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读徐大椿《道德经注》：凡例

【明论】春秋时期，天下大乱，贤圣不明，道德不一，百家争鸣。官学失守，私学泛滥，百家往而不返，道术为天下裂。易道儒法医兵，本是同源一体，而天下人却只得一孔之见就自耀自夸。

汉武帝以后，官学独尊儒术，世人视儒学《六经》为华夏文化之巅，实乃可悲可叹。

明亡后，满族窃据中原，对汉人剃发易服，大兴文字狱，阉割华夏文化，导致神州陆沉，华夏文明进入了两百多年的黑暗世纪。

在当时这块文化贫瘠的土地上，却有一个人，博览群书，无师自通，长成了那个时代中的参天大树。他上通易道，下达医术，对世事洞若观火，屡发常人所不能及之言。他的视野和格局，冲破了整个时代的天花板，成为了中华医学史和文化史上的一颗闪闪明星。

这个人，就是清朝名医徐大椿。

徐大椿自幼学儒，十四岁开始学习《易经》和诸子百家，并对道德经独具慧心，年近三十岁时因家人多病、世多庸医，他便以道入医，遍览医书，自学成才，而后悬壶济世，救人无数，著作等身，终成一代名医。

上古时期，易、道、医同源共济。而后世众多医家，却只知有医，不知有易，只知有术，不知有道，谋财害命，沦为贱工。

为什么徐大椿自学医术，却能有如此高的造诣呢？现在，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他对道德经的推崇和注解，或许能明白其中的奥妙。

【原文】道德经注（清·徐大椿  撰）

道德经注凡例

此书古注不下数百家，人立一说，非汗漫支离，即疏略浅陋，更有鄙俚荒谬并文理亦不通者。盖其人本不足以知道，强而求解，宜其如此也，王弼之注为最，著词亦肤近无发明。至所云河上公之注，真所谓文理不通者也，其为伪托无疑而犹流传至今，真不可解。餘所见亦不下数十家，非无偶得，总不精纯。余惟熟读经文，深参至道，不袭群言，直疏经义。其或说有与前人同者，此乃一心暗契，并非抄袭也。

【译文】以往学者对道德经的注解不下数百家，不是泛泛而谈、支离破碎，就是粗疏简略、浅陋不堪，更有甚者，不但粗浅荒谬而且连基本的文理都不通。大概是因为这些注解者本来不足以明道，于是就按照自己的认知牵强附会地注解以求自圆其说。诸如此类的情况，以王弼的注解最为突出，行文肤浅而且没有启发意义。至于人们常提到的河上公的注解，那就真是文理不通了，一看就是学识浅薄的人托名而作，居然还流传至今，真是不可理喻。其余的注解我也看过数十家，也不是一点收获都没有，但那些注解看起来都不够精纯。

为此，我也只能熟读经文，深参至道，不再沿袭其他人的注解，而是直接去领悟道德经原文的内涵了。人们如果看到我这本注解，或许会说，有的地方跟前人解读的差不多，这大概是不谋而合吧，并非我抄袭前人的注解。

【注释】

①凡例：书前说明本书内容、体例的文字。

②汗漫：广泛，不着边际。

③发明：启发、阐明。

④餘：其余；剩余。“餘”今简化为“余”，但其实在古文里这是两个字。表示“我”的意思时，写作“余”。表示“其余”等意思时，写作“餘”。

【原文】史记只云，老子著书上下篇，言道德之意五千余言。是时止有上下篇，而无分章之目。后世有分五十五，六十四，六十八，七十二，八十一之殊，并有每章各立名目，如首章名体道，二章名养身之类，皆后人之所拟，俱无足取。而唐玄宗又分上篇为道经，下篇为德经，亦未为的论。今止分上下二篇，为八十一章，以存段落指归而已。

