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特稿】孙卫东丨老黄皮
作者简介
孙卫东: 原五四一电厂中层管理干部。在国家、省、市报刊发表文学、技术类作品多篇。运城市见义勇为先进分子,两次获得绛县见义勇为先进分子称号,绛县首届道德模范。省、市、县无线电应急通讯志愿者(BD3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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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军节
老黄皮
作者:孙卫东
离开军营三十多年了,时间太久,有些战友的名字甚至都记不起来了,可是我们和老黄皮的那段故事,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每每谈起还是那么清晰,让人回味......
那是新兵刚下连队的一次拉练路上,我瞅见路旁一只小狗跌跌拌拌地随着我们的队伍往前走着。
部队已经走出老远了,发现那只小狗还在一旁跟着,好奇心驱使我溜出了队伍,把那只在寒风中饿的瑟瑟发抖的小可怜抱在了怀里。
“哎!你干啥呢,赶紧跟上!”
“班长,我系一下鞋带!”我赶忙打开挎包,把小狗藏了起来。
“你这个新兵娃子,你到底干啥呢么?”
“班长,我没干啥。”
“那你挎包里是个啥?”
话音没落,班长的手已经伸进了我的挎包:“哎呀!这毛茸茸的是个啥么?吓俺一跳!你这新兵娃,拿这狗做啥尼么?乖娃,把这狗娃子扔了吧,咱这是队伍不能带,听话啊?”班长把小狗掏出来放到了路边。
我弯下腰急忙把小狗又抱了起来,班长急了:“你这新兵娃,咋就不听话呢?让你扔下你就扔下,这是命令,你懂不懂?”
因为我和班长还有那条狗,部队原地休息了。
连长走了过来:“干嘛呢?你们老两位这是干嘛呢?”
“报告连长!这新兵娃不听说,非要把这狗娃带到咱队伍上,咋说都不行么。”
“嘛玩意儿?要把狗带到部队?来,瞅瞅。”连长从我怀里掐过小狗看着。
“你老两位可别说哈,这狗还真有点意思,长得虎头虎脑,不赖,我决定了,把这小玩意带上,就交你们班养啦。”
“连长,这可不行吧?”班长有些不情愿。
“啥行不行的,你听好了,这是命令,明白不?”
“明白,连长。”
就这样小狗带回了连队,成为了我们班特殊的一员,在全班人的呵护下渐渐地长大了。它的到来,为我们的军营生活增添了无数的乐趣。
周日中午,班里的战士们都把臭胶鞋刷洗干净晒在了房檐儿下午休去了,熟睡的战士们全然不知屋外下起了暴雨。
三点钟的时候,点名的哨子嘀嘀的吹响了。班长坐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望着窗外的雨忽然惊叫道:“坏球啦!日他先人,咱的鞋还在外面呢。”战士们稀里哗啦的都从床上蹦了下来,一下子愣住了。
“咦?咱班这雷锋是谁呢么?把鞋都给收咧,今晚班务会上口头表扬一次。”班长看看地上的鞋,又看了看全班的战士。
看着地上准确无误、码放整齐的一双双胶鞋,全班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都摇着头,大伙的目光一下子都落在了门口蹲着的狗身上,那狗也歪着脖子看着我们,嗓子里发出了轻微的哼哼声。
班长蹲在狗的旁边,摸着它的头说:“哎呀,真是好狗娃,没白养活,都能办正事咧,像咱班的兵,大伙说,像不像?”战士们都不住的点着头。
班长对我说:“这狗是你抱回来的,它总得有个名字吧?”
