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我在北京三甲医院进修时,收治...

2010年,我在北京三甲医院进修时,收治了一名6岁叫安安的小朋友。

安安眼睛大大的,虎头虎脑的。不认生、很讲礼貌,每天查房时都会大声喊叔叔好。孩子患的是脑瘤,所幸位置比较浅、体表光滑,我们判断应该是良性肿瘤。安安的父母拿出家里的积蓄,又问亲戚们借了6万块钱交了住院押金,等着手术。

可一周后的手术没有预想的那么简单。术中发现肿瘤质地比较坚韧,血管异常丰富,吸引器一碰就出血。原来预计2个小时的手术硬生生用了6个小时,术中还给孩子输了血,才勉强把肿瘤完整地切除下来。

术后不知道是因为手术时间过久,还是因为孩子抵抗力比较差,总之安安很不幸地出现颅内感染了。神经外科医生最头疼的就是术后发生颅内感染了。一旦感染,轻则天天发热、头痛。重则病人昏睡、昏迷,甚至因为感染还会造成脑积水,威胁生命。

手术以后安安每天一到下午就开始发烧,体温动不动就到了39摄氏度,孩子两个脸蛋烧得红扑扑,一双大眼睛烧得水汪汪的,一烧起来还伴随着剧烈的头痛,有时安安还会吐。不过孩子特别的坚强,每天到了下午2点多就主动跟护士小姐姐要半片退烧药,拿着体温计给自己测体温,超过38.5度了,就喝两口白开水皱着眉头把退烧药咽了下去。

可天天吃退烧药也不是办法,我和安安爸妈商量先给孩子用上专门治疗颅内感染的抗生素,把颅内炎症先控制住。如果安安能配合的情况下,最好可以给孩子做一段时间的腰椎穿刺,把脓性的脑脊液放出来,让大脑产生清亮的脑脊液,这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控制感染,尽快消灭细菌。但是这样的穿刺操作别说对于一个六岁的孩子,就是很多成年人都接受不了。

很多患者对于长长的注射液器针头、将近10公分的穿刺针有着本能的恐惧。刚刚打完麻药,穿刺针一接触到皮肤,患者就紧张得全身发抖,得三四个家属按住才能完成操作。更别说对于一个6岁的孩子,如果不能很好地配合,穿刺过程中身体乱动,那是非常危险的。针头断裂、误伤血管等什么意外情况都可能会发生。说实话,我心里也是没底。

没想到的是当安安父母跟孩子沟通过以后,安安很爽快地就答应了。叔叔你别担心,我不会乱动,你安心操作让我的病快点好,妈妈说出院后就带我去吃麦当劳。孩子仰着头稚嫩的目光看着我,让我放心操作。几句话让我心里暖暖的,看着无辜的孩子鼻子又酸酸的,如果没有这该死的颅内感染,孩子这会早就出院了,哎。

第二天上午我准备好腰椎穿刺包,把安安带进了操作室。当我亮出长长的银白色的穿刺针时,安安妈妈也被吓坏了,她无法想象过一会医生会把这么长的针头刺入孩子的腰部。安安我要给你打麻药了,如果一会你感觉到特别难受,你就告诉叔叔,叔叔就停下来,好不好?我安慰道。安安使劲点了点头,两个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看得出来孩子也非常的紧张。

消毒、铺单子、打麻药,我尽量把操作过程放慢,让孩子有个适应的过程。对于我也是第一次给这么小的孩子做腰穿,我的手也在微微发抖。我长长地吸了口气,装满麻药的注射器针头刺破皮肤,很顺利地到达椎间隙,回抽确认没有回血,我慢慢地把麻药推了进去。除了刚刚刺破皮肤时,安安忍不住叫了一声,之后再也没有乱动。

孩子出奇的配合,让我感觉到特别的惊讶,这么小的年龄孩子的忍耐力真的是超乎想象。我也没有开始那么紧张了,穿刺针刺入后的突破感很明显,我拔出针芯,淡黄色略有浑浊的脑脊液流了出来。我用试管瓶接了一小管脑脊液让安安看。安安你看,我们大脑的脑脊液应该是无色、清亮,透明的,就和矿泉水一样。你现在生病了,所以变成了黄色。咱们再多做几次腰穿,把这些感染的脑脊液放出去,你的病就好了。

操作一共用了十多分钟,就顺利地结束了,拔出穿刺针,贴上纱布。我提醒父母让安安别枕枕头,平躺4个小时后,就能起来活动了。安安爸妈也高兴坏了,他们开始以为孩子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安安爸悄悄地把一个厚厚的信封丢到我的口袋里。看着老实巴交的两口子,我不忍心当面拒绝,等他们回到病房,我亲自把信封里的钱都交进了安安的住院费里。

几次腰椎穿刺之后,安安的颅内感染很快就控制住了,化验脑脊液白细胞数目从1000多降到了个位数,脑脊液的颜色也变的清亮、透明。连续3、4天没有再出现发热、头痛、呕吐的情况。我跟安安父母商量了下,把抗生素也停了,又观察了几天,确定颅内感染已经完全治愈,就安排他们出院了。

临走前安安画了一幅画送给我,他画了一位戴眼镜的超人,手里拿着一根长长的注射器,脚下是一群被打败的病毒和细菌。我看着看着笑了,接着眼圈又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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