【译文】《史记》只记载道，老子著书上下篇，用了五千多字阐释道德之意。或许那时候只分了上下篇，而没有细分章节。后世对道德经章节的划分各有不同，有分为五十五，六十四，六十八，七十二，八十一等等章节的。还有的版本每章各立名目，比如首章取名“体道”，二章取名“养身”之类的，这些都是后人自己拟写加上去的，几乎都没有可取之处。后来唐玄宗又划分道德经上篇为道经，下篇为德经，这样划分和取名，也不一定就是正确和适宜的。如今我只把道德经分为上下两篇，共八十一章，不过是为了方便区分各章节的主旨而已，并无其他深意。

【注释】

①的论 [ dí lùn ] ：正确的论断。

②指归：主旨。

【原文】篇中字句或少或多，或同或异，每本各殊，若俱载录，文烦淆杂仍无所适从。今从诸本较对，取其明白确当、词义通达者从之，餘不尽录。

【译文】以往流传下来的道德经版本，原文字句或少或多，或同或异，各个版本不尽相同，让人难辨真伪。假如都摘录下来的话，将会更显得行文繁杂，依然令人无所适从。我现在这本注解，将根据各个版本进行较对，只采用其中明白确当、词义通达的字句，其余的不予摘录和参考。

【原文】一字训诂，本有数义，必视其上下文脈络，方可定此字当训何义乃能通贯，否则全文俱晦。如第五十九章“治人事天莫如啬”，乃俭啬之“啬”，王弼训为稼穑之“啬”，则下文费解矣。此本字义，俱考古字书诸解，择其与本文最切确者为训，故能上下连属。

【译文】某一个字词的解释，本来有数个义项，确定义项一定要根据上下文的脉络，才能确定这个字词应该作何解释才显得语义通顺连贯，否则就没法理解全文的整体内涵。比如第五十九章“治人事天莫如啬”，是俭啬的“啬”，而王弼则解释为稼穑的“啬”，用这个义项解释的话，下文的意思就令人费解了。我现在这本道德经注解，在字词训义方面，都参考古代字典的解释，选择其与本文最切确的解释，因此解读起来能使全文的意思通顺适当。

【注释】

①稼穑[ jià sè ] ：春耕为稼，秋收为穑，即播种与收获，泛指农业劳动。

【原文】老氏之学与六经旨趣各有不同，盖六经为中古以后文物极盛之书，老氏所云养生修德治国用兵之法，皆本于上古圣人相传之精意，故其教与黄帝并称，其用甚简，其效甚速，汉时循吏师其一二已称极治。后人訾议不一，所谓下士闻道而大笑者也。学者熟读深思，其于修已治人之道，岂云小补？

【译文】老子的学说，与儒家《六经》的要旨有所不同，有可能《六经》是中古五帝时期文物极盛的情况下创作的书，而老子所讲的养生修德治国用兵之法，传承的则是上古三皇时期圣人所传的精纯道术。因此，老子的学说能与黄帝并称，操作起来极其简便，见效十分迅速，相传汉朝的官吏只学习掌握了其中十分之一二的道术，就已经能发挥出极大的功效了。后世学者对此有很多非议，认为相比六经之类的书而言，阅读道德经的益处很小，这或许就是老子说的“下士闻道，大笑之”吧。假如后世学者能够熟读深思道德经蕴含的上古道术，对于修身处世之道来说，又岂会只有一点点小作用呢？

【注释】

①六经：《诗》《书》《礼》《易》《乐》《春秋》六本儒家经典的合称。

②循吏：是奉公守法的官吏， 大白话说就是好官、清官。

③訾议[zǐ yì]：亦作“訿议”，非议，议论、指责他人的缺点。

④补：利益；用处。

原文部分根据古籍影印本整理

由袭明堂·子归明断句和译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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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市面上未见徐大椿《道德经注》的现代文译注，笔者便只好不顾才疏学浅，勉强自行断句和译注。接下来，笔者将会把学习成果在公众号连载，全书译注完后还将发布电子版合集，敬请期待