我琢磨了半天,一下子瞅见了班长那床褪色的军被,又瞅瞅蹲在一旁的狗说:“班长,狗毛颜色黄了吧唧的,和你那被子颜色差不多,就叫它老黄皮吧。”
班长指着我一脸坏笑:“你这坏怂兵,捣球的厉害呢,拿班长不当干部是吧?当心俺收拾你。”全班的兵笑了,就这样老黄皮的名字在全连叫开了。
一天,班里的战士们正在学习,炊事班长推门进了屋,他扯着嗓子说道:“格老子哦,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老子这次真真的见到喽。”话音一落,他把六只大老鼠扔在了地上,转身走了,一下子弄得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了头脑。
中午食堂吃饭的时候,炊事班长端着一小盆红烧肉放在了我们班的桌子上,我们闻着扑鼻的肉香,看着酱红油亮的肉块儿,唾沫直往肚子里咽。
“格老子,看啥子看,看也没有你们的份,这是给老黄皮地,晓得喽?”
说来也怪,这老黄皮它咋就像能听懂人话似的,好像这名字就是它命中注定的一样,只要是穿军装戴三点红的兵喊老黄皮,它就很快出现在你面前,蹲在那里,习惯性地把头一歪,略有所思的望着你,等你下命令......
八一建军节那天一大早,老黄皮冲出营区,把山下给炊事班送菜老乡的骡子车挡在了门口,老黄皮脖梗子上的毛,顺着后脊梁一直到尾巴上都炸了起来,整个身体向后,两只前爪不停地抓着地,鼻梁子上的皮紧紧抽到了起,露出两颗锋利的牙齿,喉咙里还发出了低沉的嗷嗷声,略微泛黄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骡子,大青骡子打着响鼻,蹄子嗒嗒嗒地向后退着,老乡惊恐的朝着门口站岗的战士喊叫着,战士赶忙上前把老黄皮牵了回来。
老乡牵住了骡子:“把它娘的,切切把爷吓死,哎!当兵的,你们这养的是个剩东西了?”
“老哥,养的当然是狗啦,你说能是个啥?”
“哎呀,个头这么大,你看它那蹄蹄,啧啧,俺看不像是狗,到像是大青山里头的狼。”
“老哥,这狗认人,不穿军装的都进不来,别说是你了,连长他老婆也不行。”
老乡抖了抖身上穿着的绿军服说:“俺穿的也是你们部队上的绿衣裳,咋也不行?”
站岗的战士摆摆手让老乡进了门,笑着说:“老哥,那还用说?你身上没有兵味儿呗。”
老乡一边走着一边还在嘟囔着:“这当兵的真灰,简直瞎求闹,明明是条狼么......”走了没多远,老乡忽然回过头又喊道:“当兵的!你说是狗,你听它叫唤过没有?”
站岗的战士摸着老黄皮的头调皮地回应道:“老哥!老黄皮一般不叫,它要是叫唤,那就要吃人啦!”
“唉,这一群当兵的灰小子们,硬把狼给当狗养了......”
“臭小子,说谁老婆呢?送菜的老乡你检查登记了吗?”连长不知道啥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狠狠给站岗的战士后脖子来了一巴掌。
战士揉着火辣辣疼的脖子,不好意思的说:“嘿嘿,连长,送菜的老乡俺们都认识,熟得很。”
“熟也不行,条例上咋写的,你老记住了,这是规矩懂吗?”
“报告连长!俺懂.”
“懂你还不快去!”战士拿起登记簿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鬼脸去追骡子车了。
连长把手一背走了,嘴里叨叨着:“怂兵差劲儿,站个岗、看个门还不如老黄皮负责任呢。”
我们连队驻守在大青山深处的狼窝沟,穿过松林,爬上山脊有一座瞭望塔,那就是我们的哨所。
刚来连队的时候听班长讲:“夜里站在哨所,除了风声还能听到狼的吼声,连队旁边村儿里的羊曾被狼叼走吃了,吃得只剩下了骨头。”我们这些新兵听了后毛骨悚然,他却哈哈一笑:“不用怕,还没听说过这里的狼吃过人咧......”
