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信
一大早刚到备课室，张老师就接到校办主任的传话：“校长叫你，在他办公室。”
“什么事儿？”张老师今天有早读跟班，想问问可不可以下了早读再过去。
“不知道。校长让马上过去！”
张老师放了东西，赶忙去见校长。
办公室里，烟雾弥漫。校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脸上像洒了一层雾水，怒意从雾水里隐隐渗出来。
“知道叫你什么事儿么？”校长看她进来，粗声粗气地厉声呵问，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失礼。
“不知道啊！”张老师像一下子掉进了盘丝洞，莫名其妙。
“真不知道？”校长怪异地瞅了她一眼，在桌兜抽屉里拉出一样东西，递过来。“自己看看吧。”
“举报信？”张老师吃一大惊，看着校长满脸疑惑。“举报我的？”
“你自己看吧！”
张老师看着举报信的内容，脑子里紧急忙活地思量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给人抓住把柄了。
不错，举报信是实名，有名有姓的；举报她的内容是有偿补课。张老师的心“嗵”的一下落了地，稳稳当当的。
“有没有这回事儿？”看她放下了举报信，反倒安然地坐了下来，校长质问道。
“没有！”
“那举报人难道是假的？人家已经举报到局上了，这是从局上转过来的。你看看局上的批示：勒令学校迅速调查，尽快做出答复。——局上也已经着手调查了，要求学校严肃处理。”
张老师一点也不着急，沉稳平静地说：“举报人我认识，是我们小区的。”
“嗯？”校长很意外。
“是这样的。我妹夫妇俩都去外地打工了，把娃让我给帮忙带着，——娃就在咱们学校。她俩一般把娃的生活费寄过来，上一次她俩回来了，想看娃，顺便再留点钱。咱们正在上课，他们就把钱和给娃冬天的衣服放在门房里。有几个老师进门的时候看见了的。”
“那这个是举报咋回事儿？”
“我下班回家了，有时候给外甥辅导一下，小区有人见了。想叫我给他孩子也辅导一下，说是给钱。我没答应。”
“国家明文规定不允许教师有偿补课，再说吧我也没那个精力。我把政策给人家说了，人家不相信。还说只要他不往出说，谁会知道呢。可是，我说人受不了：每天上完班，回家做饭，然后出去跳跳广场舞，锻炼一个小时就回家休息。人家说我假，不想帮邻居。”
“真是这样的？”校长眉头的疙瘩稍微解开了一点儿，“那你先去吧。学校还要配合局上调查，给举报人答复呢。”
张老师不是什么“名师”，也没有什么“手”“骨”“头”的荣誉称号，就是一个平平常常文文静静的女老师。但是，学生就喜欢她的上课风格，她说话学生爱听，她的课学生爱学；所以，别看平时作业不多，但成绩老是那么好。班级成绩好了，学生也就觉得骄傲了，跟老师的关系更加密切了。
学生娃们其实挺可爱的，见不得谁了能闹翻天，把你气得哭；服帖谁了，简直跟听话的小狗儿一样，老爱在你跟前凑。那么顽劣的学生，在她跟前乖巧得像绵羊一样。有几个女生，课外活动的时候老要过来给她打扫卫生擦洗桌凳，顺便跟她聊天；还有几个家伙要给她洗车，“老师，你看你这人这么爱好的，叫我们给你把车洗干净嘛！”
“再甭贫嘴了。去去去，先把作业写完再说。”她一摆脸，做出一副发怒的样子。
“老师，你的作业我们每天第一个完成。——您就给个机会嘛！”他们连说带笑的，有的拿脸盆，有的拿抹布，已经忙活去了。
学校代课是循环制，高一直到高三。张老师已经带了四轮了，每一届学生都跟她能处成这样的关系。她的抽屉里，高考质量奖证书摆了四个。
可是，张老师这人不爱写论文弄课题，更不爱掺和什么“名师”奖评活动。她有一句口头禅：“争这些东西没多大意思。”
那么，在她那里什么有意思呢？也许就是轻轻松松地带出一批优秀的学生。
——她的名气就这样在民间传开了。
每年开学，想往她班里分的学生家长，能把校长办公室挤破。可是，一个班最多五十个学生嘛，其他人只能唉声叹气。
举报的那个学生家长就是唉声叹气者之一。他们早早的就跟张老师表达了想让把孩子放在她班里的愿望，搞得张老师很无奈：
“分班是学校的事情，按成绩分的。分数好了，自然就分进来了。”
张老师说的是实话，可家长总觉得她是在推脱，在小区逢人便阴阳怪气地说张老师：“假的呀，咋从花椒树上刚下来。这么小个事情都办不了，——人家是看不上给咱办！”
可能，张老师早就被人给盯上了。
……举报的事情，学校在老师中也调查了，张老师所说属实，事情总算平静下来了。
可是，平静是表面上的，就像湖面，水面上风平浪静，水底下坑坑洼洼。——举报的形式变成了“12345”投诉。
有举报，就得调查。有举报，又在调查，学校的绩效增量就受了影响。“一票否决”，直接从“优秀”档次滑落。按照绩效增量标准，单位从3.5万变成了3.0万。
对于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没有想到。老师们嘴上没说什么，但时不时惋惜的表情，还是刺痛了张老师。
是啊，查无此事，却被纠缠不断，又给别人造成了无辜的损失，谁心里受得了呢？
年后开学，没见张老师来上班。听说张老师辞职了，去了西安一家学校，那学校几年前就想挖张老师跳槽过去；听说，张老师把房也卖了，住进了给娃买的房子，给娃重看了一套房。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