬通宵写东西，这么多年也没女人照料，冷一餐热一餐饱一顿饥一顿的，身体早就垮了。这些日子兴奋过度烟酒过度恋爱过度操劳过度，一下子受不了便呜呼哀哉。我还是不理解，一个活生生的人咋说没就没了呢?吴明在城里又在剧团，比我见得多看得透，接着说:人啊，没出名时盼出名，出了名时没了命!听说就死在酒桌上，所有喝酒的人都押着，公安正在调查哩!我还想问七问八，吴明下逐客令了:下回有时间再聊，团长张如弓还有我，今天还要赶到省城去料理后事。我没办法只好打道回府，面见付主任交差。领导已经通过战友得知噩耗，接过那些烟酒罐头麦乳精，淡淡的说了声:嗨，没有死在战场上，倒死在了酒桌上!
【作者简介】刘伟力，江西新余人氏。少年轻狂取名过大，后改微力戏称微哥。
一不小心成了书画家。篆隶古朴厚重，草书奔放大气。绘画作品笔墨清新，尤擅山水竹荷。
最神仰是玄学家。遍访名山大川，苦研古方秘籍。尤擅相字测字，临场每有奇效。
勉强也算是作家。出版《现代公共关系》、《到深圳求职》等书籍多种。姓名联格调高雅，堪称一绝。目前正撰写教师四部曲:民办教师，公办教师，特区教师，美国教师。
最动人处为人豪爽，谬语憨笑，交游天下。人无贵贱，只为投缘。万物有灵，皆有因果。
2013年《中华国粹》封面人物。《中国收藏》誉其为一一实力派，国学底，文人气，多面手 。
编辑：杨来治（河南洛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