打那以后每次夜间站哨,眼皮子都不敢眨巴一下,生怕合眼那一瞬间,一只狼突然到你面前。走在松林山路上的时候,总觉得身后有啥东西,也不敢往后看,就怕两只狼爪子搭在肩膀上,当你回头看的时候,一下子咬断你的脖子,
白班站岗还好,夜间岗确实让人心慌,老黄皮似乎察觉出了新兵们的心思,总是跑前跑后永不知疲倦的呵护着我们,给我们壮胆。全连一百多人,除了连队干部和炊事班不站岗,所有战士都要站岗,因为这是我们的主要职责。
这件事情我们都想了很久,还是没有个头绪,老黄皮似乎能看懂墙上的值班表,夜里轮到那个班站岗,它会准确无误的蹲在门口等着把去接岗的战士送去,再把交岗的战士接回来,更为让人惊叹的是,有几次要去执勤的战士睡过了头,老黄皮会趴在他的床铺前把他摇醒,再不醒,它会把你的被子叼下来。
有一天,我们班两三个战士凑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悄悄说:“哎,老黄皮比咱连的值日排长还管用呢,排长经常叫岗喊错人,老黄皮从来没错过,上次老黄皮叫你起床,你在上铺,它腾地一下就窜上去硬把你狗的从铺上拖下来你才醒,还记得不?”
“你快拉倒吧,好像没叫过你起床似的,上次轮你站岗,你睡得像个死猪,不是老黄皮叫你,你还要尿了床呢......”
聊这些话的时候,恰巧连长从我们班窗户前路过,听了个一清二楚,晚点名的时候连长说:“同志们,近一年来,我发现咱们的干部有些松懈了。”几个排长左右相互你瞅瞅我,我瞅瞅你。
“老几位,瞅啥瞅?别瞅啦,我说的不是训练,是执勤站岗,自从有了老黄皮,你们老几位有时候连带班叫岗的职责都交给狗啦,狗要是会说话,要你们可就真没啥用了,你们卷铺盖回家得啦。”连长幽默风趣的天津话逗得战士们哄堂大笑,老黄皮蹲在队伍旁边,支棱着耳朵,认真的听着连长的讲话,几位排长低着头不好意思了。
一年后班长退伍了,临走的时候,他抓住老黄皮的爪子说:“俺真舍不得你呀,是条好狗,真想把你带回家。”老黄皮好像是听懂了班长的话,不愣不愣摇着头,闪到了一边望着班长,似乎在说:“你走吧,这些兵离不开我。”送老兵的车开了,班长挥着手,落下了眼泪,老黄皮随着汽车跑了好远......
当新兵时,班长给我们讲的那番让人听了毛骨悚然的话,直到他退伍后,我当了班长才明白了其中的奥妙,我又把这话原封没动的讲给了后来的新兵,他们和我当年一样,听了后吓也得目瞪口呆,我瞅着这些新兵说:“你们比我幸运多了,有老黄皮陪着你们,啥都不要怕,睁大眼睛,提高警惕,去完成好你们的任务吧。”
老黄皮聪明伶俐的劲头超出了我们对一只狗的认知还不止这些,像日常训练科目中的跨跃壕沟、飞跃矮墙、上高低台、过独木桥、翻越高墙、钻低姿网它样样都会。
在一次训练的时候,有一名新战士钻低姿网,动作不标准,屁股撅的老高,一遍一遍咋也搞不成,把二班长急的朝着战士屁股上就是一巴掌:“赖蛤蟆过河,笨憋呀!你这动作还不如咱老黄皮呢。”二班长蹲在老黄皮身边,手抚摸着它的脖子,在老黄皮的耳朵上不知低估了一些啥,他一摆手,老黄皮嗖的一下窜了出去,干净麻利的完成了规定动作。一旁的新战士们看的都傻了眼,这名战士说:“报告班长,我一定要向老黄皮学习,保证能够完成好。”一句话把全班的战士逗乐了,整的二班长哭笑不得。
四班分来一个新兵,来的头天晚上正轮他夜班岗,这名新战士整理好军装,拿起冲锋枪刚一出门,老黄皮嗖的一下从他身边跑过来,要陪他一起去,可不成想把这个新兵吓了一跳,他举起枪朝着老黄皮砸了两枪托。
四班长火了,冲出门举起拳头想教育教育这位新兵,谁也没想到,老黄皮突然一个跳跃把四班长扑倒在了地上,我们几个老兵赶忙把四班长扶了起来。
四班长并没有生气,他拍打着身上的土,笑着说:“哎呀,这狗的,还知道保护新兵唻。”
老黄皮走到他跟前抬起了前爪,四班长蹲下拉住老黄皮的爪子说:“多亏你,要不然俺今天就犯大错误啦。”
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一转眼,我和四班长也要退伍了,自从连里宣布了退伍命令那天早上,老黄皮就闷闷不乐,趴在门口看着我们收拾行装,吃了中午饭,老兵们要离队了,我恋恋不舍望着战友们,望着大青山,望着昔日的哨所,我的视线中再也没有出现过老黄皮的身影,我对四班长说:“你见老黄皮了吗?”
