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读《感悟》

翻开《感悟》一书，沿着挚友季军耕耘的字里行间，我一步步走进了苏州这座历史文化名城。蓦然回首，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少年时代——

“苏州，这古老的城市，现在是熟睡了。她安静地躺在运河的怀抱里，像银色河床中的一朵睡莲。那不太明亮的街灯，照着秋风中的白杨，婆娑的树影在石子马路上舞动，使街道也布满了朦胧的睡意。”

那是1956年初中毕业前夕，第10期《萌芽》杂志上一篇陆文夫的短篇小说《小巷深处》开头的一段文字，使我这个小小“文青”深深陶醉了，读着读着，竟不知不觉地跟着他走进了苏州……一瞬间六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束发的我已经走到了杖朝之年，却没想到又在读《感悟》这本散文集时，拄着拐杖紧随季军再度走进了苏州。

苏州（常熟）是季军的家乡，与我的家乡绍兴一样，两座名城都是“东方威尼斯”。在人生生涯中，无论转徙江湖还是客居他乡，“月是故乡明”是我们这代人共有的乡愁。“逝去的岁月是潺湲流水，停滞的记忆是悠哉小船。沉淀在河底的档案，记录了我珍贵的童年。”身进耄耋，桑榆非晚，晚年的季军昼夜笔耕，从河底捞起破碎的童年档案，自儿时的《年味》到老来的《情归江南》，一篇篇小心地存放在《感悟》一书中，永久散发着他的浓浓乡愁。

在“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的浓浓乡愁中，更凝聚着作者那种“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深深亲情。翻阅《感悟》的篇章，我看到了一个孝子，对一手将他及其他六个兄姐养育成人的慈母那种绵绵思念——因为他的父亲不幸英年早逝，我也看到了一个贤婿，对平凡、诚实却又一生多灾多难的岳父那种深感委屈和铭感不忘之情。

而我更多听到的是一个有情有义的好丈夫，对不幸病逝先走一步的爱妻声声呼唤：“海岚，你在哪里？”看到了他站在北海桥上，对当年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第一次约会之地睹物伤情：“难忘的第一次见面！”季军与爱妻海岚鹣鲽情深，比翼连枝，望着远逝的背影对她的朝思暮念，爱系一生，不禁令我想起桑梓先贤陆游与前妻唐婉的不了情。随着人生的路程愈来愈短，陆游深感来日虽无多，而怀念却无期，当八十四岁进入沈园后，他最后一次提起已显得沉重的羊毫笔，平静而坚定地表达了珍藏于心底至死不衰的爱情：

沈家园里花如锦，半是当年识放翁。

也信美人终作土，不堪幽梦太匆匆。

久久感恩是渗透在本书中的又一种境界，诚如他说：“我们来到这个世界，我们的生命都是在享受着方方面的恩赐。我的一生得到过太多人的帮助，父母的教养、老师的教诲、爱妻的关爱与陪伴、女儿、亲戚和朋友的帮助，以及大自然的恩赐。”“一个不懂得感恩的人即使他家财万贯，也仍然是个贫穷的人；懂得感恩和知恩报恩，才是天下最富有和最快乐的人。”

使季军感到幸福和满足的是，他在一生中遇到了三位幸运之神——好老师、好领导和好伴侣。他认为事业的成功和家庭的温馨，都是三位神仙所赐予的，其实当然离不开他自己的拼搏、奋斗、进取。对在人生旅途上遇到的两位身居高位的良师益友，他更是铭记于心，念念不忘，并专门为他们写了两篇感人肺腑的怀念文章。法国十八世纪启蒙思想家卢梭说得好：“没有感恩就没有真正的美德。”怀着感恩之心，好人总得好报，使季军的人生显得精彩完美。

晚霞如火，难免总有一天走到夕阳西下。为此，作为姥爷、父亲、岳父的季军，为后人留下了多篇充满哲理和亲情的谆谆嘱咐。他以怜爱和心疼的口吻对女儿说：“中年的你已经真正体味出上有老下有小的滋味，中年的你真实地感受到了肩头上纤绳的分量。中年的你在亲人中很重要，他们需要你，依靠你。你是我们的支柱和天地，你父亲的晚年、两个孩子的未来、家庭的责任，中年的你必须把所有的风雨一肩挑起。”他为最钟爱和急切期望茁壮成长的第三代——大外孙女“小老虎”、大外孙“男子汉”和小外孙“大师兄”，写了一篇接一篇的语调亲切、含义深刻的寄语：

“我期盼你（们）是一个善良孝顺的人。人生最值得铭记的是什么？就是孝顺。俗话说：'百善孝为先’，一切善行都是从孝开始做起的……我期盼你（们）是一个诚实的人。做人要以诚为本，因为诚实是做人的一种美德。做人只有实实在在，老老实实，才能赢得别人尊重，才能在社会上站稳脚跟，做人才有底气，做事才会硬气……总之，我期盼你（们）快快长大，拥有健康的体魄，有人格的魅力，有责任的人生。”

一位真挚、真诚、真爱的姥爷，以自己一生中的经历体会和做人的道德行为基本准则，为尚未绽开的三朵蓓蕾，预先留下了珍贵的遗嘱。如同季军所言：“现在我不管写什么，你都不懂，也不可能读懂。若干年后，在你（们）长大了读懂的时候，我已不在人世，或已经老年痴呆了，但我还是要说些对你（们）的期盼。”

看尽繁华的盛世风华，拥有淡定的人生心态。作者走到了人生的最后一个驿站，心灵得以净化，精神业已升华。《感悟》一书是季军赠给他后代的家庭《圣经》，也是献给所有读者的特别礼品，尤其是那些浑浑噩噩地随心所欲、随波逐流、随声应和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