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 无人知晓的果实
我杀了他。
他是一颗无人知晓的果实,我把他埋在电车呼啸而过的那块土地里。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游戏厅。我和几个损友用力地拍着游戏按键时,随意一瞥,我看见了他。
他局促地站在一边,入迷地看着游戏机。见我看向他,他讨好似的投过来一个笑容,站得远了些。

我觉得有趣。他让我想起了小时候丢掉的一只小猫,我把它用箱子装了丢在路边,离开时,它怯怯地叫了一声,眼神湿漉漉的,和他一样。
我把他叫过来,让他和我们一起打游戏,我们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他喜欢我的自行车,于是我让他每天等我放学,他载我回家。对了,忘了说,他似乎不上学。
我们的关系逐渐升温,我们骑着自行车走过大街小巷,我也愿意翘课陪他去游戏厅厮混,他似乎很喜欢我这个朋友。

虽然我并不把他当成朋友,对我来说,他更像是宠物,就像儿时的那只小猫一样,随时可以抛弃。
那天,我们玩到傍晚,在他家楼下分别时,他双手紧紧攥着两边的衣服,脸都憋红了,嘴巴张了又合。
“怎么了?”我问。
“能不能......能不能......借我点钱?”
我问他父母呢,他回答,母亲出差了,一直没有音讯,没有父亲。
我答应借给他钱,让他明天找我来拿,心里却对他的父母有了探究的欲望。
次日,他找我来拿钱。我问他,他母亲出差后是否有联系过他。他说,曾寄来一封信。
我循着那封信找到了寄件人,是个男人,住在名古屋。
我托父亲在那边的朋友帮我打听那人的消息,特别是是否和某个女人有着密切关系。
父亲的朋友告诉我,有个女人大概半年前搬了进去与他同居。
我又托他帮我打听打听那个女人。
得知真相时,我觉得十分讽刺。
女人叫福岛慧,他嘴中出差的母亲。更可笑的是,福岛慧未曾结婚,也没有过小孩。我明白为什么他从来不上学了。
他是黑户,他母亲为了与男人同居抛弃了他。呵,他还眼巴巴地等着母亲回来呢,或许,他自己心底里也知道她不会回来了。
知道真相的那天,我把他送到他家下面,那天我异常沉默,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正准备分开,他说:“母亲寄了钱过来,我买了新的游戏,你来我家玩吧?”

不知为何,我答应了。
踏入他家,我全身都僵硬了。
打开门,一股怪异的味道扑面而来,似乎是霉烂的食物,又像是经久不洗的脏衣服。入目便是堆积的垃圾,杂乱的房间,和三个小孩?

没错,是三个小孩。
他和我一一介绍了,分别是京,茂,小雪。
我问他都是亲兄妹吗?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
他回答,是的。
听到回答的那一瞬间,我整个人昏昏沉沉。这个女人是个什么疯子,把四个黑户孩子丢在着就不管了吗?又想起之前他与我借钱时的局促,三个孩子无人照顾的邋遢与狼狈,门上贴着的一张张催缴房租的条子,和墙上涂的到处都是的涂鸦画。

他们如同蝼蚁一般在这间房子里活着。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也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今天不舒服,下次......下次再来找你玩。”
然后我逃似的跑出去了,离开他家,我大口喘息。那个家的空气令我窒息。
那之后,我与他逐渐疏远了。我不愿再见他,他也感觉到我不愿再与他交往,渐渐地,
他就不再来找我了。
我回到了之前的生活,每天上学,放学,无聊了就和朋友去游戏厅打游戏,枯燥乏味,他似乎从未在我的生活里出现过。
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放学时,我在学校门口见到了他。
他明显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才来见我。洗过的头发被他梳得服服帖帖,衣服虽然还是旧的,但之前的大块污渍被人用力洗去,只留下一点点浅浅的痕迹。

看着那块被洗掉的污渍,我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一个令我战栗又兴奋的念头。
他远远的跟着我,就像最开始我在游戏厅第一次见他一样,他只远远的看着。
我借故与朋友分开了,他凑的近了些。
“我们去看电车吧。”我说。
从前我们玩到晚上,电车从头顶的轨道经过时,他总会呆呆地看上许久。

他愣了愣,随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我告诉他我要先回家知会父母一声,让他在这里等我。
回到家,我在厨房拿了一把刀,用衣服包裹着装进了包里。
回到约定的地方,见他乖乖地呆在原地等我,又想起包里那把刀,我不禁颤抖起来,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似乎病了。
我带他来到鲜少人来的海边一块草地上,抬眼就可以看见桥上的电车呼啸而过。
我问他母亲回来了吗。
他只是沉默。
其实我早已知道答案,但仍想问一问。
我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电车从远方驶来。
他近乎痴迷的盯着电车那白色的灯光,就像是他的灵魂也跟随着电车离去。
我想,就停在这吧,与其怀抱着渺茫的希望苟延残喘,还不如让时间就停在这一刻吧。
电车驶去,他在我怀里慢慢停止了呼吸,直到身体僵硬,冰冷。

我把他埋了,埋在抬头可以看见电车呼啸而过的土地里。
我知道他是一颗无人知晓的果实。我想知道,这样一颗果实的掩埋,腐烂,是否会被旁人知晓。(灵感源于电影《无人知晓》)
文/嗤琼笑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