四班长摇着头说:“毕竟是条狗,算了吧。”
送老兵的军车走了,营房在视野中渐渐消失了,我还是没看到老黄皮......
火车站上欢送老兵光荣退伍的锣鼓声敲得震天响,战友们拥抱告别,我觉得裤腿被啥东西挂住了,一直扯着我挪不开步子,低头一看,是老黄皮,它伸长了舌头,呼呼的喘着气,我失声喊道:“四班长!你看,老黄皮。”
老黄皮一下子立了起来,爪子搭在了四班长的肩膀上,四班长抱着老黄皮。此时我的眼泪再也不想停留,顺脸颊淌下打湿了旧军装,我看见四班长抽动的肩膀,不住地抹着眼泪。
列车缓缓开动了,老黄皮一直跟着列车在跑,我们打来了车窗,朝它挥动着手,老黄皮站在了铁路旁一个高高的土台上,仰着头发出了嗷呜——!悲伤孤寂的吼声,车厢里的老兵们沸腾了,听!老黄皮它叫了!
最后一次得到老黄皮的消息,是超期服役回家探亲的战友告诉我的。就在我们退伍后的那年春天,大青山燃起了森林大火,连队接到了命令临出发的时候,老黄皮也跃上了卡车,战士们几次撵它下车,它几次又跃上卡车,后来它爪子死劲扣住车马槽,真是拿它没办法,就这样,它也跟随着全连战士们参加了那场扑灭森林大火的战斗。
当时我们连队的任务是打防火隔离带,部队刚到指定的区域准备展开工作的时候,刮起了大风,风向发生了变化,火借着风势将松林烧的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巨大响声,几十米高的火龙朝着连队迅速压了过来。
虽然那道巨大的火墙离得还远,战士们已经明显感觉到了炽热和缺氧造成的窒息感,很快,在烟雾的笼罩下已经辨别不出部队来时的方向了。
千钧一发之际,还是老黄皮,它咬住连长的裤腿,使劲拉扯着,连长马上明白了它的意图。
在老黄皮的带领下,连队百十号人冲出了包围圈,清点人数的时候,发现四班没有跟出来,连长一拍老黄皮的脖子,它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回去,不大功夫又带出来几名战士,其中有当年打过老黄皮两枪托的那个新兵,他现在是四班长。
四班长看到自己班里还有三名战士没有出来,可这时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火墙像一扇门一样将退路已经关闭了。
四班长俯下身抱着老黄皮哭喊着:“来不及啦!来不及来,不要去啦,来不及了......”
老黄皮挣脱了四班长,转身再一次冲进了火海。
经过几昼夜奋战,森林大火熄灭了,被烈火烧过的树木已经碳化成漆黑一片,战友们在冒着青烟的枝枝、叉叉、树桩之间寻找着战友,当找到老黄皮的遗体时,它已经被烧焦了,它的牙齿还死死咬着牺牲战士系在腰间的武装带。
部队和当地政府在哨所旁那片松林向阳的地方修了烈士陵园,将牺牲的战友们安葬在了那里,有一块汉白玉的墓碑上雕刻着红五星,下面写着——义犬老黄皮战友之墓。
还听战友们讲,自从老黄皮葬在那里以后,每当冬天刮起风的时候狼窝沟里就会传出像狼一样,嗷——!威武的吼声。
(责任编辑:张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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